“小十,你有狀元之才!”老柳樹下,朱秀才讚揚道。


    縣試臨近,陳實開始備考,每日都來他這裏求學。


    朱秀才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論語》《詩》《書》《中庸》等書講透,陳實用心銘記,心中感激萬分,道:“若是將來能高中,我必給老師立牌位,每日供奉。”


    朱秀才也很是開心,道:“我一身才學都傳授給你,考場便是你大放異彩的戰場,你必定高中。”


    “也是老師教導有方!”


    “喔,主要是你有慧心,聰明,又有毅力!”


    一人一鬼相互吹捧,各自都很滿意。


    陳實回到家,繼續抄錄《水火蕩煉訣》,抄錄的範本,是爺爺從真王墓搶出來的,書籍古舊,紙張已經老化。


    他已經抄好了一本,送給了蕭王孫。


    這一本是抄給沙婆婆的。


    水火蕩煉訣中記載的如何修成屍解仙。


    這種法門極為奇特,需要先死一次,或者水淹而死,或者火燒而死,或者被兵器殺死。


    但凡死亡,下葬之後,七百年不腐不朽。


    待到七百年後,屍身開始腐朽,這時候水火蕩煉訣的絕妙之處便來了。


    天會降下真水淹你,倘若衝刷後屍骨不散,再過四十年,便會有真火燒你。


    倘若屍骨依舊能在真火中保全,真身便會自火中而生,長出血肉筋脈,五髒六腑,煉成仙體,稱作屍解仙。


    而水火蕩煉訣便是提前修煉真水真火,蕩煉肉身,讓自己在渡過七百年後的大劫時,從容應對,不至於被煉得形神俱滅。


    “爺爺就是用這個方法,煉我的身軀,讓我屍身不腐?”


    陳實放下筆,起了遐思。


    當年自己被人割去神胎之後,一定是死了,被陳棠安葬。


    爺爺趕回家,把自己的屍體挖出來,發現已經過了頭七,怎麽也召不回自己的魂,於是立刻闖真王墓,奪來水火蕩煉訣,用水火蕩煉的方式來保存他的屍身。


    之後,爺爺便尋找其它可以救活陳實的辦法。


    “一直到兩年前,爺爺才救回我的魂魄,讓我魂魄入體。不過我畢竟已經死亡了八年,之前的一切記憶都消失了,多半是如此!“


    陳實長長舒了口氣,把書籍拉到自己身前,從裏麵取出一個石匣和玉印,放在一旁,又尋出一疊銀票,數了數。


    銀票還有五張,五百兩銀子。


    爺爺不在了以後,他才知道自己的藥材有多貴,每天煮藥用掉的藥材都要五六兩銀子。


    一個月便要花掉一百六十兩銀子。


    自己以前賺的那點錢,根本不夠藥錢。


    “難怪爺爺沒有存下錢。”


    陳實把銀票收好,取出玉印和石匣把玩。


    這兩件東西,一個地自山君廟,一個是蕭王孫掛在枝頭,朱秀才轉送給他的。


    說來也怪,那日陳實回家,把這玉印放在石匣旁邊,石匣居然發出幽藍色的亮光。


    陳實用玉印靠近石匣,隻見石匣又再度放出藍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一般。


    他移開玉印,藍光便漸漸消失。


    他把玉印放在旁邊,試圖在石匣散發藍光之時打開石匣。


    然而石匣還是嚴絲合縫並無任何被他打開的跡象。


    陳實提起拳頭,猛捶幾下,石匣紋絲不動。


    反倒是他的拳頭被硌得生疼。


    他揉了揉拳頭,嘀咕道:“石匣到底是什麽東西?若是用來騙人的,怎麽會如此堅硬,而且還會發光?裏麵真有東西?他用力晃動石匣,裏麵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這時,外麵傳來黑鍋的叫聲,陳實望向窗外。


    但見太陽不知何時閉上眼睛,月光灑落下來。


    天色晚了。


    他生火為自己煮藥,又煮了一鍋藥材,給黑鍋燒了一些肉食,自己喝完藥後便泡在裏麵。


    黑鍋在鍋邊添火。


    爺爺不在的這段時間,他逐漸習慣了一人一狗的生活。


    第二天,陳實來到崗子村,敲響沙婆婆的門。


    “小十怎麽來了?”


    沙婆婆驚訝不已,聯盟讓他進來,道:“最近兩天沒去看你,婆婆這邊生意好得不得了,前段時間魔變,死的人多,很多來招魂見親人的。小十來這裏,是打算給你爺爺招魂麽?”


    陳實躊躇道:“可以嗎?”


    “不可以!”


    沙婆婆搖頭道:“老陳頭是肉身下陰間,招魂的話,會把他整個人召喚到陽間,沒有玄山的壓製,他隻怕會立刻魔化。”


    陳實黯然,隨即笑道:“我此來是給婆婆送一本書的。”


    說罷,取出《水火蕩煉訣》。


    沙婆婆看到這本書,不由激動得身軀發抖,連忙搶到手中,飛速翻看了幾頁,隨即有連忙合上書,臉色陰晴不定。


    “這本書,是你爺爺讓你給我的?”


    陳實點頭。


    “好個老陳頭,死後還要算計我!”


    沙婆婆大怒,“他明知道你隻要送書過來,我便會不得不接,然後便會被你收買。你若是遇險,我肯定不能置身事外。哼。”


    她連哼兩聲,打算把書還給陳實,然而遞到一半,又縮了回去,猶豫不決。


    陳實笑道:“婆婆,就算沒有這本書,我若是遇險,婆婆就不會救了麽?”


    沙婆婆不假思索道:“當然會救,你舍命去忘川河,盜走羊角天靈燈,你就算讓老身為你拚命,老身也在所不惜。”


    陳實笑道:“那婆婆還猶豫什麽?這本書收下便是。”


    “收下了就代表我落入老陳頭的算計中……罷了,收下便是,我和死人計較什麽?”


    沙婆婆坦然收下水火蕩煉訣,笑道:“你最近氣色不錯,不像前幾天那麽消瘦。要多吃點,你正值長身體的時候,家裏錢若是不夠用,便來婆婆這裏,婆婆雖然沒什麽本事,但把你養得胖胖大大的倒還是可以!”


    陳實道:“我準備去考秀才,這些日子正在備考。”


    沙婆婆正欲說話,突然黑鍋在院子裏叫了起來,叫聲越來越響亮。


    陳實心中微動,道:“黑鍋說出事了,把它嚇得結結巴巴的,這事肯定不小。”


    他連忙往外走,沙婆婆跟上他,詫異道:“你還能聽得出狗叫聲結結巴巴的?這是什麽本事?教教我罷。”


    兩人來到院子裏,卻見黑鍋衝著天空叫嚷不停。


    兩人抬頭看去,隻見雙日當空,但在兩輪太陽的前方,不知何時多出一個小小的月牙。


    月亮,在白天出現了。


    陳實和沙婆婆不禁呆住。


    自古以來,太陽和月亮總是分工明確,太陽白天出現,月亮夜間出現。


    明月升起,便是邪祟活動的時間。


    而現在,月亮居然在白天出現了。


    月光微弱,尤其是有太陽的情況下,幾乎感受不到月光。


    但月光真實存在,夾雜在陽光之中,無形中影響著世間。


    “爺爺總是說,邪祟是被月亮影響的,如今月亮出來了,邪呢?”


    陳實心頭突然亂跳,“邪祟在白天是否會出現?”


    沙婆婆臉色劇變,剁椒道:“出大事了,真的出大事了,白天出月亮,天外真神難道也發點了不成?”


    高山之上,大蛇玄山盤繞著山峰,目光深遠,注視著乾陽山世事的變遷。


    天外真神石西牛新洲的真神,亙古不變,道心不移。


    大蛇玄山便像乾陽山的神。


    他向往天外真神的心境。


    自從他大道有成,便如天外真神一般,如此注視著乾陽山附近的塵世,體會世事變遷,體會人間的喜怒哀樂。


    他的道心就在這種磨礪中日漸提升。


    今日,他有些失神。


    他原本學天外真神,練就了亙古不變的心境,坐看世事變化。


    但兩個月前,天黑提前了一刻鍾。


    他本以為這隻是真神的一次小小的失誤。或者是真神的變化太過於漫長,數百萬年乃至數千萬年才有一次變化。


    因此不放在心上。


    那次變化帶來的道心波動,讓他吃了陳實進獻的一條烤封豨腿。


    又沒想到,青天白日,月亮竟然也提前睜開了眼。


    一次倒還好,他還可以說真神的變化極為漫長。


    但短短一個多月,變化了兩次。


    大蛇玄山眼角跳動一下,亙古不易的心境起了波瀾。


    就連魔變,死了那麽多人,方圓百裏乃至乾陽山險些葬送在魔變之中,也無法讓他的道心產生波動。


    現在,他的道心掀起的波瀾便像是被風兒吹著,風越來越大,波瀾也是越來越大。


    讓他有些焦躁,有些不安。


    “難道真神出了什麽變故?”


    他心中暗道。


    白天出現一道月牙,對於亙古不變的天外真神來說,或許隻是一次小小的失誤。


    但對於西牛新洲的芸芸眾生來說,便是一場莫大的異常。


    這場異常,將會席卷所有人,影響所有人,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異常到來之初,一片寧靜祥和,大部分人的生活與往日沒有什麽區別。


    隻有各個村落的幹娘前的香火,越來越鼎盛了。


    香火嫋嫋,到處都是祈福的人們,祈求平安,祈求風調雨順。


    陳實趁著月祭節到來,如爺爺那般,駕駛著木車,去各個村落出攤,主要賣桃符和辟邪符。


    如今正值異常到來之初,即便是普通人,也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


    因此陳實的符籙很好賣。


    剛剛擺好攤位,畫好的符籙便被搶賣一空。


    陳實給黑鍋買了很多靈獸肉,供它享用。


    然後給黑鍋放血,畫更多的符。


    “好在隻是月牙,月亮沒有完全睜開眼睛,若是完全睜開眼睛,隻怕邪祟在白天出沒。”


    他心中暗道:“這些日子,他聽到了一些白天鬧邪祟的傳聞,很是邪門。因此在出門時,哪怕是白天,也會在木車上掛上桃符和辟邪符。”


    不過,還在並未遇到邪祟。


    “陳符師,陳符師!”


    有人衝到他的符攤前,是個女子,四十多歲的年紀,身材粗大,穿著方便幹農活的粗布衣裳。


    身前縛著圍裙,沾著些麵粉,應該之前還在揉麵,焦急萬分道:“陳符師,我當家的在田裏幹活,突然就中邪了,陳符師救命!”


    四周人群頓時圍了上來,神態很是慌張。紛紛打聽是怎麽回事。


    陳實沒有獨自處理過邪祟,黃楊村那次鬧邪祟,也是趙家符師在暗中殺童子煉燈油,並非邪祟。


    殺牽絲蟲時,也是與李天青聯合,他心中不免有些慌張。


    但隨即便淡定下來。


    自己是符師,哪怕沒有神胎,也可以畫符畫咒,與邪祟戰過一場。


    再不濟,還可以配黑火藥,炸翻邪祟。


    “五兩銀子!”


    陳實道。


    那婦人麵帶難色,陳實開的價格不貴,其他符師除邪辟邪,往往都是獅子大開口,往高出要價。


    但五兩銀子,對她家來說是個了不得的數字。


    “五兩銀子,我們村出了!”


    一位族老突然道。


    村子裏鬧邪祟,並非個人的事情,往往會禍及整個村莊。


    他們挨家挨戶湊錢,很快便湊齊五兩碎銀子,送到陳實手上。


    陳實跟著婦人快步來到村外,隻見田地裏一群人圍在一起,口中發出呼喝,想靠近,卻又被什麽東西嚇退,叫嚷聲一片。


    “都散開,符師來了!”有人叫道。


    人群散開,陳實快步來到跟前,卻見田裏站著一人,閉著眼睛睡覺,手臂卻揚了起來,一根根手指頭不知被什麽東西啃得隻剩下骨頭,五根白骨叉開,像是有什麽東西抓著他的手,吃完了手指頭和手掌,正在吃他的小臂。


    小臂的血肉已經被啃了大半,露出森森白骨。


    陳實看著都覺得疼,然而那漢子卻依舊站著呼呼大睡,睡得十分香甜。


    突然,那漢子疼醒了,麵孔扭曲,眼神驚恐,捧著自己的右臂發出痛徹心扉的喊叫。


    “救我,快點救我!“


    然後他臉上露出笑容,仿佛又犯困了。歪著頭站著睡著了。口中還發出陣陣鼾聲,睡得正香,像是在做什麽美夢。


    而他的右臂還在舉著,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津津有味的吃著他的手臂,一點一點的啃,啃掉一塊肉,便用力嚼動,還砸吧著嘴,似乎很好吃的樣子。


    那漢子又被疼醒,發出淒厲慘叫:“救命。”


    但下一刻,他臉上又露出笑容,眯著眼睛睡得香甜。


    村名們駭然,急忙各自後退,不敢近前。


    他們看不到是什麽東西在吃這漢子,也不明白,為何他被吃的時候還能睡著,心中不免恐懼。


    陳實卻看得分明,那漢子身邊站著一個又瘦又高的灰衣人,長著毛茸茸的耳朵,一隻手握著那漢子的手臂,手指細長,長著灰色的毛,沒有毛的地方,很是粉嫩。


    他背對著陳實,正津津有味的啃著那漢子的胳膊。


    每當那漢子疼醒的時候,,這個灰衣人身後便伸出一條粉嫩肉色的尾巴,高高揚起,尾巴尖在那漢子的腦袋上揉來揉去,像是在給他做頭部按摩。


    那漢子便會露出舒適的笑容,忘記了邪在吃自己的手,站著睡去。


    灰衣人繼續吃他的手,一個吃的香甜,一個睡得香甜。


    陳實能看的很清楚。


    但四周的人,卻看不見這個灰衣人。


    這時灰衣人停止進食,慢慢的轉過頭來,露出一張老鼠一樣的麵孔,烏亮的小眼睛盯著陳實。


    這是一隻穿著人類衣裳,像人一樣站著,比人還高的耗子。


    “你能看見我?”


    那灰衣耗子驚訝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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