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賀星原到水色的時候, 林深青正在吧台喝果汁, 一手撐額角一手攪吸管,像棵蔫白菜。


    她背對正門, 是蘇灩先發現了賀星原, 朝她揚揚下巴:“你的明白人來了。”


    林深青回過頭, 賀星原已經到她身後,抬手就摸她頭:“無聊麽?”


    季四跟他說, 她來了水色。他想她大概是無聊了,所以冒夜過來。


    林深青耷著眼皮:“這不顯而易見麽?”


    “那早點回家睡覺。”


    林深青覷他:“聽你這意思,是找我過夜來了?”


    “不行麽?”他笑了笑,跟蘇灩要了一杯雞尾酒。


    蘇灩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看向林深青的眼神裏明明白白寫著“臉疼嗎”三個字。


    林深青捋捋頭發,看著賀星原:“月亮女神的故事,不記得了?”


    “記得。”


    “女神沒你們凡人這麽有良心,也沒你們那種負責到底的騎士精神。”


    他點點頭。


    蘇灩把雞尾酒遞上, 插話:“夠良心了,這還附帶入坑提醒呢。”


    林深青飛她個眼刀子, 繼續跟賀星原說:“光點頭什麽意思啊?”


    他想了想,拿起雞尾酒,仰頭一飲而盡:“意思就是, 我幹了, 你隨意。”


    他幹了,她隨意。


    他全心全意,無所謂她是否給予同等的回報。


    林深青大概注視了他整整半分鍾。半分鍾後, 她拎起外套,叫了一聲:“小季。”


    季四立刻上前來:“林小姐?”


    “給我買盒套,按你家小公子的尺寸。”


    賀星原:“……”


    林深青說完轉身就走,還招呼他:“既然話都說明白了,還愣著幹什麽?不是要過夜麽,走了。”


    賀星原跟上去:“不是,我說的過夜隻是單純……”


    “單純什麽,你是柏拉圖嗎?”她奇怪地看他,“還是你病沒好?”


    “好是好了,但……”


    “那不就得了。”


    林深青推開玻璃門,蹬著高跟鞋走入夜色裏。


    賀星原直到進家門還在跟她解釋:“我其實是為正事來的。”


    她把季四買來的盒子扔在沙發上:“給你五分鍾說正事,然後各就各位。”


    賀星原哭笑不得。


    林深青抱臂:“不說了?那……”


    “說。”他扯扯衣領散熱,半天沒有下文。


    日,他要說什麽來著。


    林深青疑惑地看著他。


    “哦,”他想起來了,“我跟何醫生聯係過了,想問你明天去不去水族館。”


    她愣了愣:“找事啊你?遊泳館都沒克服,去什麽水族館?”


    賀星原搓了搓臉,讓自己靜下心來說正事:“沒有時間了。”


    因為跟賀斯遠把話說開了,沒必要再瞞著家裏,所以他托那邊聯係了港城的警方,希望重新調查事故,可今早卻得到消息,由於證據不足,警方至多隻能備案,留心新線索,而不能深入動作。


    所以,關鍵還在林深青身上。


    他說:“治療原本應該循序漸進,但比起這個病,你的人身安全目前更受威脅。敵暗我明,讓人二十四小時跟著你也不是長久之計,除了趕緊找回那段缺失的記憶,沒有其他辦法了。我問了何醫生,他說適當的刺激是有效的,比如水族館這樣模擬海洋的環境。”


    林深青歎了口氣,在沙發上坐下來:“真能煞風景。”


    賀星原揉揉鼻子。


    她沉默地拽著自己的頭發,良久後點點頭:“那就試試吧,我也受夠這日子了。”


    林深青沒了興致,回臥室早早睡下,次日上午,跟賀星原去了水族館。


    好好的一個約會聖地,卻讓她花了一整夜做心理建設。


    臨進館,她還扒著車門不願意下去,結果僵持久了,惹來館內管理員的注意,以為賀星原是人販子,特意過來問她需不需要幫助。


    賀星原無奈地解釋成“女朋友鬧脾氣”,支走了管理員。


    林深青趴在車門上深呼吸,看著進館的女孩子們一個個挽著男朋友的手,一臉興高采烈,絕望地說:“我怎麽這麽慘?”


    “那我們下次再來?”賀星原提議。


    她搖搖頭:“我這輩子,絕對不會來這種地方第二次。”她堆了滿臉的視死如歸,打開車門,“走。”


    賀星原跟上她,想了想,拉起她的手,一根根指頭扣緊。


    林深青低頭看看他的手,又抬頭看看他。


    他偏過頭,笑著解釋:“我怕你真的嚇死。”


    林深青覺得有道理,可真到了館裏的海底隧道,卻發現牽手這件事根本提供不了足夠的安全感。


    整個隧道呈圓拱形,全透明的玻璃和冷色調的燈光把海水和海洋生物映照得一清二楚,走在裏麵,跟置身海底幾乎無異。


    遠遠望去,她就感到了窒息。


    她的手心全是汗。賀星原感覺到了,停下來給她時間緩衝。


    林深青緊緊攥著他的手朝前挪,十米距離足足花了三分鍾。


    臨要進去,賀星原稍微使了使勁,拉了她一把,她短促地“啊”了聲,回過身死死抱住他:“不行,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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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麵遊客朝兩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林深青把臉埋在賀星原懷裏一動不動。他右手跟遊客們打手勢示歉,左手攬著她,拍拍她的背:“那怎麽辦?”


    何鈺鬆給的治療方案中提到了“引導”的重要,旁人不該代替患者下決定,而要鼓勵她自己選擇。


    所以賀星原現在不能逼迫她。就像上次去遊泳館那樣,隻能使用技巧性的引導。


    他又問:“要麽我背你進去,抱著我會不會好點?”


    林深青這次沒有妥協,她搖了搖頭:“我想回家……”


    吃過午飯回到家,林深青一直坐在客廳抱著膝蓋發呆。


    賀星原過來安慰她:“是我太心急了,我們還是按原來的方案慢慢來。”


    她點點頭:“你不去上課麽?”


    賀星原看了眼腕表:“一點的課,還能坐會兒。”


    “下了課過來麽?”


    “來,大概得六點多了,我叫季四準備晚飯,你自己先吃。”


    她點點頭。


    “要睡會兒午覺嗎?”他問。


    林深青搖搖頭:“感覺會做噩夢。”


    “那等我晚上來了你再睡。”


    “嗯。”


    賀星原陪她在客廳坐了會兒,趕回學校上課,六點下課鈴一打,直接把課本交給室友,匆匆再往白麓灣去。


    快到的時候,他給林深青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他皺皺眉,又撥季四的電話。


    季四說:“五點多送了晚飯進去,林小姐好像在臥室睡覺,我就沒打擾。”


    賀星原的預感不太好,叫他開門進去看,又打了一通電話給林深青,還是沒人接。


    他一腳油門踩到底,到了白麓灣直接跑上樓,一眼看見二樓平台水漫金山,浴室的燈亮著,咕嚕嚕的水聲不斷。


    季四正在拿工具心急如焚地開鎖。


    “怎麽回事?”


    “林小姐應該在裏麵,喊了很多聲都沒人應。”


    賀星原真是快被這個浴室折磨瘋了,剛要喊她,門鎖“哢噠”一聲卸落。


    他搡開季四衝進去。


    林深青穿著睡裙,呆滯地坐在滿是水的浴缸裏,嘴唇都凍紫了,看見他來,聽他叫她名字,都毫無反應。


    現在不是追究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他關掉水龍頭,把她從水裏一把抱起,送到臥室裹進被子裏,朝外喊:“季四,熱毛巾,多來幾條!”


    賀星原接過季四拿來的毛巾,關上門,把熱空調打開,看她睡裙已經濕透,幹脆一把剝了,然後給她擦拭,邊擦邊問:“還冷嗎?”


    林深青終於有了點反應,開始縮著手腳發抖。


    他爬上床鑽入被窩,把她抱進懷裏,讓她坐在自己膝上,然後拿熱毛巾使勁搓她的身體,從頭到腳。


    十分鍾後,她的嘴唇慢慢恢複了血色,他問:“好點了嗎?哪兒還冷?”


    林深青搖搖頭。


    看她能回應他的問話了,賀星原鬆了口氣:“是夢到什麽了,還是想起什麽了?”


    林深青矢口否認:“沒有,沒有……”


    這樣的“沒有”大概就是“有”。


    看出她好像很害怕,賀星原沒有立刻追問,抬手去安撫她的背,掌心觸碰到她後背肌膚,才後知後覺地渾身一震。


    她現在什麽都沒穿。


    他剛才太急了,根本來不及顧。


    賀星原眼光飄散開去:“我去給你拿衣服……”


    林深青遲滯片刻,等他放開她,掀開被子下去,忽然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她說。


    賀星原僵硬地回頭:“什麽?”


    她一手抱著膝蓋,一手把他往回拉。


    賀星原這麽一個大男人,竟然被那一點點微弱的力道拉得跌坐在床沿。


    甚至當她牽引著他的手,往她身上去的時候,他也完全騰不出力氣來抵抗。


    “給我點刺激好不好?”她這樣懇求他。


    賀星原腦子裏轟地一聲響,覺得自己可能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此時無聲勝有聲。


    ·在這個值得紀念的章節裏,給大家推薦幾本好看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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