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 破竹之旅】


    劉秀兵馬未動,攻心戰先行。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你王郎可以對外謊稱自個兒是劉子輿,那我同樣可以對外謊稱手握百萬大軍。


    幾乎就在一夜之間,巨鹿郡內忽然張貼了眾多檄文。檄文稱:“大司馬劉公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之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


    片紙檄文,重逾千鈞,甚至不難想像那些質樸的吏民對此的反應。


    一開始,還有人納悶地問:“這大司馬劉公,何許人也?”


    答曰:“劉秀。”


    “劉秀又是誰?”


    答者不屑地一撇嘴:“昆陽之戰曉得嗎?”


    問者點頭不迭:“曉得,當然曉得。”


    劉秀,便是昆陽的劉將軍!


    問者發了慌:“啊,上次他三千人幹掉百萬人,那這回他帶來百萬大軍,又能幹掉多少人?”說完,掰著手指頭計算了一陣,差點哭了出來,“我的個乖乖,能幹掉三億多人!到哪兒找這麽多人去?咱們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不夠人家殺的呀!”


    他們憂傷地圍觀著牆上的檄文(檄文表示壓力很大)。


    人心於是散了。


    與信都毗鄰的堂陽,成為劉秀攻占的第一個目標。入夜時分,劉秀率眾進入堂陽縣境,命令人手一支火炬,並刻意拉長隊列,喧譁鼓譟。城中守兵遠遠望去,但見城外火光沖天,無邊無際,人聲嘈雜,無休無止,果然一副百萬大軍來襲的陣勢,頓時震驚惶怖,毫無心思抵抗,開城而降。


    堂陽既下,接著輪到昌城。昌城人劉植聚兵數千人,實際控製著昌城,不等劉秀進攻,便已主動遣使來迎。劉秀大喜,拜劉植為驍騎將軍,拜其弟劉喜、從兄劉歆為偏將軍,皆封列侯,仍使劉植領其舊兵,一路從征。


    再攻貰縣,又是輕鬆拿下。此時,恰好耿純盡舉宗族賓客二千餘人前來投奔,其中老弱病殘者,更是帶著棺木上陣。劉秀更喜,拜耿純為前將軍,封耿鄉侯,其從弟耿??、耿宿、耿植皆拜為偏將軍,使耿純領兵為先鋒,再攻宋子。宋子是耿純的老家,聽聞耿純前來,不戰而降。


    再攻下曲陽,又降之。劉秀下令繼續北上,攻打中山。


    部下皆感困惑,正主兒王郎明明在南方的邯鄲,為什麽大軍反而還要北行?


    劉秀答道:“北方附王郎未久,趁其根基未深,一擊可以建功。不先平定北方,直接南攻邯鄲,是為腹背受敵,自陷於絕境。我與朝廷,音信久隔,等我平定北方之日,想來朝廷援兵也必將大至,到時兩路夾擊,王郎死無地也,是為萬全之計。”部下嘆服。


    於是北上再攻中山。耿純命從弟耿??、耿宿返回老家宋子,將家族房屋燒了個精光。劉秀聽聞大驚,問耿純道:“何為此舉?”


    耿純答道:“竊見明公單車臨河北,非有府臧之蓄,重賞甘餌,可以聚人者也,徒以恩德懷之,是故士眾樂附。今邯鄲自立,北州疑惑,純雖舉族歸命,老弱在行,猶恐宗人賓客半有不同心者,故燔燒屋室,絕其反顧之望。”


    劉秀嘆息久之,緊握耿純之手,動情說道:“我欠你的。”


    要溫暖一個人的心,話不在多,這樣一句便已足夠。


    子曰:“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也就是說,要想籠絡人心,賞錢封地,都沒問題,唯獨官爵,卻萬萬不能濫封。一般而言,子總是對的。換而言之,子有時候也是錯的。


    此時的劉秀,正如耿純分析的那樣,要錢沒錢,要地沒地,他手中可以用來籠絡人心的,就隻剩下名與器了。劉秀也想通了,與其把名與器留在手中白白長蛆,還不如拿出來投資交易。所以,自反攻王郎開始,劉秀一改先前對名器之慎重,將軍隨手便封,列侯張口就給,反正都是無本生意,虛銜而已。我給得痛快,你拿得開心,除此之外,我還不奪走你的兵,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如此名利雙收的好事,自然對河北豪傑充滿了吸引力,於是紛紛帶著賓客前來歸順。


    及至劉秀進拔盧奴,北定中山,部隊規模已膨脹至數萬人,聲勢大振。


    【no.3 賀新郎】


    且說劉秀大軍推進到了盧奴,而在鄧禹這邊,同樣也是進展神速,不僅按原計劃攻占了樂陽,而且一路收兵,隊伍壯大至近萬人。兩軍遙相呼應,對真定王劉揚形成了鉗形攻勢。


    劉揚手握十萬大軍,劉秀起初並不想輕易招惹劉揚,隻是命令鄧禹在樂陽牽製觀望。然而形勢發展至今,如果想要繼續北上,劉揚的問題已經不容迴避,必須立即予以解決。


    耿純與劉揚有甥舅之誼,主動向劉秀請纓,願意說服劉揚歸降。劉秀許之。


    耿純見劉揚,說明來意。劉揚根本沒把劉秀放在眼裏,嘲笑耿純道:“老夫手握十萬重兵,劉秀兵才幾何,居然不自量力,膽敢勸老夫歸降!要降,也該他降我才對!枉你為老夫之甥,卻也恬不知恥,厚顏替他來做說客!倘不是看在你母親麵上,老夫定叫你人頭落地,有來無回。”


    耿純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怏怏返回盧奴,向劉秀謝罪。劉秀笑道:“非卿之過也。劉揚自恃兵多,心中猶存幻想。要想令其歸降,必先給他一點苦頭嚐嚐。”


    劉秀下令鄧禹分兵,急攻槀城、肥累,以切斷真定和邯鄲的交通線。鄧禹使銚期領兩千人前往攻城,劉揚則派堂兄劉細領兵五千前往救援,兩軍交戰,劉細一觸即潰,全軍覆沒。槀城、肥累落於劉秀手中。


    雖然隻是一場局部接觸戰,劉揚卻一下子被打蒙了,打怕了。他雖然早已投降王郎,卻一直存有私心,不肯向王郎貢獻出自己的武裝。王郎多次催促他領兵會於邯鄲,都被他推諉拒絕。他把部隊看得比命根子還金貴,哪能輕易就讓王郎給收編了去。然而,如今他好不容易動用了一回部隊,卻被劉秀打得慘敗,不僅折了五千兵,而且還丟了兩座城,怎不叫他肉痛悔恨!


    劉秀痛擊劉揚之後,再遣劉植勸降。劉植得劉秀授意,態度強硬至極,直接向劉揚下最後通牒,道:“耿純勸降,君不聽。我今日前來,是為第二次勸降。大司馬劉公決心已定,絕不會再有第三次勸降。今日不降,明日便為決戰。”


    劉揚一心想的就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地盤和武裝。他知道,劉秀主要是沖王郎來的,而他和王郎本來就貌合神離,他犯不著為了維護王郎的帝位,而和劉秀全麵開火。一旦和劉秀開火,勝了,則是白白為王郎作了嫁衣;敗了,則是枉自替王郎當了炮灰,兩廂皆無便宜可言。


    劉植的強硬態度,更是讓劉揚覺得心虛,總覺得劉秀一定是穩操勝券,這才敢視他的十萬大軍為無物,囂張地向他下起最後通牒。


    劉揚既不敢戰,隻能求和,問劉植道:“聽說大司馬劉公不奪人之兵,可有此事?”


    劉植答道:“大司馬劉公早有明言,隻要閣下棄暗投明,部隊可以不予收編。”


    劉揚聞言,將信將疑。像你劉植這樣的,手中不過幾千號人,劉秀當然樂得大方,不來收編,可我坐擁十萬之眾,如此大一筆財富,擱誰都得動心,萬一我投降之後,劉秀出爾反爾,硬要將這十萬之眾據為己有,我向誰喊冤去?為今之計,要想保住自己的地盤和武裝,投降可以,但一定要先和劉秀結親,讓劉秀做自己的女婿。既然是女婿,總不好意思連老丈人的棺材本也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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