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剛知道這雖是一句玩笑話,在“一打三反”運動中分量可是不輕啊!不過為了不給老人增加壓力,他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安慰說:“審問時多說自己的出身歷史,隻怨自己沒文化不知深淺,隻是看了相貌隨便一說,絕沒別的意思。我想不會有多大事的。”


    白剛真的覺得一個老貧農說了這麽一句話,他們也許能原諒他吧?誰知道他們都想錯了。因情節簡單證據確鑿又性質嚴重,第一批處理便有白敬理,判了有期徒刑七年。宣布以後全屋的人都為之震驚。


    白剛更是目瞪口呆驚訝不已。原來竟可以這樣輕易定罪,他為自己的事也更擔心了。更令白剛吃驚的是和他一同勞改的陸永安戴著手銬進來了,他立時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次審問讓他交待一起回來的勞改人員時,他就怕他有事兒把他們聯在一起,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白剛兩眼直勾勾地看著他,想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一點蛛絲馬跡,看看是不是為他這一案而來的。但是陸永安隻看了他一眼,略顯驚異便把頭一扭,找了一個地方擠著坐了下去。白剛很想聽聽他和人們的談話,以便了解他的案情。但他又把戴著銬子的雙手,放在了兩膝中間,低著頭半天竟沒有說一句話。白剛知道他脾氣怪,是一個性子烈不服輸愛生氣的人,可能又在那裏低頭兒生悶氣呢!


    終於有一天白剛聽到他說了一句話,可能是有人問他為什麽進來的,他氣呼呼地大聲說:“殺人!”這簡單的兩個字如五雷轟頂,殺人,難道真的把我們攪在了一起他又招供了?不會吧!他這個人就是刀放在脖子上也不會瞎說的。究竟是怎麽回事?白剛始終猜不透,心中惶惶不安。老葛頭兒看出了白剛情緒不正常,問他是怎麽回事,白剛如實說了。老葛頭兒說不用著急,我去會會他。


    趁著一次大家起來打飯的機會,老葛頭兒故意離開了自己的位置,擠到了陸永安的旁邊。兩天以後老葛頭兒又回到了白剛這裏,告訴他不是因為你的事。白剛說:“那是為什麽?”老葛頭兒一向什麽事都顯得不在乎,這次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十分悲哀地說:“他們村真的殺了人,還不是一個,殺了三口子。”


    “難道是他?不會吧?”老葛頭說:“兇手自首了,不過事情和他有牽連。”說到這裏這個樂觀堅強的老頭兒眼圈兒紅了,聲音有些嗚咽,等了一會兒才壓低了聲音十分氣憤地說:“真正是官逼民反啊!”白剛愣了,怎麽老葛頭兒會冒出這麽一句話來?他急切地等待老葛頭兒說下去,老葛頭兒卻隻是長籲短嘆沒有說話。


    《從囚徒到省委書記》荒村19(3)


    後來白剛才知道這個殺人犯並非什麽地富反壞右,而是出身貧農,還是先後當過幾任村長的村幹部。他為人正派辦事認真,隻是脾氣不好工作方法簡單傷了一些人。“四清”時被整下台,遭受不白之冤還受了不少罪,他不服氣。“文革”中作為“四不清”的幹部多次被鬥,心中更是不滿。


    看到造反派奪權後批鬥人時刑訊逼供,抄家時打砸搶,遊鬥所謂破鞋女人時藉機侮辱打罵耍流氓。他說這哪像共產黨的幹部,簡直是一群土匪。這話惹惱了當權的人,又加上造反中上台的支書和治保主任以前都有不軌行為,被他處理過,早就對他懷恨在心,這次便以反對毛主席、反對“文革”的罪名,定他為現行反革命。


    陸永安也是地富反壞右中最不老實的一個,又加北平解放前夕全家都逃到台灣,他獨自一個人留了下來,留下了一個“特務”的疑點,“文革”中被整得死去活來。所以他和老村長多次被一起鬥爭,最近一些日子為製造運動的聲勢,也為懲戒他們的不馴順,竟然讓他們兩個天天站在一條窄窄的木凳上不準下來。從早上一直站到下午人們出工以後,才準他們回家吃飯。隻要發現他們中一個人下來,便罰他們兩人一起跪磚頭。


    兩人的腿都腫了,膝蓋也跪破了。老村長憤憤不平:“這群牲口,氣極了我非宰了他們不可。”陸永安還勸他:“忍一忍,我想不會老是這樣的。”就這樣他倆雖然十分不滿經常罵街,但表麵上還一直忍氣吞聲地忍受著。


    有一天天氣很熱,他們兩個在太陽下曬著,連餓帶渴變顏變色站都站不穩了。陸永安嬸母便給他們端去了一瓢涼水,誰知就是這一瓢涼水釀成了殺身大禍。他倆正喝著被治保主任看見了,一腳踹翻了板凳,使他倆跌倒在地,還把陸永安的嬸母踹倒在地上。陸永安站起來趕緊護住了嬸母說:“有事朝我說,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你打她幹什麽?”對方惡狠狠地說:“什麽老太太?一個地主婆,包庇反革命右派,明天我讓她跟你們一塊兒站板凳。”


    老村長氣憤不過,從地上爬起來,照著治保主任的臉上就是兩巴掌:“你們還有人味嗎?簡直是一群牲口!”治保主任哪受得了這個,立即狠打老村長,老村長正在火頭上也不管不顧了兩個便廝打起來。陸永安一個勁地勸阻,別人也趕來拉架,這場打鬥才算結束了。但由此便天天開批鬥大會,他們兩人任人踢打唾罵。


    這天夜裏批鬥會以後,老村長回到家裏,忍著一身的傷痛,不知這個世道是咋了,竟讓這些人胡作非為?連一些高級領導、將軍、元帥都自身難保,他這樣的小人物就是被人整死了也沒人來管?他看透了這些人饒不了他。現在渾身是傷,這樣下去非讓他們折騰死不可。與其早晚是死,何必活著受這份罪?我死了也不能讓這些混蛋胡作非為,不能讓他們好受了,趁我還能走動,死也要報仇。想來想去,他覺得實在沒有別的路可走忍無可忍了,便提起大鍘刀先去了治保主任家,手起刀落把他們兩口子全殺了,一個十幾歲的小子他沒忍心下手,那孩子便跑到村支書家去報信。正好支書出門要找民兵捉拿兇手,老村長也追到門口又把支書砍了。殺人以後,老村長便提著鍘刀徑直去派出所自首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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