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剛本來往外走了,聽到要按地主分子對待他,又回來說:“你是縣委書記,也不能毫無根據地給我戴地主帽子。”縣委書記剛要說話,大炮先搶著喊了起來:“你出去!你不走還等什麽?”接著縣委書記咆哮起來:“他不走把他捆起來!”


    跟縣委書記來的人起先都在裏間屋坐著,聽見縣委書記吵著要捆人,也都跑出來狐假虎威地喊叫:“民兵呢?把他捆起來!”


    大炮看到這種形勢,也虛張聲勢地從桌子後邊跑過來,連推帶搡地說:“你給我滾!我看你長了幾個腦袋?想擾鬧會場,給我滾!滾!”一直把白剛推搡到院子裏,小聲對白剛說,“你不走還等什麽!”然後趾高氣揚地回到屋裏,好像完成了一件英雄業績,對著縣委書記又像對著大家態度十分堅定地大聲說,“一個臭右派仗著喝了幾年墨水,在這裏瞎白話,迷惑了別人迷惑不了我,看我以後不狠狠收拾他。”為給白剛解圍,轉移縣委書記注意力,馬上又麵向大家說,“現在請郎書記繼續講話,大家歡迎了。”又帶頭使勁地鼓起掌來。


    《從囚徒到省委書記》荒村10(1)


    白剛怒氣沖沖滿腔悲憤地回到家裏。妻子一見神氣不對,滿腹狐疑,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又怕惹起他生氣,沒敢直說,隻是小心翼翼地說:“開的什麽會?”吳玉萍以為可能是開會的內容對白剛不利,便想從側麵了解一下發生了什麽事情。白剛不耐煩地說:“嗨!胡扯一頓,老一套,階級鬥爭。”吳玉萍仍不得要領,老一套還生什麽氣?便又試探說:“會開完了?”白剛說:“沒有。”吳玉萍關切地望著白剛的臉:“那你……”本來想說你為什麽早回來了?她知道白剛脾氣倔強,又在氣頭上,直接問還可能倔她一句,所以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可是想不到白剛卻心平氣和地說:“被人家趕出來了。”他看出來妻子已經擔驚害怕,所以竭力壓抑著心中的憤怒,不想剛見麵又給妻子增加精神壓力。吳玉萍聽到是被人趕出了會場,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裏,急切地說:“為什麽?”白剛仍然說得心平氣和:“那個混蛋縣委書記又給我戴上了地主帽子,說我是五類分子。”


    吳玉萍聽說丈夫又戴上了地主帽子,如同五雷轟頂,驚得目瞪口呆,呼吸困難,麵色蒼白,一陣恍惚就站不住了。白剛連忙抱住她,倆人坐在炕沿上,穩當了一會兒吳玉萍有氣無力地說:“行了,迷昏勁過去了。為啥又給你戴了地主帽子?”白剛怕她著急:“以後告訴你。”吳玉萍說:“不!現在告訴我。要不,我更著急。”白剛隻好簡單說了一下經過。


    吳玉萍聽到白剛質問縣委書記,馬上生氣說:“你接那個茬兒幹啥?他不知道你在場就算了,你還站起來自報家門,這不是惹禍嗎?”白剛也生氣了:“他當著全村的人罵我、汙辱我,我就受著?”吳玉萍說:“你呀!這個強脾氣就是改不了,為你這個脾氣吃了多少虧呀!教訓還不夠嗎?”白剛說:“那是在運動裏,沒有辦法?”吳玉萍說:“現在就有辦法了?你頂他幾句,嘴痛快了,給你戴了地主帽子,這可怎麽辦?”吳玉萍痛苦地望著白剛。白剛無奈地回答了一句:“他愛戴戴唄!”


    吳玉萍深知在農村戴帽不戴帽大不一樣,這麽大的事兒,他本想和白剛商量商量看看有啥解救的辦法,但看到白剛好像滿不在乎的樣子,真是又氣又急,兩眼的熱淚簌簌地流下來了:“愛戴就戴!你說得輕巧。戴上地主帽子,你知道在人前是什麽滋味?”吳玉萍想到白剛為摘右派帽經過多少曲折磨難,好容易摘掉了,再戴上個地主帽子,何年何月才能摘掉?越想越傷心,不覺哭出聲來。


    看到妻子為自己的事這麽傷悲,這麽受折磨,便覺得這事不能這麽就罷休,氣呼呼地說:“我告他去!”吳玉萍急得喊了起來:“你找死啊!你還嫌折騰得不夠啊?告縣委書記?信轉到縣裏來,你還受得了嗎?”說著哭得更厲害了。


    老太太耳背沒聽見白剛說戴了地主帽子的事情,隻看著兩個人吵嘴,媳婦又哭又鬧,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一直想勸說又插不上嘴,現在看見媳婦哭厲害了,實在忍不住了:“你們這是為啥呀!剛見麵就吵嘴,都少說幾句吧,有啥過不去的事,慢慢說,別吵架呀!”白剛大聲說:“媽!你別管,我們沒吵架。”老太太也傷心地流起淚來。抻起棉襖襟擦著眼淚小聲叨叨說:“還想糊弄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又哭又鬧的,還說沒吵架。”


    “噗!噗!”大喇叭又響了。大炮嚴厲地命令說:“五類分子們聽著:立即到大隊來開會!來了以後不許進會場,在門口排好隊,聽縣委書記訓話。”白剛家裏的幾個人都安靜了下來。吳玉萍停止了哭泣,對白剛由埋怨又變成了擔心:“怎麽又叫五類分子開會?是不是為你的事?”白剛覺得剛把他趕回來,還能馬上開他的會嗎?便說:“不會。他愛喊喊吧!反正我不是五類分子。”意思是說我不去。大喇叭裏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說:“縣委書記已經到會場了,你們要快!馬上來,誰來晚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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