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暮,你好嗎?」我握起他的手,眼淚又要不請自來。


    這時,他似乎有知覺地動了一下手指。我傾聽他平穩的呼吸,他漸漸睜開了眼睛。


    「沙暮,你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嗎?」


    他微微搖了搖頭,嘴角居然沾著一抹笑意。


    「沙暮,你剛才流血了,你疼嗎?」


    他又搖了搖頭,安靜地注視著我,目光很溫柔。


    感覺世界燈都亮了,像個玻璃做的天堂。我給你的禮物放在那梧桐樹上,你要猜三下才能讓你帶回家。聽全世界鍾都響了,它們露出天使般的笑。握住你的手掌告訴你夜會很長,若還要歌唱,請別急著離開。


    冷冷的夜晚,又傳來roamer樂隊優美的歌聲。


    今天下午,我又到體育館去了。我原以為球員們會因昨晚打架的事人心渙散,想不到陸楚藍訓練有素,藍球隊嚴絲合縫依然鬥誌不減。隻是陸楚藍額上也蒙著紗布,嘴角還留著血印。


    林百茜當然也來了。我一進門,她就深惡痛絕地盯著我,一副撲上來把我生吞活剝了也不夠泄憤的樣子。我卻沒有勇氣與她對視,誰叫陸楚藍一臉的傷的確是因我而起的呢。我隻好忍氣吞聲,在她虎視眈眈的目光裏怏怏而行。


    陸楚藍見我到來,露出尷尬的表情,道:「對不起,文樂,昨天我太衝動了。」


    看他也到了纏紗布的地步,我立刻覺得過意不去,連忙擺手說:「不不不,我還要向你道歉呢。要不是因為我,你們也不會打架了。」


    陸楚藍陪我倚牆坐下,問:「沙暮還沒有來,是不是我出手太重,把他打傷了?」


    「沒有,他隻是需要休息幾天,」我看著陸楚藍有些內疚的臉,說,「我一定會勸他退出籃球隊的。」


    「怎麽了?是他不願意見到我還是……還是……」他欲說還休。


    「什麽?」我問。


    他抬起頭,正視我的眼睛:「還是你不信任我,怕我再和他打架呢?」


    「不是的,不是的。」我竟被誤解成如此小心眼的人,心裏不是滋味,「我隻是不希望再給你帶來困擾。你知道,沙暮的拗脾氣是改不了的。眼看就要比賽了,你不該再為別的事分心啊,所以讓沙暮離開球隊是最好的……」


    「我不會離開球隊的。」沙暮走進來,居高臨下地環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把目光投向陸楚藍。司司南奇跟隨其後,又恢復了往日的神氣。


    「沙暮,你怎麽來啦?醫生不是叫你多休息幾天嗎?」我跑到他麵前,低聲說,「你別鬧了好嗎?退出球隊吧,都打成這樣了,你還呆得下去嗎?」


    他斜著眼瞅我,半天憋出一句話:「你回戲劇社,我就退出籃球隊,我說過的。」


    「你非要那麽固執嗎?」我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嗎?」


    「不行。」他口氣硬硬的,雙眼還纏住陸楚藍不放。


    陸楚藍終於從容不迫地站了起來,與沙暮四目相對,道:「臭小子,」他指著沙暮,「有種的話就在賽場上進一球我看看。」


    我吃驚地望著陸楚藍,想明確一下他話裏的意思。


    「你是說讓我參加和南華高中的籃球賽?」沙暮顯然也有些驚訝。


    「怎麽,你不敢?」陸楚藍故意嘲弄地道,「難道你隻是個好打架的莽小子?」


    「誰不敢?」沙暮氣勢洶洶地說,卻又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咱們走著瞧。」


    事情往往是這樣,在一番劍拔弩張之後又以出人意料的戲劇性的轉機收場。而我呢,管它是否有牽連,大可以置身事外。這到底是輕鬆的說法。事實上我明白自己對周遭的一切都無能為力。事實上誰又能十分肯定自己的去向呢?


    我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城裏有一位男教師,娶了一個住在鄉下的女子。丈夫為了不受相思兩地之苦,便找了一所坐落在城鄉交替之境的學校工作,妻子每個周末來看望丈夫一次,生活安定而和樂。幾年之後,丈夫送走了一班畢業生。學生們雖各奔東西,但每過一段時間,都會不辭辛勞地來探望老師。而且這些學生中以女孩居多。妻子第一次知道時,並不在意,但兩次、三次以後,心中就有了芥蒂。於是,她辭去村裏的工作,搬來和丈夫同住。女孩們卻是照樣來看老師,見到妻子也不生疏。日子久了,竟也閑話家常,跟妻子學起燒飯做鞋的手藝來。妻子也不亦樂乎。隻有一個女生,每回來隻是問老師借書,並不與妻子打交道。妻子知道丈夫是很看重這個女孩的。一次,女孩又來借書,丈夫剛好出門,妻子便以聊天的藉口問起她:「你今年幾歲了?」女孩回答:「二十。」妻子又問:「你有什麽打算呢?」女孩有些莫明其妙,說:「打算什麽?」妻子說:「打算找什麽工作啊,嫁什麽人啊,今後日子怎麽過啊?」女孩沉默了一會兒,就默默地離去了。這一去就是幾年。再回來時,女孩已經結了婚,並告訴老師她失業了,希望老師給她找一份工作。老師心裏很失望,企圖再喚起幾年前那個誌存高遠的女孩,就問她:「你還借了我幾本書啊?」女孩微微一愣,想了一會兒,說:「五、六本吧。」「五本還是六本?」老師說,「我怎麽記得是七本呢?」女孩露出不屑的神情,道:「七本就七本吧,下次來時還你。」故事到此就結束了,很淡,淡如炊煙。故人遠去,陳事散盡,原來冥冥中都有註定。我不知道還有多少擁擠的靈魂居住在這座荒蕪的城市裏,為了一個傳說東奔西走,打聽不到天堂的下落,接收不到人間的訊息,拿什麽聊以自慰?如果所有願望最終經不起歲月的蹉跎,我隻有一仍舊貫地過我的日子,和光同塵。因為我是永遠無法忘卻願望成空時那種淪肌浹髓的心痛的感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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