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鳴驟起。


    寒光凜冽。


    噗嗤!


    一簇殷紅的鮮血,飛灑長空。


    昆侖沒有絲毫遲疑,這一刀自刎,決絕又幹脆。


    當戰刀劃過脖頸的瞬間,周遭爆發到極點的磅礴氣勁,“轟”的一聲,氣勁龍卷直接從最高處塌陷而下,盡數傾軋吞噬到了昆侖身上。


    甲胄崩裂。


    這些從昆侖身上釋放出的氣勁,卻成了他自刎的最後利刀。


    凜冽如刀的氣勁風暴中,昆侖從頭到尾都不曾呻吟痛吼,他就像是一座鐵塔般,巍然屹立著,任由氣勁淩遲絞殺,直到最後化作一團白色光團,飄然騰空。


    氣勁尚且不曾散去,還在原地犁庭掃穴。


    而昆侖化作的“魂血基石”已經朝著天路飄去。


    這一幕,萬眾矚目。


    整個戰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循著“魂血基石”的白光,而轉動視線。


    昆侖的自刎,像是泰山一般轟然傾軋在了所有人的心髒上,讓所有人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


    那句“請為人道興”更是挑動了每個人腦海中的某根神經。


    “昆侖……”


    大鼎之下,陳東俯瞰著那團飛速朝著天路靠近而來的白光。


    他嘴唇囁喏,輕聲呢喃。


    刹那間,眼眸通紅噙淚。


    所有的情緒轟然洶湧而起,回憶如潮。


    哪怕是天地唯心,這一刻也掀起了軒然大波。


    一幕幕,浮上心頭。


    苦澀、酸楚、悲痛、心如刀絞……


    五味雜陳的情緒,包裹著陳東。


    昆侖和龍老,是他逆天改命初始時最先出現的兩個守護人。


    而昆侖,更是在那段晦暗難熬的時光裏,一次次舍身保護。


    沒有昆侖的舍命保護,也沒有如今的他,或許他早就死在了陳天生亦或者陳天養的手中。


    他們是主仆,是朋友,也是兄弟。


    昆侖的臨終遺言,餘音在耳。


    簡單兩句,卻讓陳東很快將所有情緒壓製了下來。


    他不該悲痛,也不該陷入悲痛。


    “請為人道興,別忘了佑恩。”


    這兩句話,是昆侖的遺言,也是他放下一切,忘掉過去,奔赴到北域戰場的關鍵原因。


    為人道,更為了女兒!


    如果他不拚這一次,誰去拚?


    深吸了口氣。


    陳東噙在眼中的淚水霧化散去。


    望著昆侖化作的“魂血基石”白光,他輕聲呢喃了一句:“走好!我會帶你們再回來的,一定!”


    “東哥!”


    一道呼喚聲再度傳來。


    卻是大地之上的林嶺東。


    陳東循聲望去,剛剛強壓下的心境情緒,又掀波瀾。


    他知道要發生什麽了,他不願意這樣的事情繼續發生,可他又不能阻止,必須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當陳東看向林嶺東的時候。


    林嶺東整理了下一身戎裝,重新戴上了破爛的金絲眼鏡。


    他在笑,周遭夾帶著作嘔的腥風,吹拂著他的全身,吹起了他的頭發。


    他努力的讓自己露出了曾經作為江湖大佬的氣質,就好像是當初第一次見陳東時那般。


    雖然……那會兒兩人之間還夾著一個王楠楠。


    也因如此,兩人的初次見麵,其實並不愉快。


    但,他還是想做出這樣的姿態。


    “孤狼走了,昆侖也走了,這倆小弟已經走了,現在該我這個當大哥的了!”


    林嶺東意氣風發,滿臉堆笑的對著天路上的陳東說道:“反正他倆死了,就算不同意也沒法反駁了,哈哈哈哈……兄弟有今生,沒來世,為了咱大侄女,我們這幫兄弟走的心甘情願,也請東哥……為人道興,為佑恩興!”


    滿嘴的江湖氣息,卻又透著一股子無賴地痞的味道。


    這才是屬於林嶺東的氣質,屬於他的江湖的氣質。


    轟!


    氣勁從林嶺東的體內爆湧而出,淩空卷攜成一道道剛猛的刀氣,盡皆朝他劈斬而來。


    鮮血飛濺。


    無數血口,顯露在林嶺東的身上,深可見骨。


    可他置身在氣勁之中,紋絲不動,滿嘴吐著鮮血,卻又笑的肆意灑脫:“這才是屬於我的死法,這樣死……老子超帥的!”


    嗡!


    白光騰空而起,飛向天路。


    “林嶺東……”


    陳東身軀一震,通紅的眼睛再度氤氳起了霧氣。


    望著那團白光騰空,他瞬間有種萬劍穿心的劇痛。


    那……也是他的兄弟!


    再天地唯心的心境,再堅如磐石的心性,也無法做到這樣親眼目睹一個個兄弟在眼前自刎,而所做的隻是為了幫他堅持更長一點的時間罷了!


    心境和心性的前提,那得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回憶洶湧。


    陳東鼻腔酸楚的厲害,嘴唇囁喏著卻是連最後的“走好”兩個字也難以發出。


    他就盤坐在大鼎之下,望著兩團白光,一前一後的飛來,嘴巴張著,像是一個溺水的人,不停地顫抖著想要呼吸點新鮮空氣。


    但這……都已經成了奢侈!


    “恭送昆侖、林嶺東!”


    陳道君緩緩低頭,由衷的說。


    而在戰場其他地方。


    昆侖和林嶺東的相繼離去,卻是徹底挑動了所有人的神經。


    沉寂的黑獄軍,一個個昔日的戰神、兵王、殺神們,此時都紅了眼眶。


    他們,有的低頭,有的在四處張望,也有的在凝視著天路之上,還有的在回望南方域內似乎在眺望故鄉……


    對整個黑獄軍而言,他們都從不曾缺少血性,否則也不會躋身獲得那一個個足以光耀一方的名頭頭銜。


    他們,也曾經在為自己的執念信仰而戰。


    他們,也曾經浴血奮戰。


    他們,也曾經從死人堆中爬出,也早已經死過無數次,真正的不再畏懼死亡。


    而現在……他們的執念都統一了!


    “媽的!看不起誰呢?以為就你們敢自刎呢?”


    “曾經老子為國土而戰,被奸人所害,從光耀一方的戰神成了人人喊殺的走狗,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域內的每一寸土地,老子還是敢用命去保護!”


    “為人道興……哈哈哈……這四個字,夠我獻命了!”


    “離別二十年,故鄉無故人,目之所及,卻皆是故鄉與故人,我為人……當為人道興!”


    “曾經……已經回不去曾經了,黑獄羈押十三載,河山隻在我夢縈,十年飲冰,難涼熱血,我輩之人,何懼一戰?縱使上蒼,也下黃泉!”


    ……


    一道道私語聲,漸漸地在人群中轟鳴起來,匯聚到一起後,如衝霄驚雷,直撼上蒼。


    他們不缺少血性,隻是缺少一個點燃血性的火石。


    而現在,他們的血性開始燃燒了!


    林立的人群中。


    一位兩鬢斑白的中年男人緩緩地俯身,捧起了一捧血液混雜的泥土,置於鼻尖深吸了一口氣。


    “最後再捧一捧故鄉土,黃泉路上我當先!”


    說罷。


    這位中年男人將泥土撒向空中。


    然後,他周身卷起氣勁,罡風激蕩。


    “黑獄第一監區,全體出列,提刀自刎,以續天路,為人道興,為子孫後代……赴死!”


    言辭鑿鑿,激蕩如雷。


    鏘!


    戰刀刀鳴,整齊劃一。


    轟!


    雜亂無章的戰場人群中,一道道身影,毫不遲疑的果斷出列,排成一列列,越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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