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呆愣、不敢置信的陳東。


    白起輕輕一笑:“我當時其實也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可得知結果的時候,和你現在的反應如出一轍。”


    “具體發生了什麽事?”陳東問。


    白起目光深邃,卻是起身從營房櫃子中,拿出了一壺烈酒。


    沒有言語,直接打開仰頭灌了一口,又朝火盆中倒了一些。


    火盆中的火焰躥得很高。


    熾熱之意,更是讓陳東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下。


    而白起,卻是巍然端坐在原處,任憑熾熱的火意,撩遍他的全身。


    “戰場上的殘酷,你今天跟著偵查巡邏了一次,應該也是管中窺豹了吧?”


    陳東點點頭。


    今天的一戰,他確實領略到了戰場上的一些東西。


    赤裸裸的廝殺,血腥與殘酷的極致。


    緊跟著,白起又說道:“其實我挺不願意回憶這事的,因為這事吧,比戰場上更殘忍。”


    頓了頓,白起淒然一笑。


    這一刻,陳東甚至感覺麵前的白起換了個人。


    鐵骨錚錚的硬漢子,也有這等柔情淒然的一幕?


    “那是一場大戰,戰後肅清打掃戰場,是一個夷族的部落群,算是一座小城市吧。”


    白起緩緩地說道:“戰場之上,那是戰士之間的廝殺,與老弱婦孺全然無關,他們能幹什麽?一群老弱婦孺滿眼恐懼,早已經被嚇得瑟瑟發抖,就他們這樣的,誰會指望著他們在滅族之前,爆發出誓死反撲的決心?”


    陳東眉頭緊擰,眼中精芒爆射。


    或許……原因就在這老弱婦孺之上了!


    下一秒。


    白起“砰”的發力,將手中酒壺捏爆,酒水四濺。


    白起咬牙切齒道:“那蕭統領的雜碎弟弟,當時在清掃戰場的時候,直接以戰刀劈了兩個孩子,一個老人,甚至對一位夷族年輕女子,有了覬覦之心,你說……他該殺不該殺?”


    轟隆!


    陳東如遭雷擊,白起的話,猶如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神經之上。


    刹那間,甚至三觀都有些動搖了。


    老弱婦孺,這四類人,在戰爭中,那就是最弱小,最無辜之人!


    大雪龍騎軍能有機會肅清打掃那個部落小族群的戰場,就意味著殘存之人,其實已經是投降了,算是戰俘了。


    而蕭統領的弟弟,卻是狠辣冷血,視老弱婦孺如草芥!


    這樣的人,與禽獸何異?


    哪怕白起說的極為簡短。


    但陳東腦海中也浮現出一幅無比血腥殘暴,甚至變態的畫麵。


    “該殺!”


    陳東脫口而出道。


    “對,確實該殺,主宰也是這麽說的!”


    白起點點頭:“大雪龍騎軍是一支鐵血雄獅,豈能由這種汙穢渣滓所汙染?這種渣滓不砍了,豈不是敗壞我大雪龍騎軍的軍威?讓所有人都以為我大雪龍騎軍是三教九流的渣滓軍團?”


    陳東沒有反駁。


    到這裏,他已經知道霍震霄為什麽會讓白起平步青雲了。


    霍震霄治軍向來以嚴苛著稱,軍令如山,言出法隨。


    這樣的人,眼裏豈能容沙子?


    他絕不會容忍自己親手打造出來的大雪龍騎軍之中,會有這樣的渣滓垃圾出現!


    反倒是,白起的做法,最對霍震霄的胃口!


    但凡一個真正有見識有格局的將領,都會對這件事有一個清晰果斷的判定。


    “我白起啊,這輩子傻事都可以幹,唯獨老弱婦孺這四樣,碰不得,也不敢碰,畢竟誰敢保證自己無父無母?自己無妻無兒?那雜碎,居然禽獸到了這種地步,砍個十八段都算少了。”


    白起緩緩地說,這一刻,臉頰有些醉紅。


    但陳東卻清楚,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蕭統領,一直都在忌恨我當初沒有包庇他弟弟,也嫉恨我借殺他弟弟當踏腳石,借機上位。”


    白起無奈地聳了聳肩:“我當年成為龍頭衛的時候,蕭統領就一直在軍中辱沒我,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懶得管,畢竟我是龍頭衛,他就算再恨我,也拿我沒轍,當然我也沒有讓主宰插手。”


    搓了把臉,白起無奈地看著陳東:“可惜我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自己會因為江朝天而栽在你手裏,被主宰一擼到底後,在大雪龍騎軍中,蕭統領對我的打壓辱沒就更加毫不掩飾了,你信不信,如果他不是覬覦我曾經是龍頭衛時,和其餘金衛們結交下的深厚情誼,他早就暗中算計,把我給一刀砍了!”


    陳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這還用得著信不信嗎?


    堂堂統領,能在軍功處因為往日舊怨,拚著丟盡了臉,也要讓白起這個小小伍長丟人。


    這等狹隘的心胸,損人不利己,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還有什麽幹不出來?


    深吸了口氣。


    陳東再看白起,眼神卻是有些不一樣了。


    他緩緩地說:“今天也算是第一次認識你了,抱歉,因為當初那件事奪走了你的龍頭衛,也讓你現在這麽窘迫。”


    “哪有的事,當初是我豬油蒙了心,幹了不該幹的事,主宰罰的很對。”


    白起笑著擺擺手,仰頭深吸了口氣,當再次低頭麵對陳東的時候,剛才臉上的淒慘和悲戚都一掃而空,笑了笑:“放心吧,這次護你三個月,等到你離開後,主宰不會虧待我的,主宰能一次讓我平步青雲,也就能有第二次,他蕭統領,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這時。


    前去置辦酒菜的孟大彪三人回來了。


    三人披風戴雪,身上都積著白雪。


    進屋後,孟大彪咋咋呼呼的說:“哎呀哎呀,凍死我了,快快快,把小桌子擺好,開幹了!”


    陳東和白起相視一笑。


    一番對話,紛紛讓雙方心中的一些芥蒂,釋然了開來。


    此時五個人一起張羅著,很快就在火盆邊上擺開陣勢,吃喝了起來。


    地字第一功,這放在哪個階層等級的軍士中,都是值得慶賀一番的。


    而大雪龍騎軍在非戰鬥狀態的時刻,對於有功勳的軍士慶祝一事,也放的格外的開。


    相較於陳東和白起的淡定。


    孟大彪、孫孔、周堯三人則顯得格外的亢奮。


    不過亢奮的代價就是,三人很快就醉倒在了床上。


    原本喧囂熱鬧的營房中,眨眼隻剩下陳東和白起。


    兩人雖然不至於醉倒,但也是醉意上頭,兩眼飄忽了。


    坐在火盆前,陳東一手拎著酒瓶,一邊怔怔的看著火盆中跳動著的火焰。


    沉靜幾秒鍾後。


    他忽然帶著醉意輕輕一笑:“白起,你剛才不是想聽我對那件事的意見嗎?現在,我應該是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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