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後,特蕾西接通銀行,要萊斯特·托蘭斯聽電話。當她聽到他的聲音時,她柔聲說:"萊斯特,您也許記不得我了。我是露琳·哈特福德,羅馬諾先生的秘書。"


    還能忘得了她!他的聲音很熱情:"我當然記得您,露琳。我--"


    "您還記得我?啊,真是太榮幸了。您每天要見那麽多人。"


    "那些人怎麽能跟您相比,"萊斯特對她說,"您沒忘記我們一起吃晚飯的約會吧?"


    "您不知道我是多麽盼望呢。下星期二您方便嗎,萊斯特?"


    "太妙了!"


    "那就這麽定了。噢,您看我多麽糊塗,我一高興,差點兒把正事忘了。羅馬諾先生讓我核對一下他在銀行裏的存款額,您能幫我查查嗎?"


    "當然可以,這太容易了。"


    照理說,萊斯特·托蘭斯應該先問問查詢者的出生日或其他形式的身份證明,但這次當然沒有必要了。"別放電話,露琳。"他說。


    他走到卡片櫃前,抽出約瑟夫·羅馬諾的帳目卡,驚奇地細看起來。在過去幾天,竟有一筆巨額存款記入羅馬諾的帳戶。羅馬諾以前從來沒有存過這麽多的錢。顯然,他正在做一筆大交易。他打算趁和露琳·哈特福德一起吃晚飯的機會,從她口裏探出點消息,讓她吐露內情是很容易的。他走回電話機旁。


    "您的老闆真夠我們忙的,"他告訴特蕾西,"他的活期存款已超過三十萬美元了。"


    "噢,很好。這和我手頭的數字完全一致。"


    "他是不是想讓我們把這筆款項轉到投資帳目上去?存在這裏沒有任何好處,我可以--"


    "不。他不想轉帳。"特蕾西對他說。


    "好。"


    "太感謝您了,萊斯特。您真好。"


    "等一等!星期二晚上的事兒,需要我去辦公室接您嗎?"


    "親愛的,我會去找您的。"特蕾西說。


    電話掛斷了。


    歸安東尼·奧薩蒂所有的那座高聳入雲的現代化辦公大樓位於博德拉斯街上,一麵臨河,一麵是極為寬闊的跑道場地。太平洋進出口公司占據了大樓的整個第四層。一端是奧薩蒂的辦公室,另一端是喬·羅馬諾的房間,中間是四個年輕接待員的地方,她們專門負責接待安東尼·奧薩蒂的朋友和前來談生意的人。奧薩蒂的套間前麵坐著兩名彪形大漢,他們隨時準備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衛他們的老闆。他們還充當他的司機、按摩師和聽差。


    這個星期四的上午,奧薩蒂正在他的辦公室裏核對來自彩票、賽馬賭博、賣淫以及太平洋進出口公司所控製的各種生意的收入。


    安東尼·奧薩蒂年近七十,身體畸形,上身粗大,兩條腿又短又細,要是安在小孩子的身上還比較合適的。當他站著的時候,活象一隻蹲著的大蛤蟆。他臉上布滿了橫七豎八蜘蛛網狀的傷疤,彷佛是被一隻喝醉了的蜘蛛織成的。他嘴巴很大,一雙黑眼睛的四周全是魚尾紋。他的頭上沒有一根頭髮,那是十五歲那年患脫髮症的後果。從那時起,他總是戴著一副黑色的假頭套。這頭假髮與他很不般配,但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麵前提起。奧薩蒂那雙冰冷冷的眼睛屬於賭徒式的,從來不露聲色;他那張臉,除了和他所鍾愛的五個女兒在一起的時候外,毫無表情。了解奧薩蒂情感的唯一線索是他講話的聲調。他的聲音嘶啞刺耳,這是他二十一歲生日時被人用鉛絲勒住脖子,企圖置他於死地的結果。一個星期後,那兩個竟敢冒如此之大不韙的人就陳屍於屍體待領處了。當奧薩蒂勃然大怒時,他的聲音會低得象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叫人幾乎聽不到。


    安東尼·奧薩蒂是一個土皇帝,他一貫採取賄賂、威脅、敲詐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整個紐奧良都在他的控製之下,所有的人都要向他鞠躬進貢。各國各地的黑幫頭目都很敬重他,經常向他請教。


    此刻,安東尼·奧薩蒂的心境極佳。早餐是和他的情婦一起吃的。這位情婦平時住在他的比斯塔湖公寓裏。他每周見她三次,今天早上的約會尤其令人滿意。她能在床上對他做別的女人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奧薩蒂非常相信她的話,因為她太愛他了。他的機構一直運轉得很順利,從未遇到過什麽麻煩,因為奧薩蒂總是防患於未然。他曾向喬·羅馬諾解釋過他的哲學:"喬,不要讓小事變大,否則就會他媽的後患無窮。如果哪個區的頭頭認為他該多撈一點,那你就悄悄地把他幹掉,懂嗎?這叫防患於未然。如果某個芝加哥的野心家要求容許他在紐奧良占一席之地,你該怎麽辦?要知道這小小的一席之地很快就會擴大,最後就會弄到你的頭上。你可以對他說,可以,但當他來了以後,你就把那龜兒子悄悄地幹掉。這就叫防患於未然。明白嗎?"


    喬·羅馬諾心領神會。


    安東尼·奧薩蒂很喜歡羅馬諾。羅馬諾就象他的兒子一樣。當羅馬諾還是一個小流氓,在小巷裏醉得東倒西歪的時候,是奧薩蒂一把把他提拔起來的。他又機靈又可靠,僅僅十年,就成為安東尼·奧薩蒂的主要助手。他監督整個幫會的行動,隻對奧薩蒂一個人負責。


    奧薩蒂的私人秘書露西敲了一下門,走進辦公室。她芳齡二十四歲,大學畢業,憑著她的臉蛋和身段,曾幾次在當地的選美比賽中奪魁。奧薩蒂喜歡有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圍著他轉。


    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鍾:十點四十五分。他早跟露西交待過,中午以前不許任何人打擾他。他臉色陰沉地望著她:"什麽事?"


    "對不起,打擾您了,奧薩蒂先生。一位叫積積·杜普雷斯的小姐打電話來。她聽上去有點歇斯底裏,但又不肯告訴我她有什麽事。她堅持要和您一個人談,我想可能有什麽要緊的事。"


    奧薩蒂坐在那裏,把這個名字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積積·杜普雷斯?是不是上次在威加斯時,去過他套間的那幾個女人之一?積積·杜普雷斯?他實在記不得了,盡管他總是以從不忘事而自豪。出於好奇,奧薩蒂拿起了電話,並揮手讓露西出去。


    "喂,哪位?"


    "是安東尼·奧薩蒂先生嗎?"她帶點法國口音。


    "什麽事兒?"


    "噢,謝天謝地,我可找到您了,奧薩蒂先生!"


    露西沒有說錯,這個女人的確有點歇斯底裏,奧薩蒂毫無興趣。他剛要掛上電話,又傳來了她的聲音。


    "請您一定要阻止他!"


    "小姐,我不知道您在說誰,再說我正忙著--"


    "我的喬,喬·羅馬諾。他答應過帶我走的,您明白嗎?"


    "噢,你和喬吵架了,你找他算帳好了,我不是他的保姆。"


    "他把我騙了!我剛剛才知道他準備拋下我,一個人到巴西去。那三十萬美元有一半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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