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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將參見千戶大人。”李嘯跳下馬來,便欲行禮。


    黎應笙一把扶住了他,就著黃昏的餘光,李嘯清楚地看到了黎應笙臉上那莫名憔悴與滄桑的神情。


    旁邊的胡大能衝了過來,單膝跪地:“黎大人,您沒事就好!今天能退阻亂兵,全是李總旗之功啊。”


    “在下救駕來遲,讓千戶大人受驚了。”李嘯低頭拱手道。


    “李嘯,幸虧你及時趕來,不然這鬧餉一事,真不知會鬧到何種難以收拾的地步。”黎應笙的眼神深沉又滿含苦澀。隨後他轉頭向胡大能說道:“胡隊長,若非你臨機應變,及時請得李總旗,則我軍大勢危矣。”


    胡大能抱拳致禮:“在下無能,不得保衛黎大人安全,安敢受大人之讚。”


    黎應笙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鼓勵,隨後黎應笙拉了李嘯一把:“走,此處不是說話之地,你我到中軍之帳中再談。”


    李嘯應命,隨後安排張行猛、雷傲、上官雲傑等人好好看押這些亂兵,三人皆滿口答應。


    6,


    在將入中軍帳之際,家丁頭目郝長澤在黎應笙與李嘯一齊進入後,也欲跨步入內,黎應笙卻阻止了他,隻讓他率眾家丁和胡大能的哨騎隊一樣,在帳外守候便可。郝長澤眉頭一皺,臉上露出莫名驚疑的表情,但隻是一閃而過就消失不見,隨後他臉色平靜地拱手退出帳外。


    大帳內陳設簡單,隻點了幾盞昏黃的燭燈,黎應笙與李嘯分主從坐下後,黎應笙發出了一聲長長地歎息。


    “千戶大人,以在下觀之,恐是有人欲對黎大人不利。”李嘯的話語低沉而清晰。


    “就是有人想以鬧餉之事脅迫本官!若本官就範,則身敗名裂,若本官不從,則會死於亂兵之手!真真好毒的計謀!哼,本官豈是怕死屈服之輩!隻是若非李嘯你及時前來,本官估計今天真要屈死小人毒計矣。”黎應笙恨恨地咬牙說道,一臉的鬱結的憤怒。


    “想不到本官一心報國,隻求戰場痛快殺敵,卻有這般小人來暗算黎某。王銘世,陳為果,你們這兩個下作小人,真以為老子隻是一個隻知戰場廝殺的匹夫,看不穿你們的詭計麽?哼,你們一個怕老子立了戰功,奪了你這指揮使之位,一個費盡心機想擠掉本官好自身上位,這般相互勾結的小人伎倆,老子看得通透!”黎應笙憤怒起身,咬牙喝罵,臉色陰沉如鐵。


    “也許本官與他們一樣,和光同塵,不思進取,混蒙度日,說不定就無今日之事了。”見李嘯沉默,黎應笙臉上露出苦澀的微笑,歎氣說道。


    “大人一心報國,忠勇可嘉,因此而遭得小人嫉恨,亦是難免。”李嘯盡量說些寬慰的話。


    “李嘯,我知你是寬慰於我,本官也明白自身處境之險惡。隻是,本官不能違了自已的本心,如讓本官真隻能如此碌碌一生,無所作為,真不若殺了本官算了!”黎應笙握緊拳頭,重重地在桌子上捶了一下。


    “那大人打算如何處理這些亂兵?”見黎應笙如此憤慨,李嘯連忙回轉現實話題。


    黎應笙轉過身來,直麵李嘯,目光炯炯地反問道:“那依李嘯你之見,當是如何?”


    “稟大人,依在下之見,要盡快查清有哪些帶頭挑事之人,隨後,將這一眾帶頭亂兵,全部誅殺,以敬效由!”李嘯那英俊的臉龐,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閃現出一種絕決與凶狠的神情。


    黎應笙望著直視著他的李嘯,臉上又浮現出淡淡的苦笑,他緩緩地搖頭歎道:“李嘯,你如此行事,雖剛猛決斷,卻隻會治標不治本啊。”


    望著李嘯愕然的眼神,黎應笙轉過頭去,仿佛望向遙遠的地方一般,緩緩說道:“國朝至令幾百年了,但鬧餉之事,實是於今為烈,卻是為何?亂兵們雖有不服管束,觸違軍法之罪。但歸根結底還是國朝不能按時發下錢餉之故啊!”黎應笙又長長地歎了口氣,語氣頓時加快:“軍兵無錢餉則士氣低落,便無心訓練出操,更休提上陣殺敵。而反過來,長此以往,則軍兵必會以此為由,開始向上頭鬧餉作亂。但本官認為,這些亂兵其狀雖可恨,其情卻可憫。畢竟軍兵亦多有家口,皆需錢糧度日,如是觀之,亦是可憐之人。”


    “大人之意是?”


    “事情主謀,非是這些亂兵。這些挑頭鬧餉之亂兵,亦是受人挑唆,方嘯眾作亂。就算殺了這批帶頭之人,若還是錢餉不繼,軍兵縱是此時被彈壓,下次還是會再度鬧餉,難道又要再殺一批人不成?以本官之意,不若此事就此打住,支發一部分錢餉,這些衛所之兵雖不能上戰場,還是需要他們去充充門麵,壯下聲勢啊。”


    李嘯雙眼目光炯炯,他上前一步,以一種堅定的語氣對黎應笙說道:“在下在想,衛所之軍縱不堪用,若千戶大人願意,在下願從中招一批願搏取軍功之人,以作為我軍陣中的輔兵,如是,簡選出這些輔兵後,剩餘的這些衛所之軍縱然要再鬧事,其力量卻大大削弱了。”


    黎應笙沉吟半晌,點頭說道:“如此亦好,縱不能完全濟事,卻至少可減少內患,潛抵隱憂,是個釜底抽薪的好計策。”


    李嘯與黎應笙走出帳外,黎應笙向每個亂兵各發了半兩銀子,雖然沒有達到足額發放所欠錢餉,並且沒有亂兵所想要的出征費,但這些在李嘯的威壓下逃得性命的亂兵們在慶幸自已得以活命後,又能得到這半兩銀子,已是個個感激涕零,人人歡欣喜悅。


    李嘯心下感歎,鬥米恩升米仇,人心之不知足啊。也許,隻有恩威並施,胡蘿卜加大棒,方能讓這些桀驁不馴的亂兵俯首感恩吧。


    黎應笙發完錢餉,李嘯站在高台,向那近千名亂兵高喊道:“諸位,方才黎大人赦爾等鬧餉之罪,複給你們一人半兩銀餉補償,可見,黎大人心胸何其寬闊,對爾等恩情何其深重!若爾等再有異心,豈非如同禽獸豬狗!李嘯在此明言,從今以後,若再有人敢鬧餉作亂,李嘯定斬不饒!”


    李嘯的話語一畢,亂兵們七嘴八舌地趕緊開始表白。


    “黎大人深恩厚澤,我等決不敢再生事非。”


    “李總旗您放心吧,你今天留了我等性命,我等一定好好效力,再不會鬧餉生事。”


    “黎大人,李總旗,小的都是一時糊塗啊,以後斷然不敢了。”


    亂兵們紛紛表態,似乎隻有極少幾個人仍低著頭陰沉著臉躲在亂兵中間。


    李嘯向下麵揮了揮手,亂兵們頓時安靜下來,李嘯又大聲說道:“各位,你們之中,可有願意在戰場上搏取功命之輩乎!男兒生於亂世,正當於戰場之上殺敵立功,堂堂正正取功名,謀富貴。若終日渾噩而過,終生沉寂無名,豈不憾哉!爾等若有進取向上之心,歡迎入我李嘯軍中,他日若得戰功與錢財,我李嘯,絕對會一視同仁,不吝重賞!”


    李嘯慷慨昂揚的話語說完,下麵頓時一片騷動。李嘯清楚地看到,下麵的亂兵中,有不少人臉上露出了激越的神情,原本麻木的眼神裏,開始有希望的光澤在躍動。


    “入他娘!老子楊振跟李總旗幹了,與其這樣每天吃不飽餓不死,缺銀少餉地過著,還不如跟李總旗去戰場上好好地搏個功名富貴,俺老楊這一輩子也不算白活了!”楊振大吼著走上前來,隨後向李嘯鄭重地行了個軍禮。


    李嘯滿意地拍拍這個大個子的肩膀,讚揚了他幾句,便讓他站在一旁。見總旗官李嘯如此重視大個子楊振,台下那些騒動的亂兵開始沸騰了。


    “我也要入李總旗軍伍,老子孤兒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就跟李總旗去戰場上廝殺搏功名去!”


    “俺也要入,他娘的,死了吊朝天,不死萬萬年!活得恁憋屈,還不如跟李總旗上戰場搏一把!”


    “還有我,老子早就不想在衛所裏幹了,上得戰場,死了是老子命賤,要是活了,嘿嘿,老子也要搏他個封妻蔭子!”


    群情振奮中,最開始是一名名亂兵叫喊著走上台來,隨後,一拔拔的亂兵開始走了上來,最後,一群群的亂兵走了過來!


    負責統計的上官雲傑笑得咧歪了嘴,他臉上有如蝟刺的胡須仿佛都每一根在歡樂地顫動。這曾經的騎兵百戶在一張大白紙了仔細地反複數清了自已畫的“正”字,然後從地上彈地站起,喜孜孜地向同樣臉上掩不住露出笑容的李嘯報告道:“李總旗,共有三百三十七名衛所軍加入我軍中!”


    “很好!將他們全部編為輔兵,隨我軍訓練行動!”李嘯忍不住心中的喜悅,狠狠地搗了麵前一臉笑得稀爛的騎兵隊長當胸一拳。


    一旁觀看的張行猛與雷傲等人,亦是臉上滿滿的欣喜之色。而千戶黎應笙與胡大能兩人也都露出了愉悅而欣慰的笑容。隻有家丁頭目郝長澤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對眼前的一切,有如視若無睹一般。


    是晚,在隨後趕來的碑廓百戶所正百戶蘇福、試百戶郭虎等人主持安排下,全軍殺豬宰驢,擺酒歡宴,至夜深方畢。


    在李嘯與黎應笙等人都休息後,在黎應笙的軍營裏一處不起眼的軍帳中,一個身影一閃而入。


    昏暗的燭光下,幾個黑色的身影在低頭竊語。


    “你們自已說!你們如何恁的沒用,為何不早點動手,竟把黎應笙白白地放過了!”


    “大人,小的們也沒想到那狗日的李嘯會這麽快趕過來!不然,早就一刀剁了黎應笙的狗頭獻給大人了。小的們沒用,還讓老七兄弟死在了李嘯的軍陣中,請大人責罰。”


    “入你娘!現在說這些有個屁用!事情不濟,還又被那狗日的李嘯拉走了三百多兵丁。拉走的那些兵,我看得清楚,都是些身強體壯願意打仗的好兵料子啊!唉,王大人那邊,還有陳副千戶那邊,該如何才能交差啊。”


    “大人,你說現在怎辦?”


    “還能怎麽辦!可恨老子瞎了眼,選了你們這般窩囊廢!眼下,隻得再靜待時機,相時而動了。哼,我就不信,老子會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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