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練功的地方是離他家不遠的一個香功“大師”家裏。據說,他是那位大師唯一的真傳弟子,這個傳言讓他驕傲自豪的同時,也讓他越發虔誠。


    將軍說,這兩年來,熊“市長”每天晚上都會去練功,風雨無阻。


    明天早上七點之前,將軍會給我們送一輛車過來,我點名需要的斧頭、殺豬刀和鐵錘都會放在車上,然後他會帶我們去認路。


    明天晚上七點鍾左右,將軍會把遊戲廳這個月的分紅送給熊“市長”,並請他吃飯,吃飯時,熊“市長”肯定不會多喝酒,但將軍會盡量拖延時間,好讓他晚點去大師家裏練功。練功大概要一個半到兩個小時,練完之後,寒冷的街道上理應沒有什麽路人了,我們就在那個時候動手。


    辦完之後,我們開車到他們市通往我市的公路旁的某個地方,他會帶人等在那裏,車子給他,他再安排另外一輛車連夜送我們走。之後,我們不要再聯繫他,他會主動聯繫我們。


    我對自己有充分的信心,牯牛也是一個能辦事的人,對癲子雖然還不算太了解,可這兩天我看出了他對於錢的極度渴望,單憑這一點,我想他也不會讓我失望。


    至於雷震子,我根本就沒有計劃讓他加入,他隻需要開著車等在一旁,我們辦完事,上了車,他記得掛擋、踩油門就行。這樣看來,隻要將軍那邊不出現什麽大的差錯,這個計劃基本可以算是完美無缺。將軍會出什麽差錯嗎?甚至,他會出賣我嗎?


    當這兩個荒謬的念頭不受控製地浮現在腦海的時候,我就第一時間強行驅散了它們。


    不是我容易相信人,而是根本就沒有將軍會出錯、會出賣我的理由。這本來就是兩道不需要解答的問題。


    我有一個很奇怪的習性,知道大事要來臨的那段時間,我會非常緊張,但是當事情真正來臨的那一刻,我的心反倒靜了。那一夜,我睡了,睡得很香。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窗外,風景如畫,冬日暖陽,神清氣爽。


    人最恐懼的時刻是什麽?是當你站在最高端,認為控製了一切,卻突然發現自己跌入了最低處,什麽都不再受你控製的那一刻。所以,一個多小時之後,接到小將軍送來的那個消息時,我的狀態隻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魂飛魄散。


    “咚咚咚。”急促的捶門聲響起時,我正在房裏坐立不安。將軍絕對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他說過今天早上七點之前會送車過來,那就一定會來,而且一分鍾都不會遲到。但是現在已經快八點半了,還是沒有見到他的人影,這非常反常。


    反常即妖。所以,當捶門聲傳入耳朵的第一時間,一股巨大的不祥感立即就籠罩了我。這個時候來找我的隻能是將軍,可將軍從來不會這樣冒失唐突地大力捶門。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從凳子上彈向了大門。門剛打開一條縫隙,一股極大的力道就已經將門推開,撞在了我的身上。沒等我反應,小將軍已經閃身走了進來。我站在那裏看著他,他也站在那裏看著我,表情非常奇怪,似哭似笑,非哭非笑,鼻孔一下下地擴張收縮。我還在揣摩著他的表情,卻看到他的嘴角向下一撇,眼圈一下就紅了:“三哥,三哥,啊啊……”


    我飛快地關上了房門,一把扯著哭得說不出話的小將軍走到了房間裏麵,點燃一支煙,遞給他,看著他抽了一口之後,我才說:“老弟,莫哭,怎麽回事,先莫哭。”


    “啊啊……三哥,我哥,出事噠,啊啊……我想著你們還在這裏等,來告訴你們一聲,啊啊……我哥哥被人殺了!”


    我渾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來,一股電流剎那間過遍了我全身每一個細胞。兩隻手完全不受控製地顫抖,我試圖握緊,手指尖傳來了一片冰涼。


    “殺了?”我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的是什麽聲音,我明明感覺自己是在吼叫,但是傳到耳朵裏麵的聲音卻是異常地嘶啞和低沉。小將軍停止了哭泣,愣在那裏,看著我。


    “已經死了?”我再說了一聲。


    “沒,沒有,還沒有,還在醫院,我來的時候,還在搶救,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啊啊……後腦殼上被砍了好深一刀,啊啊……醫生講的,沒得好大的搞頭噠。哥哥啊……”


    說到最後,小將軍又放聲痛哭起來。


    “篤篤篤。”


    門外再次響起了敲門聲,聲音輕柔而謹慎,此時此刻卻好像是一連串的驚雷在整個房間裏麵炸響,炸得我暈頭轉向。我看向小將軍,小將軍也同樣不解地望著我,眼中滿是惶恐。我用最快的速度、最輕的步伐走到茶幾旁,拿起了上麵那個厚厚的玻璃菸灰缸,對著門外說:“誰?”


    “我,三哥,你在做什麽啊?我好像聽到你房裏……”是癲子的聲音,他就住在我的隔壁,那個年代的賓館隔音並不是很好,他應該是聽到了我房裏的響動。


    “哦,沒事,你先回去。”不待他說完,我提高音調打斷了他的說話。吊到了嗓子口的心跌落下來,那一刻,我敏銳地意識到,癲子是一個非常細心的人。


    聽著腳步遠去,我將菸灰缸放回到桌麵,一不小心,菸灰缸從指尖滑落,跌在桌上,激起成片脆響。我這才發現,手心又濕又滑,全身上下已經滲透了一層冷汗。


    “到底怎麽回事?你先別哭,先把事說清楚。”我已經有些厭煩了接二連三的恐懼和震驚,不自覺地將這種厭煩在語氣中體現了出來。同樣被敲門聲嚇得連哭泣都忘掉的小將軍,被我的語氣所傳染,暫時從悲痛中解脫,給我說出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原來,今天六點多鍾,將軍就起床了,洗漱完畢之後,他走出了家門,準備去朋友那裏提車。出門之前,將軍還專門交代了依舊躺在床上的小將軍一聲,說可能會和我一起吃個早飯,中午的時候去遊戲廳看看,要小將軍早點起來去開門。


    十分鍾之後,小將軍就被震天響的敲門聲打斷了正在刷牙的動作。


    敲門的人是住在他家那條巷子裏的一位老人,這位老人隻說了一句話:“快點,快點,冰冰,你哥哥被人殺噠!”


    將軍一出家門就遇到了伏擊。


    幾個人居然忍住山區冬夜的嚴寒,在他家門口候了他一整夜。當第一刀砍在將軍身上的時候,將軍拔腿就跑,他沒有跑掉。就在離自家門口十來米的巷子口上,他被守在那裏的兩個人堵住了。前後夾擊,將軍幾乎完全沒有反抗,第一時間就被劈翻在了地上。


    最致命的一刀,劈在後腦,根據小將軍描述那一刀的深度來看,武器不是殺豬刀就是馬刀,一般的砍刀、菜刀劈不出來那樣的效果。這不是教訓人,教訓人不用帶這樣的傢夥,這也不是要廢了將軍,廢人不可能對著後腦劈,這確確實實是要殺了將軍。但是,沒有人見到砍人者是誰,包括那個早起鍛鍊的老人,他除了知道一共有五個人之外,對其他一無所知。


    砍人的人腦袋上都帶著那種下麵有一條固定帶,能夠遮住嘴鼻的毛線帽。砍完之後,他們沒有片刻停留,轉身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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