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終於恢復起來了,由黎錦光任社長,嚴華任副社長,設址小沙渡路。經過一番籌劃,“明月”準備到南洋一帶去巡迴演出。


    1936年春天,“明月”動身去南洋之前,嚴華到周璿家,把自己要到南洋的事告訴了正在練唱歌的璿子。聽到這個消息,周璿眼睛瞪得圓圓的,半天說不出話。


    半晌,周璿才問道:


    “你幾時動身?”


    “後天晚上。”


    “那你後天中午來我家吃飯。”周璿輕聲細語地說道。


    嚴華正要推辭,周璿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


    “你一定要來呀!”


    嚴華走後,周璿把請客吃飯的事告訴了媽媽。井要求做得豐盛些。自女兒從影後,養母的態度好多了。她知道周璿的意思,她也很喜歡嚴華。嚴華父母雙亡,兄弟姐妹各自謀生,他是個“進門一把火,出門一把鎖一的單身漢。他常在空閑時間來看周璿,一來二去,養母和嚴華都很熟了,養母也很喜歡他。


    第三天的上午十點鍾,嚴華買了一盒新鮮的奶油栗子蛋糕和兩瓶綠豆燒,逕自往周家走去。養母見嚴華來了,忙招呼他上樓。嚴華剛踏上樓梯,便聽見周璿隨口哼唱歌曲的聲音。他放慢腳步,似乎不願打斷這柔美的歌聲。


    一曲唱罷,嚴華已經出現在周璿的身後,周璿一回頭發現了嚴華,咯咯笑著說:


    “依真壞,不聲不響,嚇了人家一跳。”


    嚴華隨手放下東西,用食指靠近嘴唇“噓”了一聲。原來,這是嚴華教周璿國語時立下的規矩:兩人見麵一定要說國語,若是周璿說上海話,嚴華就“噓”她。這樣,便於隨時改正字音。


    其實,周璿取得今天這樣良好的成績,當然與嚴華是分不開的,這一點周璿十分感恩。嚴華呢,他由開始同情小紅,爾後通過一起唱歌演出,逐漸喜歡這個純真可愛的姑娘了。


    兩人隨便聊幾句話後,嚴華注意到了,房間重新收拾過,台子上擺著一盒精美糖果,五鬥櫃上的花瓶裏也插上新鮮的月季,玻璃板下,壓著各個時期的照片,有集體照,也有個人照。看起來,周璿今天的送別餞行是十分隆重的,嚴華心裏想道。


    時近中午,周璿忙著下樓端菜。筵席就在亭子間進行,大小碗碟幾乎擺得小方台沒有空隙。三個人各據一方坐下來,周璿原本不會喝酒,為了助興她往自己杯子裏倒了一口啤酒,也算是陪陪客人。


    大家邊談邊吃,相互夾菜。不知道為什麽,席間周璿的話反而不如喝了老酒的養母多。她天真的笑容不見了,隻是怔怔地看著嚴華。嚴華覺察到周璿情緒的變化,忙問道:


    “小璿子,你在‘藝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嗎?”


    周璿搖搖頭:


    “我隻是有點頭疼。”


    養母隨口答道:


    “天天拍夜戲,頭怎能不疼,趕快去床上躺躺,起來便好了。”


    養母說完,收拾起碗筷逕自下樓去了。周璿和衣躺在床上。嚴華走到床邊勸她好好休息,誰知周璿側身,臉朝牆,一聲不吭。嚴華不禁有點擔心,往裏一看,隻見周璿在默默地流眼淚。


    嚴華一陣心慌,連忙問她是怎樣不舒服。而周璿隻是搖頭作答。嚴華不知如何是好,要去喊養母來。周璿立即翻轉身來,說道:


    “你此次到南洋,什麽時候回來?”


    “說不準,也許一個月,也許半年。”


    “唉,我要不是和‘藝華’訂了合同,我一定會和明月社一起去南洋演出。”


    嚴華無語。周璿從枕頭底下抓出一個黑色薄麵的日記本,遞給站在床前的嚴華,鄭重其事地對嚴華說:


    “這本日記是我寫的,你拿去,等你上了船再看。”


    嚴華不無好奇地問:


    “為什麽要等上了船再看?”


    周璿麵帶羞澀地說:


    “我寫得不像樣子,現在看了難為情。”


    “誰都知道你沒有上過什麽學,寫得不好有啥難為情的。”嚴華說著就要去翻。


    周璿急忙坐起製止,說如果現在看她就收回。嚴華看她杏眼圓睜,說得那樣認真,也就尊重了她的意願。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才匆匆告別。


    入夜,開往南洋的海船駛出了吳淞口,嚴華躺在鋪位上休息,一種不可名狀的離愁別緒湧上心頭,他忽然想起中午在璿子家吃飯的情景,急忙坐起,從提包裏取出那個黑色薄麵的日記本,迫不及待地打開來看。


    日記本裏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字跡,看起來很費勁。嚴華似乎預感到什麽,一口氣地讀下去。忽然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一篇日記上。那是記載她當初因摸鋼琴被一位提琴師踢倒在地上,嚴華打抱不平,替她講話的事情。


    讀著讀著,嚴華的名字越來越頻繁地出現了。“啊,璿子愛上我了!”嚴華心頭一陣熱,血湧到臉上來。現在,他是多麽希望這條開往南洋的巨輪,馬上掉轉頭開回上海。


    從此,嚴華每到一地演出總是先跑郵局,把預先寫好的信投進信筒。他歸心似箭,在泰國、新加坡的幾個城市的演出結束之後,再也無意實現原先遍遊南洋各國的計劃,就收拾行裝回國了。


    嚴華回到上海,顧不得旅途勞累,僕僕風塵,匆匆直奔周家而去。兩人一見麵,頓時無言,周璿臉漲得紅紅的,羞澀得說不出話來。等嚴華打開了話匣子,她才慢慢適應,又恢復了自然樸實的本色,有說有笑,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


    他們說妥了,決定馬上訂婚,明天就去金鋪打一對婚戒,刻上自己的名字,作為“信物”互換了戴在無名指上。同時,商量著換房子搬家的事情。


    不幾日,嚴華在愚園路愚園村租了一套住房,把周家母女從靜安寺接了過去。從此,嚴華和周璿同居了。


    1937年春天,明星影片公司準備籌拍《馬路天使》,這部影片的編導是個有膽識、敢於創新的青年藝術家,他叫袁牧之。影片的男主角已定好了,女主角未定。袁牧之為此苦苦尋覓。


    其實,倒不是明星公司沒有女明星,而是能把《馬路天使》女主角演好的女明星確實不多。袁牧之搜索枯腸,縱目影壇“覓知音”。突然,他想起一個人,她就是常跑電台的周漩,歌喉圓潤甜美,很有魅力。


    袁牧之認識周璿,他在主演《風雲兒女》時,周璿在戲中客串一個小角色。更湊巧的是小璿子的原名也叫小紅,在某些方麵與《馬路天使》裏的女主角小紅有相似之處。袁牧之想到此,決心啟用周璿。


    但這時候問題來了,周璿並不是“明星”的基本演員,她是“藝華”的台柱子,“藝華”能放嗎?袁牧之決定用“明星”的台柱演員白楊去交換。這一來果然奏效,於是周璿順利地進了“明星”的攝影棚。


    那一天,周璿穿著一件淡藍色陰丹士林布的旗袍,平底搭絆的黑皮鞋走進攝製組。周璿在眾目睽睽之下,雖笑盈盈的,但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她低著頭,不敢正視在座的明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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