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晚了……”


    慕容毓卿口中晚了二字的意思,並不是告訴我現在才明白宮中日子艱難,的確是晚了。而是說……我等到了她重新寵冠六宮後才跟她示好,所以晚了。


    不過說句真心話,若可以,誰願意跟她示好呢?


    我可沒忘記當年她當麵一套背麵一套的手段,把我羞辱成了什麽模樣兒!


    說好的隻要我不對坤寧宮動手,她便不會礙我的事兒。可事實上呢?瑾貴人……嗬,好一個瑾字兒!


    我收起了心中的不甘,笑嘻嘻討好道“隻是還好有姐姐在身邊兒,秀兒也不覺孤獨寂寞。”


    我的話乖巧貼心得讓旁人挑不出半點錯處,可慕容毓卿,卻在這種情況下選擇往我傷口上撒鹽。


    “你入宮也有幾年了,肚子怎的還沒有動靜兒?”她手捧著杯茶,漫不經心道“在這宮裏,若想真的不孤獨不寂寞,還是得有個孩子。”


    孩子!


    我心如同被人狠狠踐踏了一般,傷得血肉模糊“或許是秀兒福薄吧,哪裏像姐姐,一胎兒便兒女雙全。”


    慕容毓卿!這麽多年來我倒真是小瞧你了。


    沒想到,你除了詭計多端,手段高明外,說話也這麽厲害。你可當真是會踩人痛楚,知道我越缺什麽,便越提什麽!


    孩子!我何嚐不想要一個孩子。


    哪怕隻是一個女兒,我也會歡喜到瘋吧?


    可是皇上……他接二連三的剩下了三皇子四皇子,還有那身份至今存疑且被你手刃了的五公主……那麽多個孩子,竟沒有一個是我的!


    他甚至,至今都沒有碰我!


    我心裏苦,卻隻能自己承受,不能告知旁人。一來是給自己留個臉麵,二來是實在猜不透皇上的心思。


    若說皇上不喜歡我,皇上待我又比別人好上幾分。可若說皇上喜歡我,卻又……總而言之,這麽多年來,我根本沒有任何法子改變現狀!隻能一日複一日的,在後宮裏混日子。


    慕容毓卿見我如此誇她,一時之間不想再為難我。隻是,卻也不願再跟我道幾句姐妹情深。隻是嘲諷般的告訴我,哪怕我沒有說出這些漂亮的話兒討她歡心,她也不會對我下手。


    最後,幹脆把話挑明“整天帶著個麵具唱戲,你不乏本宮都乏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久就該下逐客令了!可我今日的目的還沒達到,怎能輕易被她趕走?


    於是,隻有裝傻充愣“姐姐又說笑了,姐姐說什麽秀兒聽不懂呢。”


    “不懂?”慕容毓卿當著坤寧宮的下人們勾唇冷笑,竟是半點臉麵都沒曾給我“不要告訴本宮你留下來,真是為了跟本宮敘敘舊。”


    言畢,又一口氣把我心中所有的想法都道了出來。甚至,還把我最近的處境分析得十分透徹。


    我見慕容毓卿把話說得這般難聽,也沒法再與她裝模作樣。隻好也把話挑明,道“是,你說的沒錯。沒想到多年不見,你依舊冰雪聰明。”


    是啊,慕容毓卿說的沒錯!正因為我有了這個皇後姐姐,所以旁人都防著我。若非如此,我今日的處境怎會如此艱難。


    對於我略帶嘲諷的誇獎,慕容毓卿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一字一句地告訴我,當年我贈給她鶴頂紅時的模樣兒,她分分秒秒都不敢忘。


    鶴頂紅!


    我聽她如此一說,頓時有些語塞。


    我承認,當年贈她鶴頂紅時說的話,的確讓人心寒。也承認,自己的做法令人毛骨悚然。


    可當年,我怎麽會知道我能遇見皇上,並對他一見傾心?又怎麽會知道自己能入宮伴駕,而慕容毓卿能存活至今?


    那時候兒,我隻是想出一口氣!一口,被她慕容毓卿欺壓了多年所積累起來的怨氣!


    如果我知道我終有今日,怎麽可能會做那麽沒有頭腦的事情?就算為了逞一時之快,也絕對不會斷掉自己的後路!


    我沉默了許久,連一個能勉強說服慕容毓卿護我的理由都沒能想出。


    於是,幹脆耍起了無賴“你選擇跟我聯手相互利用也好,不理睬我也罷,在旁人眼裏我都是你妹妹。”


    罷了吧!隨她怎麽說!反正在這宮裏,我就是皇後娘娘的妹妹,是慕容家出來的女兒,這種聯係,是捆綁定了。


    “聯手?相互利用?就憑你一個不得恩寵,又沒有子嗣的小小貴人?”慕容毓卿作出一副十分好笑的樣子看我,嘴下毫不留情“你憑什麽認為,你能本宮平起平坐談聯盟呢?”


    “你……”


    不得恩寵,沒有子嗣,小小的貴人!


    慕容毓卿,你便如此看不起我!


    “至少我比你年輕,我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怎麽會!


    以前我總覺得自己跟她差不了多少,可現在為何,卻隻有被她不斷羞辱碾壓的份?


    難道,我真的不如她麽?


    不!不會的!我比她年輕,我往後的路還長,這是我現在唯一能拿出來與她談判的優勢。


    慕容毓卿雖然是皇後娘娘,又有兩個孩子。可後宮裏比她年輕的女子多了去!她若想用自己的容貌一直寵冠六宮,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所以……她需要尋年輕貌美的女子,來鞏固勢力。


    然而,我所以為的唯一優勢,到了慕容毓卿那兒卻什麽也不是“宮裏的年輕貌美永遠層出不窮,活下來靠的是智慧,而不是歲數。”


    說罷,慕容毓卿又拿唐婕妤做了例子。說唐婕妤雖比她年輕,可隻要她一句話,唐婕妤一樣丟了性命。


    我知道慕容毓卿說的都是實話,並且,還都是一些讓我沒有任何理由去反駁的大實話!


    如今我既留了下來,恐怕安貴妃娘娘那邊早便得到了消息,我已沒有退路!


    如此,也隻能把父親搬出來了“反正父親曾叮囑你,讓你一定要照顧我!你若覺得你對父親的叮囑問心無愧,大可不必接受我。”


    就算你隻是一個撿來的孩子,不舍得拿自己的榮華富貴去冒險,為慕容家說情。但也不至於,敢違背父親的意思吧?


    然,我心裏正打著如意算盤,慕容毓卿卻嗤笑開口“是啊,父親的確有叮囑過本宮要好好照顧你,可問題是本宮並未答應他啊。”!!!


    慕容毓卿的意思,是她打算跟我一樣無賴到底了?


    “你想怎麽樣兒?”我心裏雖然氣憤,也知我與她二人早已是互相厭惡。可是,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自然不能一無所獲的回去。


    慕容毓卿聽言,把身子坐得筆直,神色也十分嚴肅。我見此,心裏不自覺有些緊張。


    然而,當我聽到慕容毓卿開口跟我提羅知畫的死,問我“那麽多年過去了,你告訴本宮,你可曾內疚,可曾知錯了?”的時候兒,我當真是想殺了她的心都有!


    “錯?她死,完全是她自己活該!”我有什麽錯?當年我去冷宮的時候兒,可被羅知畫傷得不輕!


    像羅知畫這種禍害了自己家族和別人家族還不知悔改,假裝失心瘋不說還對我大肆動手的人,根本就是死得其所!


    那麽多年過去了,連我都快忘了的事情。沒想到慕容毓卿居然還會記得!更沒想到,她還在為羅知畫那賤人費心。


    嗬……人都死了,還來問我這個問題有什麽意思?


    再說了,我當時隻是心有不甘,想去找羅知畫發泄發泄怒火罷了,她的死與我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就算是有,那又能如何?她早已是一堆灰了,難不成慕容毓卿還要讓她死而複生,來跟我尋仇不成?


    “你當真沒有半絲內疚?”慕容毓卿死死的盯著我,問。


    “內疚?我恨她都來不及!”慕容毓卿,我為什麽要內疚?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若不是她,我們慕容家也不會有今天!我也不會處處被旁人瞧不起!”


    我與慕容毓卿之間或許不見得有什麽真心,但原本想,就算是為了慕容家,我跟她相互扶持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隻要我們二人聯手,在宮裏必定能豔壓群芳,把父親和母親從邊疆給解救出來!可如今,光是一個羅知畫,我就已經受夠了!


    於是,我不再繼續跟慕容毓卿在羅知畫的問題上繼續下去。隻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她,我從不覺得自己在羅知畫的事情有過半分的錯。


    慕容毓卿見我不願服軟,隻道“本宮這兒的廟小,容不得你這樣大的菩薩!”


    而我,也算是真正的寒了心。


    現在我與她二人在宮中,家人都飄浮遠方。就算她不是慕容家的孩子,也白白享受了慕容家那麽多年的寵愛和溫暖。


    我以為……她至少應該銘記父親兄長平日給她的寵愛,對我多幾分寬容才是。可沒想到,到頭來我在她的眼裏,卻根本抵不過一個已經死去的仇人!


    “慕容毓卿,你今日對我這般,待有朝一日我得勢,你定會後悔的!”我衝著她放下了狠話。


    然而可笑的是,我的狠話在慕容毓卿的眼中,不過隻是笑話罷了。她不僅沒把我的誓言放在心上,反而還出言諷刺我至今沒有子嗣。


    我永遠不會忘記,她以一副過來人的嘴臉叮囑我,趕緊懷個孩子時,我的心有多難過。更不會忘記,她說女人年紀越大便越難有好消息時的得意。


    “你也十九了,再這般拖下去,恐怕再難有得勢的那一天。”


    從我單獨留在坤寧宮至今,她已是無數次跟我提起恩寵和子嗣的問題。


    嗬……


    有兩個孩子在身邊,很了不起是嗎?她很得意,是嗎?


    十九!


    沒錯,我今年已經十九了。十九歲還沒有子嗣,還隻是一個小小的貴人,的確不如她當年風光。


    可是……她憑什麽斷定我以後再難得勢?她是在詛咒我嗎?


    想到此,我心裏實在氣不過,便丟下一句“我要不要孩子,就不勞煩皇後娘娘你多管閑事兒了!”


    可沒想到,正是因為這一句話,竟讓慕容毓卿翻起了舊賬,說就算是皇上夜夜都歇在芙蓉軒,我也沒能懷上子嗣“真不知你晚上都幹了些什麽,竟如此不中用!”


    我聽了慕容毓卿的話,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眼睛微微酸澀,想哭的衝動越發濃烈。


    果然,我與她根本無話可說!


    我起身,死死的盯著慕容毓卿,道“你夠狠!”


    言畢,轉身跑了出去。


    ——晚上都幹了什麽?


    是啊,這些年皇上沒少在我宮裏歇著,我都幹了些什麽?


    ——不中用。


    的確,是我不中用。


    皇上日理萬機,我便不忍擾他,由著他去。這才導致我到現在,身子都還幹幹淨淨。


    如若我有甜修儀那般的覺悟,或者是林貴人那般的手段,又或者是唐婕妤的狐媚,或許我也早該懷上孩子了。


    從坤寧宮出來,我便徑直朝著安貴妃娘娘那邊去了。慕容毓卿,既然你有眼不識金鑲玉,那我也不再忍氣吞聲的求你庇護了!雖然跟著安貴妃娘娘,我日子過得艱難,也瞧不見出頭之日。可也總好過跟著你,天天被踐踏得體無完膚。


    “小主!咱們現在就去安貴妃娘娘那邊嗎?”抱琴對我十分擔憂。


    “沒錯。”


    “可皇後娘娘那頭……”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求慕容毓卿庇護怕是不能了。所以,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小主要不要先回芙蓉軒吧?”抱琴看著我紅腫的眼,道“這般去求見安貴妃娘娘,會不會失態?”


    “你懂什麽?”我看了抱琴一眼“後宮的眼線多厲害啊!本小主方才留在坤寧宮的事情,現在恐怕路人皆知了。若本小主不及時去安貴妃娘娘那頭,這後宮裏的人指不定得生出多少心思。”


    可若我現在過去,就不一樣了!


    我不僅可以撇清楚自己另攀她人的心思,還能挑撥安貴妃娘娘和慕容毓卿的關係,借此來討好安貴妃娘娘……


    “可是小主這番模樣兒,實在不大精神。小主可想好如何與安貴妃娘娘交代了麽?”


    “便說本小主特地留下與慕容毓卿敘舊,不過是為了套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這個道理誰都懂。可誰知,慕容毓卿不僅出口羞辱安貴妃娘娘,還連本小主這個妹妹也不放過……”


    “是,小主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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