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私自做了決定，不再離開京城。
巧慧在得知了緣由後，並沒有怪我。而是一個人默默地把原本收拾好的細軟，一一拿出，又放了回去。
她說……
“隻要是你做的決定，我永遠都不會質疑。”
她說……
“主子表麵上看起來得萬千寵愛，極其幸運。可是，她這一生過得十分孤苦。我們留下來陪她，是應該的。”
她說……
“羅素……既然決定了去留，我們就好好過日子吧。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如何？”
瞧瞧，她可以古靈精怪，也可以溫柔賢惠。她總是對我們的生活充滿了希望，也總是學會在最適當的時機，轉移話題。
不讓我內疚，也不讓她失落。
……
我們就這般，留在了京城。
巧慧每日打理著後院的瑣事，我依舊是太醫院的小頭頭。
雲岩不願意代為執政，朝中大小事務都由毓卿定奪。
毓卿雖是個女子，可膽大心細，為人果斷。又因曾替先皇處理過不少的政務，所以朝中的大小事務，她打理得極好。
有時候想想，若能一輩子這樣，也好。
她至少可以存著一個信念，把東陵國打理妥當，等著雲鶴歸來。
隻是，時日久了，對於女子執政的事兒，民間的流言蜚語也開始漸漸多了起來。特別是，當塞外的小國聽言東陵國多日無君的時候兒，更是猖狂不已，處處挑事兒，使得邊境駐紮的將士們苦不堪言。
於是，在東陵一百零二年三月的時候，朝中開始有人提議，希望毓卿登基稱帝。
毓卿為此，特地尋過我，問了問我的意見。
我記得，那時候桃花開滿遍地。她身著一身粉嫩的常服站在桃花林裏，猶如一個花中仙子，好看極了。
我說，隨心而定。
她若想，那便做。她做不想，便莫去勉強。反正我們曾經經曆過九死一生，也不怕再動蕩一次。
我不知我的話對她而言是否起到了效果，隻是，在東陵一百零二年六月，的時候，毓卿終是舉行了登基大典。
……
登基大典上，毓卿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裳。衣裳上用金絲線繡上的金龍與鳳凰，栩栩如生。
她扶著小允子的手，從階梯底，穿越站立在兩旁的群臣，在眾目睽睽之下，朝著金龍殿的寶座走去。
所到之處，鳳鳴陣陣。
這一年，她二十九歲。
我跪在角落裏，看著她一步步越走越高。竟突然有一種，父親看著女兒長大成人的錯覺。
嗬……
我對毓卿的情愫，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
毓卿稱帝後，作出了許多的努力，成為了天下人心中的明君。更成為女子口中，讚不絕口的人物。
而我與巧慧的生活，也逐漸安穩了下來。
……
東陵一百一零八年，春，念憶出嫁。
東陵一百一十二年，春，兒子羅晉離開了京城。
你小子，自幼隨我學了一些醫術，然後就嚷嚷著要去雲遊四海，為貧苦瞧不起病的人診治。
巧慧為了羅晉，沒少頭疼。還多次埋怨我，怪我教了那孩子醫術。不過說到底，對於羅晉，我倒是十分心疼的。他身上有我年少時的影子，他說去，我便立馬給他準備好了盤纏。
還交待了他，混不出個名堂，可莫要回來了。
……
東陵一百一十四年，夏，我的女兒素婧，成為了政王妃。
那一年，她年僅十四歲，嫁給了二十二雖的雲岩。
她出嫁的那天，整個京城皆掛滿了紅色綢緞與燈籠，極為喜慶。我與巧慧相擁，哭成了一團。可素婧這姑娘，卻笑嘻嘻的，恨不得立即飛到政王府去。
我與巧慧看著她羞答答的穿著大紅色的喜服，笑顏如花，竟也不忍心責怪她不懂哭嫁。
畢竟，她歡喜，我們做父母的才能歡喜。
而對於素婧和雲岩這一樁婚事，我跟巧慧二人是十分滿意的。雲岩雖有哮喘症，可經過我多年的調養，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他貴為王爺，雖然沒權，但卻十分尊貴。
更何況，也正因為沒權，所以他不必卷入無止盡的爭鬥之中。加之，我從小看著他長大，這孩子沒什麽心眼，知道感恩。在迎娶素婧的時候，更發誓這一輩子隻娶素婧一人，絕不納妾。
對此，毓卿倒也沒什麽意見。隻是吩咐了雲岩，一定不能虧待了素婧去。想來，素婧嫁過去以後，後半輩子是無憂了。
……
羅晉離開了，素婧也出嫁了。整個羅府，便隻有我跟巧慧二人，孤獨得很。
雖然我能時常見到毓卿，巧慧在毓卿閑著的時候，也沒少入宮伴駕。可沒有孩子陪在身邊，到底還是清冷了些。
好在素婧這孩子爭氣，接連給雲岩生了幾個孩子。也時常，會帶著孩子回來瞧瞧我們。有孩子在的時候，羅府才算有了生氣。
……
至於雲鶴，念憶大婚的時候，他並沒有回來。雲岩大婚時，他也沒有出現。
很多次，巧慧對我欲言又止，總覺得雲鶴早已經出了事兒。對此，我也持著相同的看法。
雲鶴對念憶和雲岩多麽疼愛啊，他們大婚的消息毓卿特地命人傳遍了整個天下。為的，就是想在臨終見上這個兒子一麵。畢竟，毓卿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
可是……雲鶴這孩子，卻遲遲沒有出現。
若不是沒了，他怎能心狠至此？
直到……
毓卿駕崩的那一天，我們才知道，原來雲鶴這麽多年來，一直都還活著啊。念憶大婚的時候他在，雲岩大婚的時候也在。隻是，他沒有在眾人麵前露麵而已。
說起心狠和耐得住性子，雲鶴比他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
……
東陵一百二十一年，冬，將近五十歲的毓卿，大限以至。
她將後事安排妥當，把皇位傳給雲岩，便要去尋先皇去了。
她駕崩的時候，是我守在她的身邊兒。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呼吸越發薄弱，看著她從生至死，無能為力。
雲鶴是在毓卿還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急匆匆跑到龍榻邊來的。二十多年未見，他出落得與那個人越發相像。
不管是容貌，還是聲音，甚至是涼薄的眼神和出塵謫仙的氣質，都與聞人擎蒼十分相像。
我看著他不要命的跑了進來，朝著毓卿哭喊“母後！母後！鶴兒回來了！鶴兒回來了母後！母後，您睜開眼看看我，我是鶴兒，是鶴兒啊。”
可是，毓卿已經認不出他來了。
在垂死邊緣，臨死之際，看著如此相似的男子，想必毓卿必定以為，那是她的夫君吧？
……
毓卿終究還是去了，不管雲鶴如何哭喊，她還是沒能來得及與雲鶴說上幾句話。
這二十幾年來，毓卿無時無刻不在我身邊念叨著雲鶴。
從一開始……關心雲鶴的日常。
——雲鶴今年該長高了？也不知他過得好不好？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雲鶴會不會被凍呢？
——今年大旱，很多地方收成不如往年。雲鶴會不會吃不飽，會不會變瘦？
到後來，關心雲鶴的終身大事。
——念憶都嫁了，雲岩也成親了。雲鶴……不知道有沒有娶親呢？
——雲鶴今年好像有三十歲了……該有孩子了吧？真可惜，都沒能聽雲鶴的孩子叫我一聲皇祖母。
再到，關心雲鶴的死活。
——羅素哥哥，這麽多年過去了，雲鶴是不是早就不在了？若他還在……他怎麽會不回來看我一眼。
——羅素哥哥，雲鶴一定比我先一步走了。這孩子，這輩子我都愧對了他。
若他還在……他真的還在啊，卿兒。
他來見你最後一麵了，你終究是等到了他。隻可惜，你來不及把你二十多年來的思念，告知他了。
想到此，再抬頭看著那個泣不成聲的男子看，心中，竟十分氣惱。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隻要他早幾年，不，早一年，不，早一天！隻要他早一天回來，毓卿至少還能跟他說得上話啊！
……
我沒有把心中的怒氣發泄在雲鶴身上，而是靜靜的，協助雲岩幫毓卿料理了後事。
毓卿入皇陵的那一日，雲岩當著我與巧慧的麵，要把皇位還給雲鶴。可雲鶴，卻擺了擺手，道“我離開京城多年，早不理世間紛擾之事。這皇位，我是坐不起了。”
“皇兄此言差矣！從你離開京城起，這天下，母後一直幫你看著。就算如今把位置傳給了我，也是因為在臨死之前沒能瞧上你一眼。如今你既然依舊回來了，這天下自然是要還給你的。”
“天下，從來都是賢者能者的。岩弟，二十多年來，你一直陪在母後身邊，也一直身處京城。比起我而言，你更適合當這個皇帝！”
“誰都知道龍椅是燙手山芋，皇兄當年一聲不吭的離開，回來至今沒個解釋也便罷了。難道，還要把燙手山芋丟給我嗎？”
“岩弟，我當年離開的事兒如今還是莫要再提了。不管這把龍椅燙手不燙手，是你的就是你的。
我已在外娶妻生子，你皇嫂是個與世隔絕的人，不喜沾惹紅塵。那孩子，也隨著她淡泊得很。還望……岩弟成全，莫要再逼我了。”
“成全？”雲岩聽到了這話，甚是好笑“我成全了你，誰來成全我？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這君王之位！
你有妻兒，我亦有妻兒！在迎娶素婧的時候，我曾發誓，這一輩子隻有她一人。若我做了皇帝，那……”
“岩弟不必擔心”不等雲岩把話說完，雲鶴便打斷道“你若足夠強大，後宮隻她一人又何妨？當年，父皇就算逼不得已充盈後宮，最後不也為了母後遣散了去？”
雲岩本還想再說什麽，可當聽到雲鶴的話後，終是被堵得啞口無言。
是，當年聞人擎蒼對毓卿的愛，可歌可泣。
雲鶴見雲岩再不吭聲，於是擺了擺手“好了好了，莫要糾結。母後頭七已過，入葬皇陵。我也該離開京城，繼續我的逍遙日子去了。”
言畢，他大搖大擺離去。
我這個，曾與他曆經生死的舅舅，從頭至尾，都沒有能夠與他說上一句話，甚至有一個眼神的交流。
我不知他究竟娶了誰，那女子長得什麽模樣兒，有幾個孩子，都是男孩還是女孩，住在哪兒，過得如何？
隻知道，雖然他看起來紈絝，故作瀟灑。可是日子，過得也並不如意。
……
很快，雲岩便登基稱帝，素婧也成為了國母。而他們的嫡長子，則被立為太子。
雲岩登基的這一日，本該是十分歡喜的日子。
可羅府裏，巧慧卻愁容滿麵“當初把素婧嫁給雲岩，除了他們自幼有了感情外，更想著雲岩身份尊貴，又無權，所以素婧可以過安穩而無爭的日子。可是現在，雲岩登基稱帝，素婧成了皇後。
以後，後宮佳麗三千，素婧如何熬得過去？羅素，我是看著主子受苦受過來的，實在無法想象素婧以後的日子會……”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我提筆，安慰道：
——素婧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雖然在我們麵前嬌了些，可卻進退得當，有母儀風範。想來……當年卿兒選她作為雲岩的正妃，也是看中了這點。
後宮雖然凶險，可素婧不傻，定能周全得過來。加之雲岩是個知恩圖報的，與素婧青梅竹馬，你且莫要擔心。
“話雖如此，可是那到底是我們的閨女……”
——巧慧啊，我們從一開始便想到的結局，不是嗎？雲鶴失蹤多年，卿兒隻有雲岩一個男丁。若卿兒去了，雲岩就算再沒有權，也得登基啊。
以前我們總想著卿兒能熬長久一些，熬到雲鶴歸來，熬到雲岩的孩子能獨當一麵。可是，事與願違。
如今雲鶴回來了一趟，卻不願意掌管天下。雖然做法不當，但想必也有自己的苦衷。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強求。
“羅素……”
——我們都已經老了，能活的日子不多了，孩子的事兒，由他們自己去決定吧。
……
東陵一百二十四年，雲岩登基三年，大小事務處理得十分得當，待自己的妻子也十分體貼入微，是個能夠獨當一麵的君王了。
我與巧慧終於可以如願，離開京城。
我們回到蘇州，買了一個小院子住下，種花種草，不為世間之事煩憂。
餘生，便這麽過吧。
巧慧在得知了緣由後，並沒有怪我。而是一個人默默地把原本收拾好的細軟，一一拿出，又放了回去。
她說……
“隻要是你做的決定，我永遠都不會質疑。”
她說……
“主子表麵上看起來得萬千寵愛，極其幸運。可是，她這一生過得十分孤苦。我們留下來陪她，是應該的。”
她說……
“羅素……既然決定了去留，我們就好好過日子吧。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如何？”
瞧瞧，她可以古靈精怪，也可以溫柔賢惠。她總是對我們的生活充滿了希望，也總是學會在最適當的時機，轉移話題。
不讓我內疚，也不讓她失落。
……
我們就這般，留在了京城。
巧慧每日打理著後院的瑣事，我依舊是太醫院的小頭頭。
雲岩不願意代為執政，朝中大小事務都由毓卿定奪。
毓卿雖是個女子，可膽大心細，為人果斷。又因曾替先皇處理過不少的政務，所以朝中的大小事務，她打理得極好。
有時候想想，若能一輩子這樣，也好。
她至少可以存著一個信念，把東陵國打理妥當，等著雲鶴歸來。
隻是，時日久了，對於女子執政的事兒，民間的流言蜚語也開始漸漸多了起來。特別是，當塞外的小國聽言東陵國多日無君的時候兒，更是猖狂不已，處處挑事兒，使得邊境駐紮的將士們苦不堪言。
於是，在東陵一百零二年三月的時候，朝中開始有人提議，希望毓卿登基稱帝。
毓卿為此，特地尋過我，問了問我的意見。
我記得，那時候桃花開滿遍地。她身著一身粉嫩的常服站在桃花林裏，猶如一個花中仙子，好看極了。
我說，隨心而定。
她若想，那便做。她做不想，便莫去勉強。反正我們曾經經曆過九死一生，也不怕再動蕩一次。
我不知我的話對她而言是否起到了效果，隻是，在東陵一百零二年六月，的時候，毓卿終是舉行了登基大典。
……
登基大典上，毓卿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裳。衣裳上用金絲線繡上的金龍與鳳凰，栩栩如生。
她扶著小允子的手，從階梯底，穿越站立在兩旁的群臣，在眾目睽睽之下，朝著金龍殿的寶座走去。
所到之處，鳳鳴陣陣。
這一年，她二十九歲。
我跪在角落裏，看著她一步步越走越高。竟突然有一種，父親看著女兒長大成人的錯覺。
嗬……
我對毓卿的情愫，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
毓卿稱帝後，作出了許多的努力，成為了天下人心中的明君。更成為女子口中，讚不絕口的人物。
而我與巧慧的生活，也逐漸安穩了下來。
……
東陵一百一零八年，春，念憶出嫁。
東陵一百一十二年，春，兒子羅晉離開了京城。
你小子，自幼隨我學了一些醫術，然後就嚷嚷著要去雲遊四海，為貧苦瞧不起病的人診治。
巧慧為了羅晉，沒少頭疼。還多次埋怨我，怪我教了那孩子醫術。不過說到底，對於羅晉，我倒是十分心疼的。他身上有我年少時的影子，他說去，我便立馬給他準備好了盤纏。
還交待了他，混不出個名堂，可莫要回來了。
……
東陵一百一十四年，夏，我的女兒素婧，成為了政王妃。
那一年，她年僅十四歲，嫁給了二十二雖的雲岩。
她出嫁的那天，整個京城皆掛滿了紅色綢緞與燈籠，極為喜慶。我與巧慧相擁，哭成了一團。可素婧這姑娘，卻笑嘻嘻的，恨不得立即飛到政王府去。
我與巧慧看著她羞答答的穿著大紅色的喜服，笑顏如花，竟也不忍心責怪她不懂哭嫁。
畢竟，她歡喜，我們做父母的才能歡喜。
而對於素婧和雲岩這一樁婚事，我跟巧慧二人是十分滿意的。雲岩雖有哮喘症，可經過我多年的調養，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他貴為王爺，雖然沒權，但卻十分尊貴。
更何況，也正因為沒權，所以他不必卷入無止盡的爭鬥之中。加之，我從小看著他長大，這孩子沒什麽心眼，知道感恩。在迎娶素婧的時候，更發誓這一輩子隻娶素婧一人，絕不納妾。
對此，毓卿倒也沒什麽意見。隻是吩咐了雲岩，一定不能虧待了素婧去。想來，素婧嫁過去以後，後半輩子是無憂了。
……
羅晉離開了，素婧也出嫁了。整個羅府，便隻有我跟巧慧二人，孤獨得很。
雖然我能時常見到毓卿，巧慧在毓卿閑著的時候，也沒少入宮伴駕。可沒有孩子陪在身邊，到底還是清冷了些。
好在素婧這孩子爭氣，接連給雲岩生了幾個孩子。也時常，會帶著孩子回來瞧瞧我們。有孩子在的時候，羅府才算有了生氣。
……
至於雲鶴，念憶大婚的時候，他並沒有回來。雲岩大婚時，他也沒有出現。
很多次，巧慧對我欲言又止，總覺得雲鶴早已經出了事兒。對此，我也持著相同的看法。
雲鶴對念憶和雲岩多麽疼愛啊，他們大婚的消息毓卿特地命人傳遍了整個天下。為的，就是想在臨終見上這個兒子一麵。畢竟，毓卿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
可是……雲鶴這孩子，卻遲遲沒有出現。
若不是沒了，他怎能心狠至此？
直到……
毓卿駕崩的那一天，我們才知道，原來雲鶴這麽多年來，一直都還活著啊。念憶大婚的時候他在，雲岩大婚的時候也在。隻是，他沒有在眾人麵前露麵而已。
說起心狠和耐得住性子，雲鶴比他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
……
東陵一百二十一年，冬，將近五十歲的毓卿，大限以至。
她將後事安排妥當，把皇位傳給雲岩，便要去尋先皇去了。
她駕崩的時候，是我守在她的身邊兒。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呼吸越發薄弱，看著她從生至死，無能為力。
雲鶴是在毓卿還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急匆匆跑到龍榻邊來的。二十多年未見，他出落得與那個人越發相像。
不管是容貌，還是聲音，甚至是涼薄的眼神和出塵謫仙的氣質，都與聞人擎蒼十分相像。
我看著他不要命的跑了進來，朝著毓卿哭喊“母後！母後！鶴兒回來了！鶴兒回來了母後！母後，您睜開眼看看我，我是鶴兒，是鶴兒啊。”
可是，毓卿已經認不出他來了。
在垂死邊緣，臨死之際，看著如此相似的男子，想必毓卿必定以為，那是她的夫君吧？
……
毓卿終究還是去了，不管雲鶴如何哭喊，她還是沒能來得及與雲鶴說上幾句話。
這二十幾年來，毓卿無時無刻不在我身邊念叨著雲鶴。
從一開始……關心雲鶴的日常。
——雲鶴今年該長高了？也不知他過得好不好？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雲鶴會不會被凍呢？
——今年大旱，很多地方收成不如往年。雲鶴會不會吃不飽，會不會變瘦？
到後來，關心雲鶴的終身大事。
——念憶都嫁了，雲岩也成親了。雲鶴……不知道有沒有娶親呢？
——雲鶴今年好像有三十歲了……該有孩子了吧？真可惜，都沒能聽雲鶴的孩子叫我一聲皇祖母。
再到，關心雲鶴的死活。
——羅素哥哥，這麽多年過去了，雲鶴是不是早就不在了？若他還在……他怎麽會不回來看我一眼。
——羅素哥哥，雲鶴一定比我先一步走了。這孩子，這輩子我都愧對了他。
若他還在……他真的還在啊，卿兒。
他來見你最後一麵了，你終究是等到了他。隻可惜，你來不及把你二十多年來的思念，告知他了。
想到此，再抬頭看著那個泣不成聲的男子看，心中，竟十分氣惱。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隻要他早幾年，不，早一年，不，早一天！隻要他早一天回來，毓卿至少還能跟他說得上話啊！
……
我沒有把心中的怒氣發泄在雲鶴身上，而是靜靜的，協助雲岩幫毓卿料理了後事。
毓卿入皇陵的那一日，雲岩當著我與巧慧的麵，要把皇位還給雲鶴。可雲鶴，卻擺了擺手，道“我離開京城多年，早不理世間紛擾之事。這皇位，我是坐不起了。”
“皇兄此言差矣！從你離開京城起，這天下，母後一直幫你看著。就算如今把位置傳給了我，也是因為在臨死之前沒能瞧上你一眼。如今你既然依舊回來了，這天下自然是要還給你的。”
“天下，從來都是賢者能者的。岩弟，二十多年來，你一直陪在母後身邊，也一直身處京城。比起我而言，你更適合當這個皇帝！”
“誰都知道龍椅是燙手山芋，皇兄當年一聲不吭的離開，回來至今沒個解釋也便罷了。難道，還要把燙手山芋丟給我嗎？”
“岩弟，我當年離開的事兒如今還是莫要再提了。不管這把龍椅燙手不燙手，是你的就是你的。
我已在外娶妻生子，你皇嫂是個與世隔絕的人，不喜沾惹紅塵。那孩子，也隨著她淡泊得很。還望……岩弟成全，莫要再逼我了。”
“成全？”雲岩聽到了這話，甚是好笑“我成全了你，誰來成全我？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這君王之位！
你有妻兒，我亦有妻兒！在迎娶素婧的時候，我曾發誓，這一輩子隻有她一人。若我做了皇帝，那……”
“岩弟不必擔心”不等雲岩把話說完，雲鶴便打斷道“你若足夠強大，後宮隻她一人又何妨？當年，父皇就算逼不得已充盈後宮，最後不也為了母後遣散了去？”
雲岩本還想再說什麽，可當聽到雲鶴的話後，終是被堵得啞口無言。
是，當年聞人擎蒼對毓卿的愛，可歌可泣。
雲鶴見雲岩再不吭聲，於是擺了擺手“好了好了，莫要糾結。母後頭七已過，入葬皇陵。我也該離開京城，繼續我的逍遙日子去了。”
言畢，他大搖大擺離去。
我這個，曾與他曆經生死的舅舅，從頭至尾，都沒有能夠與他說上一句話，甚至有一個眼神的交流。
我不知他究竟娶了誰，那女子長得什麽模樣兒，有幾個孩子，都是男孩還是女孩，住在哪兒，過得如何？
隻知道，雖然他看起來紈絝，故作瀟灑。可是日子，過得也並不如意。
……
很快，雲岩便登基稱帝，素婧也成為了國母。而他們的嫡長子，則被立為太子。
雲岩登基的這一日，本該是十分歡喜的日子。
可羅府裏，巧慧卻愁容滿麵“當初把素婧嫁給雲岩，除了他們自幼有了感情外，更想著雲岩身份尊貴，又無權，所以素婧可以過安穩而無爭的日子。可是現在，雲岩登基稱帝，素婧成了皇後。
以後，後宮佳麗三千，素婧如何熬得過去？羅素，我是看著主子受苦受過來的，實在無法想象素婧以後的日子會……”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我提筆，安慰道：
——素婧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雖然在我們麵前嬌了些，可卻進退得當，有母儀風範。想來……當年卿兒選她作為雲岩的正妃，也是看中了這點。
後宮雖然凶險，可素婧不傻，定能周全得過來。加之雲岩是個知恩圖報的，與素婧青梅竹馬，你且莫要擔心。
“話雖如此，可是那到底是我們的閨女……”
——巧慧啊，我們從一開始便想到的結局，不是嗎？雲鶴失蹤多年，卿兒隻有雲岩一個男丁。若卿兒去了，雲岩就算再沒有權，也得登基啊。
以前我們總想著卿兒能熬長久一些，熬到雲鶴歸來，熬到雲岩的孩子能獨當一麵。可是，事與願違。
如今雲鶴回來了一趟，卻不願意掌管天下。雖然做法不當，但想必也有自己的苦衷。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強求。
“羅素……”
——我們都已經老了，能活的日子不多了，孩子的事兒，由他們自己去決定吧。
……
東陵一百二十四年，雲岩登基三年，大小事務處理得十分得當，待自己的妻子也十分體貼入微，是個能夠獨當一麵的君王了。
我與巧慧終於可以如願，離開京城。
我們回到蘇州，買了一個小院子住下，種花種草，不為世間之事煩憂。
餘生，便這麽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