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般,又過了兩年。


    這兩年來我每日沉迷於研究醫術中,不可自拔。


    人越發內斂,越發少話。


    就連在知畫妹妹麵前,我也隻是默默的關心著,守護著,再不如往常般多言了。


    脾氣總是淡淡的,誰也不能輕易勾起我的火,也不能輕易惹起我的樂。


    若一定要說出一個,能讓我忍不住對她毒舌一番的人,那邊是慕容毓卿了。


    我想,一個人的脾性再如何改變。麵對像慕容毓卿那般欠揍的丫頭,也是忍不住要罵上幾句了。


    更何況,這兩年來她性子越發胡鬧,早已經是到了無法管教的地步了。


    哪怕……


    她如今的容顏越發傾城動人,卻依舊讓人覺得,她不是個大家閨秀,而是一個混跡在京城中的二流子。


    轉眼,我已十八歲了。來到羅家,也已經足足有了十年。


    父親待我視如己出,知畫妹妹待我,尊敬如兄長。就連慕容家那兩兄妹,也不曾因為我是一個養子,就看扁了我去。


    府中的人對我尊敬有加,把我當成了真正的羅家嫡子。我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仿佛,一切都已是最好的模樣兒。


    除了偶爾在午夜夢回時,一次又一次浮現在我腦海裏的,母親死去的慘狀。


    “爹爹,您找我。”這一日,父親才下了早朝,便派人把我喚來了書房。


    “素兒,來。”父親朝我招了招手,道“你瞧瞧這些畫軸,可有看得上眼的?”


    說罷,父親一邊兒攤開了畫軸,一邊兒道“這裏頭的姑娘可都是京城裏數一數二,我給你挑了好些日子。


    你瞧瞧這個,劉大人的千金,年方十五。長得花容月貌不說,聽聞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個好的。


    還有這個,是林大人的千金,年方十六。這林大人雖說隻是個正六品,但為人清廉正派。聽聞啊,他養得這個女兒,溫婉嫻靜,知書達理。


    看著麵向,倒是個善良的。雖然沒有劉家小姐那般的姿容,但也長得清秀可人。加上她的性子,做這羅家未來的當家主母,也配得上。”


    言畢,一個轉手,又抽出了一個畫軸“要不然,你瞧瞧這個也行。這個是太醫院覃太醫的女兒,年方十四。


    年紀是小了些,性子也有些好動。不過她是太醫的女兒,自小也動些醫術,指不定能跟你聊得起來。


    再說了,你若喜歡,大可先訂親。待她十五六歲的時候,性子穩了下來,再迎娶進門也不遲。”


    “爹爹……”我從他讓我看畫軸起,便心知不好!果然,好端端的竟要給我娶親了“您尋來的這些姑娘都是極好的,隻是兒子還小,娶親的事還不急。”


    “還小?”父親瞪了我一眼,卻是滿滿的慈愛“你今年都已經十八歲了,哪裏還小?你可知道,段家的公子十五歲時就娶親,十六歲就已經當爹了!


    還有那李家的公子,才十七歲,這妻妾都已成群!你倒好,十八歲過半,還連個姑娘的影子都沒見過!”


    “爹爹,那段家的公子您就算沒見過,也應當聽說過啊。”說起那段家的公子,我都覺得惡心。段丞相在朝廷裏勢力不小,女兒又在宮裏做妃。


    如此大好的家世,偏偏出了個這樣的兒子“他一身肥瓢,不學無術。整日裏不是去賭坊,就是鬥蛐蛐。那麽大的人了,連三字經都背不了。


    他這種人,段丞相不趁著家世顯赫的時候早早給他娶親生子,難道要留他孤獨一生麽?


    還有那李家的公子,長得是一表人才,詩詞歌賦也精通得很。隻是色心不小,小小年紀走路虛浮,人都要被掏空了!我前幾日還聽說,他又納了妾,這後院都快住不下去了!”


    說罷,我不著痕跡地把那些畫軸卷了起來“您若一定要比啊,就拿慕容家的公子來比吧。毓晟年紀與我相仿,如今不也沒有娶親麽?我倒沒見慕容將軍跟爹爹您一般,著急上火。”


    “你倒好意思跟毓晟比!”父親聽言,又是瞪了我一眼“慕容家是武將之家,若有需要,隨時就得趕赴戰場。毓晟早些成親還是晚些成親,都無關緊要。


    更何況,慕容將軍可是為皇家立下汗馬功勞的。毓晟就算是到了三十,四十再想娶妻,也不難。”


    “爹爹的意思,便是兒子不如毓晟了。”我見父親如此說起,便趁機轉移了話題“兒子雖然不懂武功,也不如毓晟英俊。但是……也不至於娶不著媳婦兒吧?”


    “你……你素來懂事,近兩年來更是沉穩,怎麽就不懂我的心思呢!”父親歎了口氣兒,語重心長道“正所謂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一個男人有了妻子,這府中後院才算有個說話的。


    當年,你妹妹出生後不久,你母親便去了。這羅家十幾年來啊,都沒有一個主母。


    我是老了,不打算再娶續弦的。而你既然到了年紀,便該早早安定下來。如若不然,這偌大的羅府,便隻有你我父子三人,實在太過冷清了。”


    說罷,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道“爹爹年紀大了,也不知還能活多少年。在臨終前,唯一的心願就是想抱個孫子。”


    得,父親身體安康,甚至可以如三歲小孩般活蹦亂跳,卻連臨終遺願這話都說了出來。


    如此大招,讓我如何接駕?


    想了想,我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了知畫妹妹的音容笑貌。於是,便道“爹爹,您正值壯年,身體也安康,那些胡話可莫要再說了。”


    言畢,我又道“爹爹您如今有一兒一女,在親事上可莫要偏心,光想著兒子。兒子今年是十八歲了,可畫兒她,不也十六了麽?


    十六歲的姑娘,有的都已經當母親了!再不濟的,就算沒有出嫁,也已經有了一個準婆家不是?可咱們畫兒呢,八字還沒一撇呢!


    爹爹,兒子認為,男兒郎的婚事晚些談不遲。可姑娘家的年紀一旦上去,再想尋個好婆家就難了。


    雖然以咱們家的身份地位,想給畫兒尋個好夫婿不難。可這人言可畏,讓旁人詬病了去可不好。


    不如,您先給畫兒尋一門親事吧。待她成親以後,必定會早日為夫君旦下子嗣。這樣,您也算是有個孫子了。這外孫也是孫,不是嗎?”


    我自然不舍得知畫妹妹就這般出嫁的,若可以,我真想護她疼她一輩子。不過,今日父親屢屢放出大招,我隻能先拿知畫妹妹出來擋上一擋了。


    不過我知道,縱使我拿了知畫妹妹出來說事兒,父親也不會當真去給知畫妹妹尋了夫婿。


    比起我來,父親更不舍得這個女兒。


    “這兩年來見你越發內斂,不曾多言,還以為你當真是轉了性子。”父親無奈搖頭“可沒想到,你今日的話還是這般的多。”


    言畢,又道“既然你已經主動提起了畫兒,我便與你說了實話。畫兒的婚事我早便定下來了,你不必擔心。你現在應該做的,便是為自己尋一個好妻子。”


    “什麽?”我聽父親這麽一說,雲淡風輕之心頓時消散“畫兒的婚事父親已經定了?什麽時候的事情?定的是哪家的公子?”


    “傻兒子,你妹妹的心裏住著誰,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父親一邊把畫軸收好,放在我的手上,一邊道“咱們家與慕容家是世交,畫兒與毓晟又自幼青梅竹馬。知根知底的,最合適不過。


    雖然現在慕容家還沒有上門提親,但我與慕容將軍對這門親事,都是認可的。


    因咱們兩家在朝廷中的勢力,實在太大。所以慕容家沒來提親,也是顧忌著朝廷那頭的臉色。待朝廷上的時局穩定一些,慕容家與羅家聯姻,是早晚的事兒。”


    說罷,父親又道“好了,這些畫軸你且拿回去慢慢看。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便來告訴爹爹,爹爹幫你下聘。”


    “爹爹……”


    “回去吧!”


    ……


    我抱著滿懷的畫軸,失魂落魄的從書房裏出來。


    原來,父親從不擔心毓晟和知畫妹妹,是因為他早便認定了知畫妹妹會嫁入慕容家去。如今之所以能夠如此淡定自若的把知畫妹妹放在一邊,隻是在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罷了。


    是啊,慕容家家世顯赫,與羅家的實力旗鼓相當。


    一文一武若能聯姻,可真真是羨煞旁人了。


    可為什麽,我的心竟一抽一抽的,疼得不行。


    “素哥,你怎麽了?”才走到了書房門口,便碰到了知畫妹妹。


    今日的知畫妹妹,梳了一個淩雲髻。手中拿著的藍色貴妃扇,與一襲藍色的玫瑰長裙極其相配。


    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小丫頭了。


    如今的她溫婉嫻靜,氣質如梅,頗是讓人動心。


    “你手中拿的可是姑娘家的畫軸?”見我許久不曾回話,知畫妹妹又笑道“怎麽樣,這些姑娘可有入眼的?”


    “畫兒……”


    “素哥,可是上頭的姑娘太美,所以把你樂傻了?”不等我把話說完,知畫妹妹又笑了起來“你不知道,這些姑娘可是我跟父親一起為你選的。環肥燕瘦,溫婉好動,傾城清新,應有盡有。”


    我聽了知畫妹妹的話,一時啞言。


    原來,這些女子竟是她與父親一起選的。她……早便知道父親要為我娶親的事兒了?


    “我還沒仔細看,不過既是你與父親一同選的,自是極好的。”我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心痛與失落,道“不過你一個姑娘家家,莫要老操勞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你今年也有十六歲了,也是該出嫁的年紀了。”


    說罷,我試探道“畫兒,你覺得毓晟如何?”


    知畫妹妹見我突然把話題轉到了她的身上,先是一愣。待反應過來我說的人是毓晟後,一張臉便如同火燒般的紅了起來。


    “素哥!你……你討厭!”說罷,知畫妹妹便因害羞,急急往前跑了幾步。


    可是,還未等我離開,她又回過頭來,嬌羞扭捏道“毓晟哥哥他……他……他極好!”


    言畢,這才跑到了書房裏,去尋父親。


    我傻傻的站在原地,滿腦子都是知畫妹妹的那句,他極好。


    是啊,毓晟是極好的。他是我此生見過,最豁達,最寬容,最和善的男子了。


    隻是,不知為何,這一刻我竟有些可憐自己。


    這些年來我不斷的努力,想要把自己變得更好。可終究,還是比不上他啊。


    其實早就知道知畫妹妹的心思,不是嗎?她每每要去見毓晟時的精心打扮,滿心雀躍。每每在於毓晟相處時的與眾不同,一顰一笑。


    她得體大方的麵容上,偶爾露出的嬌羞。她清澈透明的雙眸,在看向毓晟時的那種癡迷。還有……她愛屋及烏對毓卿的.寵.溺。


    我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卻依舊不死心的問她:你覺得毓晟如何?


    還能如何?


    自然是上天入地,隻他一人最好了!


    ……


    從書房到月德園的距離不遠,可偏偏,卻走了一個響午之久。


    我的腳步很虛,心,也很空。


    回到月德園的時候,我直接去了師父生前所住的屋子。我心裏難受啊……難受極了……


    我把畫軸一副副擺好,然後整個靠在了床榻上“師父,徒兒心裏好痛!”


    按理說,父親把我當成親生兒子,要為我娶親。妹妹有了如意郎君,她滿心歡喜。我,應當很高興才是。


    可是師父,原諒我當真高興不起來啊。


    您可知道,我愛她,我從未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


    她性子太像母親了,一樣的溫婉嫻靜,柔中帶剛。一樣的心地善良,為人和善。我從見她第一眼起,便發誓要好好保護這個丫頭,並且對她不離不棄。


    這些年來,哪怕知道她心裏有人。哪怕清楚明白,自己隻能是她的哥哥。可對她的愛慕,卻如同猛虎野獸般,怎麽擋也擋不住啊!


    因為心裏有了她,所有全天下的女子都入不了我的眼。


    因為想要守護她,所以我的溫柔,便隻能給她一人。


    師父,父親待我視如己出,我卻愛上了他的女兒。


    我是一個瘋子,我真是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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