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師父如此,更是不好再問。


    於是,隻好轉移了話題“師父,這兒離蘇州遠嗎?”


    我從八歲成為羅家的兒子,到現在已經十三歲了。算算日子,我離開蘇州已經有七年之久。


    七年,劉府會變成什麽模樣兒了呢?


    或許,我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這七年來,我從不敢對父親提起蘇州劉家的事情。我怕,父親會以為我的主動提起,是一種惦記。


    這一次好不容易有機會離京,自是不能錯過機會的。


    師父微愣“大概有五六百裏的路,不遠。”


    “那,咱們能順路去一趟蘇州嗎?”我小聲的問。


    也不知師父在想些什麽,沉默了有半柱香的時間,才應道“你想去,便去吧。”


    ……


    我們在客棧休息了一.夜,便租了馬車前往蘇州。


    蘇州,那是一個地獄一般的城鎮。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七年,可我依舊記得清清楚楚。七年前,在蘇州前往杭州的路上,發生了什麽……


    隻是這一次,馬車上有師父在,我一點也不怕。


    ……


    我與師父到了蘇州,才方尋了一個客棧住下,便馬不停蹄的要出門去找劉府。


    隻是,當我找到劉府的時候,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


    劉家,早便沒了。


    劉家的祖宅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地盤,劉誌天也已經沉溺於湖水之中,活活死了。


    我悄悄打聽了會兒柳媚兒的下落,皆沒有半點消息。


    我滿腔熱血的回來,想要讓他們瞧瞧我的厲害。可誰知,卻是空。


    ……


    在蘇州呆了整整半個月有餘,依舊打聽不到多餘的消息。於是,隻好與師父回了京城。


    慕容家的人聽聞我外出遊曆回來,趕忙下了庚貼,請我與知畫妹妹過去。我得到了師父的允,帶上在外頭買的禮物,與知畫妹妹坐著馬車去了將軍府。


    慕容將軍什麽都有,所以特地給他帶了外頭的茶葉。將軍夫人是個清高挑剔的女子,實在想不出給她帶些什麽,隻好摘了幾多桃花,鍥入玉中給她當作首飾。


    慕容毓晟那小子,最近對圍棋格外感興趣,於是,便給他帶了一本棋譜。至於慕容毓卿嘛,那丫頭從小舞刀弄槍的,給她帶了一把木劍。


    慕容毓卿還有一妹妹,叫慕容毓秀。這丫頭比她姐姐更是難纏,所以也略表心意的,給她帶了一個手鐲。


    不過,慕容毓秀可不似別的人,把手鐲當寶。才一到手,便嫌棄手鐲太過廉價,給摔了。


    因慕容將軍與將軍夫人並不在場,所以慕容毓晟與慕容毓卿也拿這個小妹毫無辦法。


    畢竟,這小妹可是個兩麵三刀的丫頭。也難怪知畫妹妹從小到大,都不喜歡她。


    相較之下,曾不入我眼的慕容毓卿便可愛得多了。


    不過,比慕容毓卿更可愛得,是她身邊的兩個丫頭,司棋與待書。


    據說,這兩個丫頭是去年將軍夫人從外頭買下,安置在慕容毓卿身邊的人。兩個丫頭一個機靈,一個沉穩,各有千秋。


    我看著將軍夫人對慕容毓卿甚是冷淡,也不知這兩個丫頭到底是不是真的吧慕容毓卿當成主子。


    總而言之,別人的家事,實在難管。


    說起司棋和待書,我更是有說不完的疼愛。


    也許是覺得她們與我的遭遇很是相似,也許是這兩個丫頭實在可愛。我對她們,平日裏總比對慕容毓卿溫柔許多。


    特別是司棋,從瞧見她的第一眼起,便覺得她很是親近。每當她喚我羅素哥哥的時候,我總覺得她就是我的妹子。


    這一次,我給司棋和待書送的是手絹和發簪。雖然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但卻十分精致。


    “奇怪!”慕容毓卿已經是一個九歲的姑娘了,容顏越發精致。今日的她身著身著一襲蔥綠色的羅衣長裙,很是清新好看。


    梳著墮馬髻,頭上綁著幾根碧玉色的發帶,簡單又淘氣“為什麽每個人的東西都那麽精致漂亮,唯獨隻有我的木劍,好像是從角落裏撿回來的一樣!”


    說罷,她氣嘟嘟的走到我的跟前“羅素哥哥,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我一聽,攤了攤手“你去角落給我撿一把木劍瞧瞧?”


    開玩笑!


    這木劍可是師父與我親自砍了桃樹,然後用小刀刀刀給她雕刻的。她不喜歡便算了,竟還嫌棄?


    “羅素哥哥,我也是個姑娘家家。”慕容毓卿上下打量了那把木劍許久,才又道“你給我母親送了桃花玉首飾,給毓秀送了手鐲,給知畫姐姐送了長裙!


    就連司棋和待書,都有發簪與手絹。怎麽到了我這裏,就是一把木劍了!”


    “你不是最愛舞刀弄劍的麽?這木劍,很適合你啊!”我有些無辜,覺得慕容毓卿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


    “我是喜歡舞刀弄劍,也很喜歡這把木劍。可是……我是個姑娘耶,你怎麽也給我弄個手絹什麽的,讓我過過癮啊。”慕容毓卿狗腿道。


    “哦……”我拉長了聲音“原來你是姑娘家?我竟從來沒有發覺!”


    “你!你什麽意思!”慕容毓卿聽言,氣嘟嘟的衝著我道。


    “你看看,你身上哪裏有半絲姑娘家的樣子?”我不怕的,又說了一句。


    這話一說,可了不得。


    慕容毓卿舉起木劍,就要朝我劈來“羅素!你就是找死!”


    “我的親娘誒,你當真是個母老虎!”我一邊逃命,一邊哀嚎“你今年可有九歲了,再不學好,可找不到婆家!”


    “羅素!”慕容毓卿如同腳下生風,很快便把我攔截了下來“我找不到婆家,就禍害你去!”


    “你可別!”我被嚇得渾身冒汗“我可不收你……”


    這事兒可不能輕易答應啊,冒死都不能答應啊。如若不然,她當真嫁不出去了跑來羅家,我這一輩子可怎麽熬喲。


    “你……你你你你你!我劈死你!”慕容毓卿見我是半點麵子都不肯給她,於是手揮著木劍就朝我砍來。


    那木劍雖然並不鋒利,可加上慕容毓卿的蠻力,倒是砍得我生疼。


    隻一會兒,我便鼻青臉腫,甚是可憐。


    這時候,回頭再去瞧瞧慕容毓晟與知畫妹妹。那兩人,正掩嘴偷笑,對慕容毓卿的作為一點也沒有出手管教的意思。


    我心下絕望,第一次後悔惹了慕容毓卿這隻老虎!


    不過,慕容毓晟不管我便罷了。知畫啊知畫,你可是我妹妹啊,有你這樣待自己兄長的嗎?


    ……


    我屁顛屁顛的帶著賀禮去將軍府,卻受了一身的傷回來。原本以為父親和師父見了,會心疼的問上幾句。


    可誰知,當他們瞧見我,都隻是笑言“這慕容小姐如今可越發彪悍了,哈哈。”


    我看著他們樂得不知所以,心中更是鬱悶。


    這慕容毓卿究竟上輩子造了什麽福氣兒?這一世,不管做什麽別人都覺得她值得原諒。


    她有疼愛她的父親與兄長,有金蘭知畫,有兩個可心的丫頭。甚至,就連我的父親都對她格外.寵.溺。


    她……這一生未免也太值了。


    當然,這也隻是如今的想法。若我早早便能知道,她身上後來所發生的事情,想必便不會如此待她了。


    不過,這已是後話。


    ……


    我在父親與師父麵前一向滑頭,在慕容毓卿那兒,更是不言本性。


    可後來,在我十六歲的這年,師父的死給了我沉重的打擊,也徹底改變了我的習性。


    彼時,正值臘月。


    外頭大雪飛揚,很是寒冷。


    師父前日給我放了假,讓我好生休息一天。所以昨日,並未與我一同用膳。


    今天,我早早起身,親自弄了個湯婆子,前往師父的房間,喚他起身。


    可誰知,我在外頭敲了好一會兒門,也未曾聽見屋子裏有任何動靜。


    於是,我大膽的推了推房門。發現房門竟沒有鎖著,一推即開。


    師父衣著單薄的在床榻上打坐,臉色有些蒼白。


    我見此,連忙道“師父,您就算要打坐也應該披件衣服才是。”


    說罷,我連忙拿來了大氅,給師父披上。


    然而,我才碰到師父,便被師父身上的冰寒嚇了一跳。就像是在冰冷的冬天裏,觸碰到了結塊的冰一般,又硬又冷。


    “師父……”


    我心中燃起了不詳的預感。


    當我輕輕把大氅披在師父身上的時候,“嘭”的一聲,師父整個人便倒在了榻上。


    我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師父”,隨後便探起了他的脈搏。


    脈搏已停,心跳已止。


    師父的身子僵硬無比,手臂上,甚至已經起了屍斑。


    “師父……師父!”


    師父,去了!


    他不聲不響的,去了!


    “師父!師父!”


    ……


    我跟隨師父學醫多年,他早已是我第二個父親。他的死,我沒辦法接受!


    可是,縱使我抱著師父的屍首哭了整整一日,卻始終無法改變師父已經離開我的事實啊。


    父親看著我這般,雖於心不忍,卻終是拉開了我,說要給師父厚葬。


    在清理師父遺物的時候兒,不僅僅找到了師父留給我的醫書,還尋到了師父的書信。


    那是,師父寫給我的書信。


    在這封信中,我多年前的疑惑,終於得到了解答。


    師父說,我的師祖其實是名遍天下的妙手醫女。妙手醫女醫術了得,可性子卻十分古怪。


    她會救人,也會害人。


    她素來便欣賞資質高深的孩童,卻又害怕遭到自己所培養的人背叛。


    所以,但凡是她看上的人,都得經曆一番磨難。


    當年,師父作為她唯一的一個關門弟子。雖然學到了妙手醫女的醫術,卻也日夜被浸泡在毒藥之中。


    那些毒藥經過肌膚投入五髒六腑,需每年服用一粒解藥,才能得以續命。那日,師父帶我去尋師祖,就是去拿解藥去了。


    而之所以讓我表現得愚笨,隻不過是不想我被師祖看上,步上他的後塵。


    師父的毒,從拜師開始至今,已經整整三十年了。前些年雖然得到了師祖的解藥,可卻深知自己已無多少時日。


    所以,他一邊服用解藥續命,一邊不斷加快速度,把他畢生所學都傳給了我。隻希望,能夠不負我的景仰。


    師父還說,之所以帶我前去拜見師祖,是希望我能混個師徒的名分。雖不希望我打著妙手醫女的名聲過此一生,但卻希望,在日後若有任何困難的時候,至少能得到一些照拂。


    他說,妙手醫女有愧於他,自然不會對我不管不顧。


    不過……師父還說……


    若我一生平安,他寧願我永遠不要與妙手醫女有所接觸。


    不要尋她,不要求她,當然,也不要恨她。


    師父希望我能對自己的醫術有所保留,莫要名聲在外,惹了妙手醫女的注意。


    否則……


    他的今日,便是我的明日。


    師父的字跡一向很是蒼勁,可在這封遺書中,氣勢卻明顯弱了很多。


    我知道,這一定是他油盡燈枯的時候寫下的。心中,痛苦多過感動。


    難怪,他總是逼我快些學會他的醫術,卻總不讓我給他把脈。難怪,他這兩年支開我的時間越來越多,不讓我過分接近於他。


    就連父親都說,師父這般就走了,當真是可惜。


    還說,師父從不收徒。他尋到師父,求師父收下我的時候,師父想都沒想便答應了下來,實在讓他意外。


    以前他想不通,現在想通了,倒是晚了。


    父親說,若他能早點知道師父的事兒。一定會多抽出時間來,與師父下下棋。也斷然不會讓我如此淘氣,惹了師父操心。


    而我呢……


    若我能早點知道師父身上有毒,我拚盡全力也要救下他的性命。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是我的父親啊!


    我緊緊我握著師父的書信,心中對妙手醫女的手段很是不恥。有怨氣,但卻強迫讓自己莫要去恨。


    連師父都鬥不過她,我又如何能夠是她的對手?


    為了讓師父死得安心,我此生,必定不會去尋了她去。


    隻是,師父一走,我的話便越發少了起來。


    每日除了種草藥,挖草藥,掃草藥,哪兒也懶得再去。


    我也不願意搬走,就一直住在月德園裏,一直住在師父生前所住的屋子的隔壁。


    遙遙知馬力,是日久見人心,隻怪自己太年輕,是人是狗沒分清,狗不能喂的太飽,人不能對人的太好!忍一時得寸進尺,退一步變本加厲,看清對你好的,記住被誰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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