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言,不免一愣,多少有些失了禮儀。


    然,還未等我開口,惠貴妃娘娘卻又道“好了,本宮出來也有好一會兒了。現在,正是要回去喝藥了。


    不過,今日倒也沒白出來,至少遇到了個合本宮眼緣的人。宮中漫漫長路,平時無事兒便來鍾粹宮裏走走。本宮身子雖不大好,可陪你聊聊天,下下棋卻還是行的。”


    “是”我聽言,緩緩行禮“隻要貴妃姐姐不嫌棄,嬪妾必定時常前去叨擾。”


    ……


    從那以後,我便時常會去鍾粹宮與惠貴妃娘娘閑聊。一來是她身上的氣度與為人處事的方式我很是喜歡,二來,也可以打發些時光。


    惠貴妃娘娘書念得多,字兒也寫得不錯。平日裏喜歡的,也都是些不世俗的東西。我隻需要在一旁遠遠的看上一眼,便覺得受益匪淺。於是,與她的關係便越發深了起來。


    從始至終,能與惠貴妃娘娘相識相知,對我來說都是一場意外。我隻想在這冰冷無比的紫禁城裏,尋到一個可以說話的知心人。並沒有……其餘的目的。


    隻是惠貴妃娘娘到底是個貴妃啊,她的位分在淑妃娘娘與華妃娘娘之上。就算再如何與世無爭,能屹立在後宮多年不倒,總有她的本事兒與手腕。


    感受最深的是……


    自從我與惠貴妃娘娘走得近了以後,淑妃娘娘的賞賜便逐漸的少了起來。並且,對我也沒了那份熱忱。


    可那又如何呢?至少,她也沒有對我下手啊。


    ……


    淑妃能主動放手,對我來說何嚐不是了了一樁心事兒?於是,平日裏除了伴君左右外,更多的時間便總跟惠貴妃娘娘待在一塊兒。


    一開始,隻是說些詩詞鑒賞。後來,開始談起母族。再後來,多少也牽扯了宮中的一些局勢。


    隻是大多數我在說,她在聽,然後時不時的也會給出一些意見。


    當然,也有她主動挑起話題的時候兒。


    譬如……這一日,接近年關,我特地給惠貴妃娘娘送來了一些向陽親手做的點心。


    “聽聞你昨日在禦花園裏遇見了麗榮華,又被她當麵訓斥了一頓?”惠貴妃娘娘坐在火爐旁,柔聲兒問道。


    我微微驚訝,卻不打算瞞她“姐姐如何知曉?”


    “宮裏的宮人正巧去內務府領月例銀子,經過禦花園的時候兒不慎瞧見了。”惠貴妃娘娘笑了笑,便解釋道“這段時日本宮與你走得近,那些奴婢自然免不得跟本宮多說幾句。”


    我咬了咬唇,便道“都是畫兒給姐姐添堵了……”


    “這與你有什麽關係呢?”惠貴妃娘娘好笑道“身處宮中,對於宮中的事兒總會有些了解。就算不想聽,旁人也會說。就好比一陣風吹過,你窗子關得再緊,那風也總有可乘之機。”


    說罷,惠貴妃娘娘又道“更何況,這事兒與你有關,本宮便更得多聽一些了。什麽與世無爭,本宮倒是想過這種日子呢,可惜宮裏的人啊,都不安生啊。”


    言畢,她想了想,又衝著我多說了幾句“不是本宮說你,你性子也太好了些。雖說不願與庸俗之人為伍,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麗榮華恩寵再濃,與你也是同一品階。


    你不比她低賤,她也不比你高貴。若論上背景,你身後站著的是羅府,她呢?不過是淑妃的一條走狗罷了。你處處忍讓她,她就會對你客氣兒一些嗎?不……她隻會得寸進尺啊!”


    我聽言,覺得有些道理,又覺得此時的惠貴妃娘娘與往日不大相似。於是,便道“可是……不是姐姐說,不必與那些人計較的麽?”


    “本宮說的是自己,你與本宮不同。”惠貴妃娘娘歎了口氣兒“想真正不爭奪不計較,那得以你有一個可以躲避世間紛擾的淨土為前提。


    本宮是個沒有恩寵的女人,之所以至今還是一個貴妃,有鍾粹宮作為安身之處,不過是因為皇上重情重義,不忍讓本宮受苦。


    那些女人見本宮身子不好,與她們爭不了什麽東西。又整日病怏怏的待在鍾粹宮裏,有皇上撐腰,自然不會閑著無趣兒便來叨擾本宮。


    可是畫兒,你不一樣啊。你還年輕,恩寵正濃。你越是好拿捏,別人便越欺負你。麗榮華是淑妃的人,她給你下馬威,不就是淑妃給你下馬威嗎?


    你既然得皇上看重,就算再如何知曉禮數,也得學會強硬一些。否則,丟的可不僅僅是自個兒的臉麵兒,還有皇上的臉麵兒啊。”


    ……


    每一次,從鍾粹宮回來,都覺得受益良多。


    惠貴妃娘娘雖不染世俗,豁達大氣兒,卻又能看清局勢,為我著想。能與她這般的人成為朋友,乃是我三生有幸。


    我……


    真的這麽想。


    若沒有發生那一件事兒,我會一輩子都這麽想。


    可是,上天終不忍我被這樣帶著羔羊麵具的女子欺騙。所以,用沉重的代價給了我極其慘重的一擊。


    ……


    元宵節的那一日,皇上舉行了宴席。因為興致極高,我與他都不免多喝了幾杯。


    那天夜裏,他在我的宮裏過夜。


    在酒精的作祟下,時隔幾月的我終於再度侍寢。


    而三月中旬,在桃花開得正豔的時候兒,我有了將近兩個月的身孕。


    皇上也因此,從榮華把我晉升為了婕妤。


    當時,整個紫禁城內,並無旁人身懷龍胎。皇上膝下,也沒有一兒半女。所以初懷龍胎的我,成為了眾矢之的。


    雖然皇上讓我好生安胎兒,更叮囑了身邊兒的人,對我宮裏的一應用度與吃食多加小心,可我那一顆心,終是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不斷有人陰奉陽違的來給我送禮,淑妃娘娘那頭兒的賞賜,也源源不斷的拿了過來。我被那些人擾得不勝其煩,卻又不能有所脾氣兒。情緒時常悶在肚子裏,整個人越發煩躁與憔悴起來。


    好在後來,羅素入了宮。在這偌大的紫禁城裏,我總算有了自己人,有了支撐,不再覺得自己是孤家寡人。


    “微臣羅素給婕妤小主請安,婕妤小主萬福。”這一日,心情十分煩躁。我正半躺著在貴妃椅上午睡,卻突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兒傳來。


    羅素!


    我一個翻身,便坐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身穿太醫服飾的男子,聲音兒顫抖不已“羅素……你……你怎麽在這!”


    羅素抬起頭來勾唇一笑“我說過,我會陪你。”


    我一聽,心中大驚,一時之間竟組織不了語言,來形容我此時此刻的感受“我……我以為……”


    我以為,他所說的陪我,是告訴我不管我做了什麽決定,他都會支持我。會一直站在我的身後,看我好好的活。


    我從沒想過,他會入宮做了太醫!


    太醫啊,他醫術高明,怎能與宮中的太醫混為一伍?更何況,他素來為人清高,不喜拘束。以父親的身份,把他安排在朝中成為一個重臣,也不是不可能!


    這些年來,父親也沒少勸他入朝為官,為朝廷效力。可是羅素總以自己不適合官場為由,把父親給擋了回去。


    一開始父親倒還堅持,可久而久之,便也隨著他去了。如今,太醫院雖不如官場,但卻也是身處深宮。拘束是自然的,明爭暗鬥也少不了!


    有多少太醫為了得到後宮娘娘小主的青睞,朝著自己的同僚使下絆子?羅素年輕氣盛,不知能不能忍。


    再說了,宮中的太醫除了給皇上診脈外,便是後宮裏的娘娘小主了。雖然我對羅素的醫術極其信任,可萬一有了半點差錯,掉了腦袋不說,整個羅家也會跟著覆滅。


    這……


    “你以為,我隻是說笑麽?”還沒等我把一切思緒都捋清楚,羅素便把我從恍惚中拉了出來“我曾答應過父親,作為你的兄長,要把你照顧得妥妥當當。既然答應了你要陪你,自然就要說到做到。”


    說罷,他不給我開口說話的機會兒,便緊接著道“再說了,你為人善良,在宮中難免會受委屈。如今又有了身孕,旁人就算不敢動你的孩子,也恨不得對你碾壓幾番。


    我已經讓父親去跟皇上求了恩典,由我這個兄長來為你胞胎。皇上是個通情理的,想都沒想便答應了。畫兒,你放心,這個孩子我一定會幫你保住他的。”


    我見羅素這般認真,也不再敢開口多言其他。隻是敘了會兒舊,便乖巧的讓他給我診脈,開安胎藥。


    孩子一切都好,隻是因我平時吃得較少,所以羅素交代我要多靜臥,進食些有營養的東西。


    我對此一一點頭,不曾反駁。


    這個孩子雖然來得意外,可卻是我此生的頭一個孩子。哪怕父親不是毓晟哥哥,可也是我的心肝寶貝兒。我一定會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不讓他受任何委屈。


    隻是,不知是男是女。真希望是個公主啊,這樣就不必經曆太多的腥風血雨。


    想到此,正巧羅素收拾了藥箱,打算離去。


    我瞧著屋內並無旁人,一下沒忍住,便問“卿兒最近有書信回來嗎?她過得好不好?”


    羅素聽言,腳步一頓,想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搗蛋鬼就算有書信回來,也是送到將軍府。她過得好不好,我怎麽知道?”


    我見此,咬了咬唇“那麽久了,你都沒有去過將軍府嗎?”


    羅素何其聰明,怎會不知我想問什麽?於是,他想都沒想,便道“你若想知道毓晟的消息,直接問便是。我……總不會騙你。”


    “他……還好嗎?”我想了許久,終於開口。


    隻是,我原本想問的,是他看了我的訣別心後,是何種反應。隻是,我終究不敢這麽問出口。


    但是羅素就是羅素啊,他總是說一些,我想聽的話“那日給他送了你的訣別信,說你此生怕是再見不到他了。他當場便把書信打開,看了以後如同一個瘋子,把將軍府砸了一通。


    我親眼瞧見他流淚,瞧見他為了痛不欲生。瞧見一向孝順的他跑去質問慕容將軍為何事情會變成這般模樣兒。也親眼瞧見……他砸掉了為你準備好的聘禮……”


    我聽言,一滴滴豆大的淚珠綿綿不斷的落下“他……他怪我嗎?”


    “他怎會怪你?”羅素看了我一眼,便道“他隻是無法接受事實罷了。”


    說罷,羅素又道“不過你放心,他現在應該已經走出來了。雖然在你離開後的兩個月裏,他過得生不如死,形如廢人。可是後來啊,到底還是跟皇上求兩個職位,正經了起來。”


    我聽言,雙眼一閃“他在哪兒當差?”


    “他主動請纓,去鎮守邊疆。”羅素又看了我一眼,才心疼開口。


    這一開口,我哭得更凶了起來“邊疆……那可是極其寒苦之地。毓晟哥哥他……他怎麽能受得了?”


    “他是慕容將軍的獨子,是將軍府的少將。這些苦,他自然受得住。”說罷,羅素又道“你且莫關心旁人了,先關心關心你自個兒吧。都是要當母親的人了,莫成日隻知道流淚。淚流得多了,對孩子不好。”


    言畢,又勸道“你如今是皇上的妃嬪了,過往的一切都理應切得一幹二淨才對。那些你對旁人的念想,旁人……旁人對你的想念,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聽言,抽了抽鼻子“我知道……”


    我知道,我已經是別人的女人了。現在,更懷上了別人的孩子。我跟毓晟哥哥再也沒有可能,也再無希望。


    哪怕我們曾經那麽要好,一起長大,一起玩耍,一起把心動彈成了樂譜,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去了邊疆,很快便會在那寒苦之地裏忘了我,然後開始自己的生活。他會娶妻,會生子,會成為別人丈夫,會為別人蹙眉,擔憂,吃味兒。


    他……不會再屬於我了。


    天啊,想到這裏,心竟痛到無法呼吸。那種感覺,就好像被人用尖銳的刀子淩遲了一般,生不如死。


    我們……終將是過去了。他,隻能藏在心底。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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