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又悶聲割草,鐮刀唰唰唰地,像把煩亂都一刀斬了似的。盧文呆呆地看他,他讀書和顏君齊有什麽關係?盧文把草裝進背簍裏,琢磨了好一陣才想明白盧舟是怎麽想的顏君齊是他們村出名的神童,從三歲就開始讀書,盧舟沒顏君齊聰明,如今都十歲了,如果顏君齊讀了十幾年都考不上秀才,那盧舟就不敢讀了。大伯不在了,他們家全靠大哥賺錢養家,以盧舟的性格,是絕不肯讓大哥供他讀十幾年書的。盧文頓時也有些替盧舟發愁。是呀,他大哥都十七了,要不是大伯沒了,都是說親的年紀了。現在就常有媒婆到雜貨鋪打聽呢。再過十年,盧栩怎麽都該分家了,就是不分家,盧舟也二十了,也是蓋房說親的年紀了,哪能讓他哥再供他吃喝讀書?別說盧舟不好意思,換成他都不好意思。盧文不吭聲了,第一次期盼顏君齊能考好點,給盧舟些勇氣。考場中,顏君齊不緊不慢地答題。沒有草稿紙,一次完成,落筆難悔,即使打完腹稿,書寫時也要步步小心,他寫得不太快,提著一口氣,默念一句,再穩穩地寫一句。專注、緊張,不知不覺中讓人神經疲憊。太陽開始西斜,已經到了可以交卷的時間。顏君齊繃著神經收尾,放下筆瞬間,覺得整條手臂都發酸。比他抄半本書還累。他吐出一口濁氣,將卷子默默檢查一遍,起身示意交卷。交完卷,顏君齊示意去上廁所,又打水洗了把臉,回考棚路上,他看見有人從他麵前被拖出去,不知是考到中途暈過去,還是生病撐不住了。一整天滴水未進,顏君齊嘴都幹透了,從床下籃子取出水壺和水碗,慢慢喝著。熱水早就冷透了,考完顏君齊覺得有些冷了,到酉時發蠟燭時,天上下起了小雨。還沒交卷的考生慌忙地遮雨,細密的雨沒有止息的架勢,顏君齊鞋麵濕了,考場也開始亂,縱使巡考的士兵的考官嗬斥,打濕了卷子的考生也再無希望了。顏君齊撐起傘將衣物食物都放到傘下,鞋子脫了放到床板上,幹燥的泥土被雨水濺,泛起一股泥土的腥氣,四麵八方都能聽到考生絕望的哭聲,他不住望向考官,不知道已經交的卷子有沒有被雨淋濕。好在雨下得晚,大多考生已經交了卷。晚上考場發蠟燭,但考棚無頂,陰雨連綿,蠟燭沒一會兒就被澆滅。更麻煩的是考生們衣服被褥被淋濕,考試還有一天,不少人要穿著濕衣服過夜。隻有少數人帶了傘,沒傘的隻好將衣服撐到頭頂,聊勝於無的遮擋的。盧栩撐傘跑到校場外,守衛巡邏的士兵全在雨中站著,閑雜人等不能靠近,誰急也送不進東西去。他才到不久,就見有士兵拖了幾個考生出來,那幾個考生又哭又笑的,形狀癲狂,給盧栩嚇了一跳。沒一會兒,他看見馬若奇的書童和小廝也跑來了,盧栩詢問,才知道馬若奇沒帶傘,也不知道人現在是什麽情況。雨下了兩個多時辰,在校場外徘徊的人在宵禁前全被趕回去。盧栩和馬家書童等到戌時,聽見考場內收卷子的鑼聲,也沒考生再出來了,好歹鬆口氣。起碼都好好把卷子交了。第二天一早,盧栩就到考場外等了。來等的人還挺多,馬家的小廝書童都是吃完早飯就來了。不到中午,馬若奇堂弟哭著出來了,他昨夜淋了雨,一上午恍恍惚惚,不小心撞倒了墨,把卷子汙了,就是昨天答得再好也沒戲。到下午,出來的考生漸漸多了,咳嗽的,打噴嚏的,許多考生都病懨懨的。馬若奇一出來,臉紅得都不正常,盧栩一摸,高燒,趕忙讓小廝背他先去醫館看病。都燒成這樣了,能答好題嗎?盧栩憂心忡忡等顏君齊,一直等到太陽西斜,顏君齊才背著包袱提著籃子出來。顏君齊一抬頭,視線還沒掃過半圈,盧栩就衝到他麵前了,上手先一把按到顏君齊腦門上,把顏君齊按的一懵。“沒發燒!”盧栩挺高興,接過籃子和包袱,一抹,包袱都是潮濕的,想來顏君齊這一天一夜過得也不怎麽舒適,忙問:“你有哪兒不舒服嗎?”顏君齊搖頭:“我沒事。”盧栩還是不放心,拉著顏君齊到醫館瞧。醫館人滿為患,都是考生,還有些家境清貧的,連藥都吃不起,隻能喝碗薑湯。不過他們症狀一樣,全是風寒,不嚴重的喝完薑湯也能撐過去,盧栩沒在醫館多留,陪顏君齊回去放好行李。另外三個考生也回來了,文丘縣那名考生見盧栩買了傘,也買了一把,崇寧縣兩人沒買傘,好在他們頭一天交卷早,身體也好,淋了半夜雨,隻有些咳嗽,還是順利完成考試。盧栩見他們幾個都有些病狀,找老板娘買了一大塊紅糖,要了一大塊薑,跑去廚房熬薑湯去了。盧栩糖放得足,薑放得更足,辣得四人直吐舌頭,晚上吃素麵嘴裏都一個辣薑味兒。第二天,幾人狀況好轉,也到了道別的時刻。盧栩打算在州府多留一天,和船夫約好了明天中午在暉棠鎮碼頭見,另外三人,卻不打算再在州府浪費錢。幾人換了姓名地址,約定府學再見,卻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考入府學。來考的,約有四百多人,錄取隻要六十人,其中隻有前二十是正錄,經過幾次考核,通過就能明年秋天繼續考鄉試,後四十名都是補錄,進府學還要交錢,考核進不了前麵,連鄉試資格都沒有。剛考完沒人說喪氣話,隻是相互鼓勁再見。考完了,總要犒勞自己,盧栩先拉著顏君齊去那家羊肉鋪子吃羊肉,再去嚐嚐這兩天他發現的好吃的小吃,然後再到州府的書局逛逛。州府的書局可比觀陽大多了,書局主要開在兩條街,一條就挨著府學,一條在對角的街。盧栩:“我打聽過了,府學旁邊賣的都是聖賢書,對角那邊賣的都是話本。”好些都是觀陽根本就見不到的書。顏君齊進了書店猶如魚進了水,翻書時愉悅的表情比盧栩吃羊肉還快樂,盧栩原本還想帶他去看看閑書的,但看顏君齊的模樣就知道不用了。一個學霸,大概是不會像他一樣沉迷故事書的。盧栩任他挑著,自己也慢慢悠悠逛。顏君齊在聖賢書堆裏就挑花了眼,摸著袖中的錢袋,精打細算著能買什麽。顏母刺繡攢的錢足以家用,他抄書賺的都自己管著,除了偶爾給文貞買糖,幾乎沒有花銷,這次出來全帶在身上。他們出來,船費和住宿是顏君齊付的,吃飯和零碎的錢全是盧栩掏的,他口袋裏還有幾兩銀子,印書買不起,手抄書還能買兩三冊。顏君齊細細地比著,有些他聽說過卻沒看過的,幹脆在書局邊看邊記了。他們在書局消磨了一整個下午,店裏都沒什麽人了,盧栩拿上夥計推薦的幾本有插畫的蒙書,問顏君齊哪個好。“我給盧舟、盧文,還有石頭他們選兩本,你看看哪個常用字多,平時寫個名字記個賬還是要的,不能總在紙上畫橫豎。”顏君齊這才發現天色都暗了。大岐是有專門的算經的,和律學、書學一樣,曾經還是吏員考試的一門。除了常用字多的《蒙林》,顏君齊還給盧栩挑了本《算經》,隻是那本算經,又貴又枯燥。盧栩毫不猶豫地掏錢,“知識的事怎麽能嫌貴呢,我瞧盧文、盧舟都挺聰明,還有盧軒、寒露、小滿、小雨他們,反正他們愛在雜貨鋪玩,都學學算數,幫我爺爺記賬吧。”除了才五歲的盧福、臘月,一歲的盧銳,他那群弟弟妹妹們盧栩一個也不打算放過。別的不會,名字和常用字要認得吧,算盤要會,三位數的加減法,和九九乘法表總要會吧!三年級語文數學,誰學不會誰挨打,大哥就是這麽慈愛。盧栩興衝衝選好書,問顏君齊要買哪本。顏君齊隻選了一本。盧栩:“就要一本嗎?”顏君齊點頭,“若考上了,我再來看剩下的。”盧栩怔了怔,隨即笑起來。真自信呀!看來君齊考得相當滿意。結完賬,時間已經不早,盧栩原本打算去附近的知名景點逛逛的,也隻能作罷。他和顏君齊繞著府學外牆逛了一圈,當做提前熟悉環境。若顏君齊考上了,以後就要到州府讀書了。盧栩悶頭走著,一時又生出些悵然。他都習慣每天回家跑去顏君齊書房聊一會兒,遇到什麽事找顏君齊商量了。盧栩撫過頭頂的垂柳枝,踩著府學外的石子路,歎口氣,“要是你來州府讀書,我一定會想你的。”第69章 看圖識字回程沒了來時的緊張,盧栩和顏君齊背著買好的禮物,雇了輛驢車到碼頭,和船夫一起在岸上吃了頓飯,補足了東西,才慢悠悠往回走。到晚上他們錯過可以停靠的碼頭,幹脆也不趕路,宿在船上,撐開船艙窗戶,點火烤饅頭,在船上看星星賞月亮。四野無人,野曠天低,薄雲遮月,繁星更明,空寂中盧栩都生出陣悠然。“從前我從家裏出來,走山路到觀陽,早上出門早,也能看到一大片星星,就是走得太累,還是坐船舒服。”盧栩靠到墊子上,仰躺著,感覺身下水流過船底,時間都流慢了似的。“啊。”顏君齊應一聲,人有些頭暈,又無比的放鬆,醉了似的沒什麽形象靠在另一邊,自從他得知父親死訊以來,這晚是最放鬆的一夜。等船到了觀陽碼頭,盧栩活動活動僵硬的四肢率先跳下船,才把行李遞給譚石頭,卻在碼頭巡邏隊伍看到了讓他無比意外的人羅慎。盧栩當即顧不得什麽了,撒丫子就跑,直奔羅慎,“羅大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路上可順利?我弟弟怎麽樣?大夥都還好麽?”羅慎連他人都沒看清,耳朵又是一陣嗡嗡聲,他皺皺眉,沉穩道:“昨日回來的,你弟弟很好,負責在軍中後方運糧草。”盧栩狠狠鬆口氣,不住道:“太好了,太好了!那……”羅慎:“裘虎隨軍去了前線。”盧栩兜頭又是一瓢冷水,“前線?”跟在他後麵跑來的譚石頭當即愣在原地。羅慎道:“裘虎在軍中表現英勇,才被選拔入了主力大軍。”盧栩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顏君齊走近,問道:“如今主力可還在朔州?”羅慎看看他,搖頭道:“大軍已向西開拔。”向西……盧栩全然沒概念。他隻知道隆興北邊是朔州,朔州西邊是哪兒?譚石頭問:“大虎哥他們都沒受傷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富二代被迫從頭再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寓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寓風並收藏富二代被迫從頭再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