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君齊聽罷,不自覺地就低頭看向了隻剩下一粒炒田螺的碗……“栩哥,不如你賣田螺?”“?”盧栩歪頭,低頭,懵逼,恍悟,難以置信:“……好吃?”“好吃。”“能賣錢?”“想來可以。”盧栩恍恍惚惚。他爺爺以前是在村裏做席麵的,他大伯是酒店的廚師,他爸媽最早起家也是開飯館起家,可他從沒想過要走這條老路!他一臉鬱悶地想,走這路他十多年學不是白讀了?他捏起最後一顆田螺,嗦進嘴裏,細細咀嚼著。中午沒認真吃,現在嚐嚐就嚐出來還能改進。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在想怎麽改進了……盧栩鬱悶地端著碗走了,“行吧,我先試試。”盧栩想了一下午,到晚上也沒想出新出路,倒是就著晚飯,把當個廚子這條路想通了畢竟,他小後娘做飯是太難吃了!他總歸要自己做來吃的,能既滿足胃口又賺錢養家,也算天無絕人之路。放下飯碗,盧栩便把想法說了,“娘,我想賣炒田螺試試。”元滿娘聽這一聲“娘”嚇得筷子都掉了,盧舟也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活似看鬼。盧栩無語。不就是喊娘麽,他又不能喊姐姐,日子都過成什麽樣了,他還搞原本盧栩那套無視冷戰麽?盧栩瞪了弟弟一眼,繼續和元蔓娘談,“咱們家田少,總是要想些出路的,我試試,若行,就賣,若不行,不耽誤夏收,您看怎麽樣?”元蔓娘沒什麽注意,下意識往主坐看,可看到那空蕩蕩的位置,心裏又一陣難受,她想了想,也想不出個好壞,便說,“你爹爹不在了,家裏便是你做主,你試什麽娘都支持。”臘月也饞中午的田螺了,馬上應聲,“我也支持。”盧舟左看看右看看,想了想道:“我也……”盧栩:“行,那就這麽定了。臘月吃完了麽,哥哥帶你去抓田螺。”盧舟:“……”他還沒說完,唉,算了。他端碗繼續慢吞吞地吃飯,幫元蔓娘收拾好碗筷,又剁草喂了雞和豬,收拾完家裏,才提著藤籃往溪邊來。盧栩已經帶著臘月抓了一大把,三叔、四叔家小夏、小雨、寒露、小滿都在幫著抓,最稀奇的是他小堂哥盧文都跑來幫忙了。盧文可是他們家最會偷懶耍滑的!盧文將一小把田螺放進盧栩的籃子裏,諂媚地套近乎,“大哥,你煮好了我能上你家吃去麽?”他就知道!盧舟忍了忍,撅著嘴去和臘月換籃子了。兩個堂姐抓的都在臘月籃子裏,臘月快拎不動了。小夏訓盧文,“就你嘴饞,大哥都說了要賣錢的。”盧文可不怕這親姐,擺個鬼臉繼續磨蹭盧栩,“大哥行麽?”“行呀,”他晃晃籃子,“你要是能抓這麽一籃,我就給你換一碗怎麽樣?”盧文不願意了,“這麽多呀。”盧栩:“你慢慢抓,抓了回家放盆裏養著,湊夠了來找我換。”盧文想了想,“行。”他小夥伴多,可以忽悠他們幫忙。小夏抓開盧文,“換什麽換,你哪天不來溪邊玩,抓幾隻螺又不費事。”訓跑盧文,小夏問盧栩,“賣這能賺錢麽?”炒田螺她嚐了,要下不少料,現在東西月月漲價,田螺又不是什麽稀罕東西,賣貴了不合適,賣便宜她怕盧栩要虧錢。盧栩很光棍道:“賺多少不知道,我算著賣,總不會虧的。”寒露很捧場,她愛吃辣,覺得炒田螺又辣又香,是她從沒吃過的滋味。別說沒吃過,她聞都沒聞過這種香味,“肯定能賺錢!哥我給你抓,你要賣剩下了便宜賣我點。”盧栩聽得直樂,還沒開始賣呢,想撿便宜的已經來倆了,證明什麽,他這炒田螺味道不錯!盧栩連夜又炒了一鍋,在鍋裏悶著,開始蹲在地上算成本。油,調料,田螺,還有鍋。就這麽炒下去,他家鍋遲早要完。他的人工按三叔到鎮上碼頭卸貨算,一天三十文。刨去要給那幾個小的點當零嘴抵工錢。“對,還有顏君齊。”盧栩嘿笑一聲,小書郎瞧著還挺愛吃的。盧栩算啊算,拿家裏最小的碗從鍋裏往罐子裏舀,算好一鍋能舀多少碗,就按小碗賣,一碗五文,他賺兩文。賬算好了,他還得去做做物價調研。從盧家村向東,成人腳程步行小半個時辰,大約四十分鍾,就能抵達最近的飲馬鎮,傳說前朝他們鎮上出過將軍,在鎮河邊飲過馬招過兵,他發達後,鎮名也從河陰鎮改名叫飲馬鎮了。小鎮不大,五天一集,因為他們這兒村鎮集中,走過來也不太耽誤功夫,附近幾個村的村民都愛來趕集,買買油鹽醬醋,換點農副特產,買塊豆腐。鎮上主要的人流也就是附近村來趕集的農民。另外,他們鎮上有個碼頭,每個集有人從縣裏乘水路進些時令東西來鎮上散賣,糖,糕點,花布,春天賣織具、農具,夏天賣防蟲防暑治腹瀉的藥丸,秋天賣棉花,山貨,他們這兒不常見的瓜果……賣的比縣裏還貴。但從鎮上到縣裏坐船要二十文,一走又要一整天,村民算來算去還是這麽零買劃算,隻有年節采購,村人才會相約去趟縣裏。除了賣,他們也收東西。在碼頭邊租個棚子,擺上桌椅,采購糧食、幹柴、蔬菜、席子、籃筐、粗布、菜幹等等。價錢壓的低,但要的量大。顏君齊家編席,秋冬采蘆葦,回家劈成篾子,編席編筐編籃子,趕集背到鎮上賣一賣。過晌賣不掉的,就低價賣給碼頭貨商。若太陽快下山才賣,價會被壓的更低。換了錢除了家裏用度,再到鎮上唯一的書局買些便宜紙墨。往常都是他爹來,他爹去服徭役又意外沒了,幾個月下來,家裏積了不少席。這次盧栩要來趕集,顏君齊便背著席子陪他一起。他們家也沒錢了。第6章 趕集顏母將席子卷好捆好,幫顏君齊背到背上。十五歲的顏君齊馬上又被壓得矮了一截。她心疼,眼睛紅了紅,又忍回去,“便宜些也無妨,能賣掉就好,回來買一斤鹽,剩下的錢你買些筆墨。你和栩哥兒中午餓了記得買些吃的。”顏君齊點頭,“知道了娘。”盧栩背著個筐,那罐炒田螺裝在框裏,一早元蔓娘還去河邊拽了些寬大的葦葉,給他當袋子使。光滕筐就挺沉了,盧栩掂了掂,無比懷念輕還結實的塑料袋。他默默歎口氣,從家裏出來。元蔓娘追著他在後麵囑咐,“若能賣便宜些也賣,賣不掉背回來也無妨,看好錢,路上當心些,別賣到太晚,天黑前和人結伴回來。”“知道了。”盧栩抓著肩膀上的麻繩,滿腦子都想著怎麽背筐才能輕鬆點。可他出門看見顏君齊,馬上就說不出話了。顏君齊站著都費勁,怎麽走?!他本想問問顏母,這是把兒子當牲口麽,可見她紅紅的眼睛,又把話憋回去。握了握拳,又鬆開。顏君齊和他一樣,已經是家裏頂梁柱了。顏母見他出來,不免也囑咐他照看顏君齊。盧栩應了。以前盧栩好歹還去過縣裏,也常常下地務農,顏君齊從小就讀書,哪幹過重活。他們倆走出村口,看不見顏母和元蔓娘了,盧栩問:“能行嗎?咱倆換換?”顏君齊搖頭。盧栩:“你這樣累病了,看病更花錢。”才到村口,顏君齊已經滿頭汗,他文文靜靜笑起來,“這席子看著大,其實輕,我若背不動了,再煩你幫忙。”盧栩無奈:“行吧。”他見顏君齊走的費力,也不好說什麽,以前盧栩和顏君齊還真不算太熟,顏君齊大概累了也不好意思麻煩他。盧栩落後一步,從後麵托住顏君齊的席卷,顏君齊肩上驟然一輕,回頭,對上盧栩不耐煩的臉。盧栩豪橫一仰頭,不容置疑:“走!”顏君齊點點頭,“多謝。”平時幾十分鍾的路,他們倆走了將近兩小時,到了集市,好位置已經被人占個差不多了,若隻有盧栩,他隨便找兩個攤子的縫隙就擠下了,但顏君齊的席子要鋪開給人挑選,得找塊整齊的空地。顏君齊看了看,開口道:“栩哥我自己去找地方。”盧栩:“一起。”他得講義氣,哪能這麽點困難就讓顏君齊自己找地方去,這孩子臉皮薄,八成不會講價,他不看著還不得被騙坑裏去?“咱們一起出來的,當然得一起。”盧栩帶著顏君齊,左找右擠,在一個藥鋪前擺了攤子。藥鋪掌櫃站在櫃後抬眼往前瞄,“哎,哎,別擋了門!”盧栩回一聲“那不能,您放心。”幫顏君齊解開繩子擺好席,放下筐子,從罐子裏舀了半碗炒田螺進了藥鋪,“自家做的下酒小菜,您嚐嚐。”藥鋪掌櫃一樂,心道這半大小子倒是會做人。他低頭看見是田螺,也不是什麽貴東西,便叫夥計去後麵拿了個碗來裝,“你是哪個村的小子,我之前好像沒見過你。”“盧家村的,我也是頭一次來賣,承您照顧。”掌櫃點點頭,捏起田螺嚐了嚐,神情一頓,他又捏了一顆嚐了嚐,“你這裏麵放的是幹椒。”“對。”“你這幹椒的味道是怎麽做出來的?”盧栩笑了,“獨家秘方,怎麽做這辣子,咱們縣獨我一家,不瞞您說,就指著這個賺點小錢,要不,您再買點兒?”掌櫃樂,一個煮田螺還成稀寶了,“你怎麽不說咱們大岐你獨份兒?”盧栩大言不慚:“可能還真是,不過我得謙虛。”就這還謙虛!掌櫃咂摸咂摸舌頭,他大概能嚐出這裏都放了什麽料,但這些料又多了種平常吃沒有的滋味兒,像熟油,但熟油怎麽混上了辣香醬香,他一時琢磨不透,不知道這小子家是怎麽做的,“多少錢一碗呀?”盧栩回答地嘎嘣脆:“五文,您幫我開張,我多送您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