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連永安自己都清楚,這話沒有說服力。與其說是鬥了兩年,不如說他整整浪費了兩年。總是帶著不滿的目光來審視她做的所有事,處處覺得不順眼,就因為這段婚姻自開始起就逆了他的心,折磨她,似乎會讓他覺得好過點。


    他想讓她明白,即便有娘撐腰,她也永遠別想鑽入他的心。


    是她,打亂了他的人生、毀了他對未來娘子的希冀、甚至……莫名其妙闖入替他套上枷鎖,壞了他的好事。


    可是,這些天,她不在身邊,他逐漸發現原來被糾纏也會成為一種習慣。


    “好。”她睜大眼睛凝視了他許久,突然一改方才的堅決,應允了。


    這轉變多少有些讓永安措手不及,他還以為接下來需要演繹霸王硬上弓的戲碼。


    驚喜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她又繼續道:“讓捕快姑娘放了任萬銀,他是無辜的。”確切說,他已經被她和大師騙得很慘了,還害得人家遭受牢獄之災,她也是有良心的。


    “別得寸進尺!你還沒有跟我談條件的資格!”他的所有□就被她這麽一句話,輕易澆滅。


    他直起身,懊惱甩開她的手,拉開彼此間不正常的距離,冷漠地掃了她一眼。嚴重懷疑剛才的自己中邪了!怎麽可能被她吸引?她就是個不識好歹的女人,連三分顏色都不能給,就該像以前那樣努力嚐試把她趕出自己的生活,趕不走,就當做空氣。


    “咦,二少爺,那麽快……就好了?”難怪少奶奶一直燉白羊腎羹給二少爺吃,這、這時辰也太短了吧。


    “你怎麽還在這?!”那種懷疑眼神是想說明什麽!


    “啊,我不是答應要幫您把門的嘛。二少爺,我把的很好,您還可以再繼續下……”


    “不!必!了!對著她,我沒胃口!”為了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可靠,他轉身大步離開。可惜,還沒走幾步,又不自覺地停了下來,“那個什麽……給我盯緊,如果二少奶奶再消失,你們就拿命來賠。”


    “是是是。”小廝微笑著領命,無端覺得脖子上涼涼的,彷佛刀已經架在了那兒。


    他留下瞪視,繼續走,很快,又停了下來,“還有,我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總之迅速幫我查出來她最近到底都做了些什麽,除了那個蠢貨富商,所有靠近她的雄性生物都給我列個名單出來!”


    “好好好。”


    二少爺又走了,小廝微微抬頭偷瞄,心底暗數著“一二三”,果然,當他默數到“三”的時候,他家二少爺又停下來了,這一回,他的表情看起來很糾結很別扭。


    支吾了許久,他才不甘心地冒出一句,“準備馬車,讓她換衣裳,跟我去衙門。”


    第二十三章


    什麽叫做不爭氣?就是像邢歡這樣,不管之前心裏有多少氣多少委屈,隻要永安稍稍的善待,她就可以自說自話地冰釋前嫌,笑開了花。


    “相公相公,你真的要陪我一塊去把老幹爹弄出來嗎?”圓墩墩的身子一路從大宅內滾到門口,搖搖擺擺擠進馬車,邊熟練繫著桃紅小襖上的銅扣,邊迫不及待地確認道。


    雖然小廝是這樣跟她匯報的,可是以往經驗讓邢歡明白,她家相公陰晴難測,說不定他根本就是一怒之下,想把她騙去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然後痛下殺手再拋屍,圖個一勞永逸?


    “你以為我有那麽大度嗎?”他側眸斜睨,熟悉的邢歡又回來了。隻是,他曾幾何時落魄到這種境界了,必須得耍出這種方法討好,才能換來她一聲甜蜜膩人的“相公”嗎?


    “唔……”果然吶,她沒有想太多。


    “答應我三件事。”


    “好。”她如同孩子般,乖巧坐正,雙手筆挺挺地安放在膝上,笑臉盈盈等著他的下文。


    “第一,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把你那身小棉襖脫掉!”


    “嗯嗯。”以為她想脫啊,很冷好不好,要不是老幹爹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她才不要穿得那麽少坐在那迎風招展呢。


    “第二,從今天開始,你必須時時刻刻待在我身邊,除非我趕你走!”


    “哦。”這個聽起來也不難吧,從前她有多希望能時時刻刻纏在他身邊。


    “第三,不準再對我撒謊!”


    “好吧……”有點勉強,不過她可以先應下來,視以後的情況看要不要反悔。


    “第四……”


    “不是隻需要答應你三件事嗎?”


    “我有說過嗎?你聽錯了!”


    “……”極其熟悉的話音,勾動了邢歡的記憶,似乎在某個深夜的巷子裏,也有個人死不要臉的講過同樣的話。可是現在,那個唯一可以傾聽她煩悶的人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第四!不許叫他‘老幹爹’,往後必須提到他的時候,連名帶姓地叫!”啐,以為他不領行情嗎?外頭那些不清不楚的事,他懂得比她多!勾欄院裏有多少姑娘,就是那一聲聲撒嬌般的“幹爹”,把男人的魂都給叫沒了!


    “好啦好啦。”


    *


    這一次,邢歡的乖順為她換來了非同一般的待遇的。她家相公在將她粗暴拽下馬車後,竟然就再也沒有放開她的手,就這樣十指相扣,招搖無比地牽著她跨進了衙門。


    “二少,您來啦,來看曉閑姑娘嗎?呃……這位是?”衙役們瞪大的眼瞳裏寫滿了驚訝,終於有人耐不住好奇勇敢發問。


    “不認識。”


    “……”不認識也可以手牽手堂而皇之地逛衙門嗎?


    “關你屁事!”看出了對方的內心潛台詞,他沒好氣地喝道。想牽誰就牽誰,這是他的自由,何況對象還是他明媒正娶的女人,輪得到別人來管嗎?


    “嗬嗬……”眼看著衙役頂著吃癟的表情目不轉睛地打量她,邢歡隻好在永安的拽拉下,抽空衝著那人傻笑。


    不被大方介紹,沒關係。至少,他的態度已經有所改觀了,也許大師先前一次次莫名其妙的幫助有了效果。俗話怎麽說來著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兩年的敵視與僵持,不可能一朝一夕就破冰,得循序漸進,她可以再慢慢等等看。


    於是乎,她就這樣在永安的帶領下,暢通無阻地深入了衙門內部。眼看著前麵那道熟門熟路的身影,她撇了撇唇,告訴自己不要介意,也許他同曉閑妹妹真的隻是朋友。就好像她和大師那樣,朋友之間當然會對彼此的情況比較瞭然了。


    “啊!未來師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當邢歡低頭跨過麵前那間屋子的門檻後,一聲悽厲的叫喊聲迎麵撲來。


    是老幹爹的聲音,乍一聽,他就像是被實施了無比殘忍的酷刑般,處境萬分悽慘。


    然而,當邢歡抬頭看清屋內畫麵後……胸好悶。她到底為什麽要良心過意不去?到底有什麽好替他擔心的?瞧瞧他現在的情況,端坐在舒適的紅木凳子上,身後還有丫鬟揮著扇子幫忙祛暑,一旁矮幾上放著切片的冰鎮西瓜、上好的點心、飄香的茗茶。


    “你……你還好吧?”這是她原本準備好的開場白,現在看起來實在沒有使用的必要,可映入眼簾的場景又讓邢歡陷入錯愕,臨時抓不出其他話來問好。


    “不好不好,很不好啊。你看,他們弄得我身上全是傷啊……”任萬銀激動起身,撩起衣袖,還帶著幾分得意洋洋地成分來展示手腕上的紅印。


    “啐!”置身於一旁的永安不禁溢出淺哼。


    沒記錯的話,他聽到的版本是,任萬銀剛被曉閑帶進衙門,就把知府大人嚇壞了。隨身摺扇上大大的“任萬銀”三字,昭顯著他京城富商的身份,人家的銀子足夠買到權勢,縱然是知府大人都得罪不起。於是,他被請進客堂,好茶好水的招待著,可是色心不改的某人調戲起了衙門裏的丫鬟,不幸遇上個潑辣的,被人用藤條抽紅了手腕。


    尚未察覺到事實真相已被人還原的任萬銀猝然轉過身,顯然,要不是那一聲輕嗤,他徹底無視了屋裏還有位休書公子。外人麵前不適合撒嬌,他迅速正起臉色,一聲輕咳,掩蓋掉了方才的孩子氣,“咳!好,怎麽會不好,老爺我好得很。哼,那個小小的知府敢對我怎樣,我弄死他就像弄死一隻螞蟻。”


    “好威好威哦,嗬、嗬嗬。”邢歡幹笑著鼓掌。是怎樣?他突然顯示出威猛,是想嘲笑她多餘的擔心嗎?


    “不準鼓掌!”清脆掌聲孤零零的,在偌大的客堂裏激出回聲,招來了永安的瞪視。這女人活膩了,他需要在方才的條件裏再加一條——往後不準誇獎其他男人!“坐下,告訴他,我和你究竟什麽關係。”


    “我……那個,老幹……呃,任萬銀,事情是這樣的……”在淩厲目光的鞭策下,邢歡隻好硬著頭皮入座,打算坦誠所有事。可未經組織就脫口而出的話音,就連她自己都聽不懂。


    “哎,未來師太,不必多言了。”沒料到的,任萬銀忽然按住她的手,打斷道:“不瞞你說,其實大師今天一早跟我告辭時,已經跟我提了些。”


    “欸?”悟色跟他提了?那他憑什麽在捐贈大會上還一臉驚詫,好像自己是個被蒙在鼓裏的受害者似的,敢情這個看似沒心機的富二代,根本就是隻小狐狸?這是後話,重點是悟色說的話,她很難保證究竟是不是真相,更猜不出他又會突然想起唱哪一出,“請問,大師是怎麽說的?”


    “大師說未來師太其實兩年前就成親了,相公是個砍柴的,那個砍柴的外麵有女人,還寫了好多封休書想把你趕走。可是未來師太是個好女人,仍一心想要把這段婚姻維持下去……”說到這,他憤憤不平地瞄了眼麵色尷尬的永安,又繼續道,“說到這的時候,大師好痛心疾首啊。我要說句公道話,未來師太,你這是何苦呢?難怪你會想要出家,我理解你。”


    “閉嘴!這裏沒人要聽你的公道話!繼續說,那個死禿驢還說了什麽?”話題越來越禁忌也越來越偏離,永安忍無可忍地出聲打斷。難不成這蠢貨還想在他麵前對他女人訴衷腸,或是幹脆勸她遠走高飛?


    “大師不禿啦,他頭上有毛。”她撫了撫額,鼓起勇氣重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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