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輕點,別讓人聽見。”他緊張兮兮地壓住她的頭,往懷裏塞,意圖想要捂住她的嘴,逼她噤聲。


    “唔……唔唔……”她奮力揮舞雙手,嚐試著想要掙紮。


    “實不相瞞,我是來藏東西的。”


    “……”見鬼了,還真讓她蒙對了。


    “之前有個人給了我一塊玉賒帳,前些天大師說那塊玉價值連城,所以我打算藏起來。”


    “……我、我我什麽都不說,你別悶……悶死我……”掙紮無效,瀕臨窒息,邢歡翻著白眼,無力地給出保證。


    “哦,我失態了。”經由提醒,任萬銀才想起來放邢歡一條生路,並且捎帶上鄭重其事的道歉。


    得到自由後,邢歡緩緩坐起身,貪婪地大口呼吸,憋得通紅的臉色漸漸有了好轉。


    “好慘。”


    一旁老幹爹怔怔看著她,有感而發道。


    “能不慘嗎?”是誰把她害到那麽慘的?那一棍子要不要敲那麽猛,連她自己都沒勇氣去照鏡子查探眼下的臉部狀況了。


    “就是啊!未來師太,我好慘啊!我的命怎麽就那麽苦啊!啊?啊?!”任萬銀無預警地語調一變,聲淚俱下地哭喊,同時還轉過身子,就像個無助到急需懷抱依靠的孩子般,死乞白賴地抱住邢歡。


    “啊?”一頭霧水的邢歡,第一反應就是趕緊遠離他、抽飛他。


    “我十九歲死了娘,二十歲死了爹,活生生地成了孤兒,逼不得已繼承家業成為京城首富,我也有壓力啊。”懷中溫暖落了空,他明顯覺得不滿,可憐兮兮的訴苦卻不曾間斷。他想,也許是自己操之過急了,畢竟未來師太是一心想要皈依佛門的,要想和她發展出男女之情從而改變她的心意,得循序漸進。


    “老幹爹,我不介意你把這種壓力全給我的。”他有什麽資格叫苦啊?不想要家業送給她啊,不想做京城首富給她做啊。


    “不,你別急,我還沒說完。”他看似崩潰地就地而坐,繼續說,“人道是任萬銀無惡不作,有誰知道我必須套著jian商的外殼才能撐住龐大家業。人道是富不過三代,有誰知道我多想打破這個魔障。人道是創業容易守業難,有誰知道我多想把‘老幹爹’繼續發揚光大……”


    “呃,人還滿喜歡道的哦。”她擠出勉強笑意,強忍住想逼他閉嘴的衝動。


    “不,這還不是重點,你聽我講下去。原以為我的努力上天都看見了,哪隻連天都妒忌我這英才。我前些天發出去的貨,被劫了,全被劫了呀,就連一壇‘老幹爹’都不剩,你知不知道我損失了多少啊?”


    “多、多少?”她揪著眉,意思意思地詢問了句。


    哪知老幹爹還真的從懷裏掏出算盤,哭腔哽咽迅速收住,專注嫻熟地撥著算珠兒。


    “嗒嗒嗒”的聲音流暢地從他修長指尖下流瀉出來,邢歡不知道這筆帳他還要算多久,有沒有可能等到日頭西下,悟色大師連晚膳都用好了,她還必須陪他站這兒計算損失?


    這樣不行,她回家後的命運已經很未知了,要把握當下。有了決定後,她緊握雙拳,大聲開口,“老幹爹!”


    “先別吵,我會算錯。”


    “不,你聽我說完。”哼,這招她也會玩,“我看看我臉上的傷,你沒有沒覺得我應該趕緊去找大師療傷才是當務之急?至於你的壓力……沒關係,有悟色大師在,人道是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我們一定會想盡辦法幫你,不讓情況更進一步惡化。等我把傷療好了,我就帶大師來找你,好嗎?”


    “此話當真?未來師太真的肯幫我?”


    應該的應該的,這些天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禮數上是應該回饋下的。但這層理由不太好講出口,她得說得更神聖點,最好是說話的同時還能有道祈求天下和平的聖光籠罩著,“任公子有佛緣,悟色大師自當為你竭盡所能,不求回報。真的,我們不求回報,不求哦。您千萬別給我們銀子,銀子乃身外之物,最多隻會讓我們離佛更近,更能參透禪意,沒其他意義了。”


    “不行,銀子總要有的,就當是我在積功德……”


    “我說你這個人怎麽勸不聽呢?罷了罷了,你先鬆手,你把我衣服攥那麽緊,我怎麽去找悟色大師溝通。”


    ——唰。


    任萬銀格外聽話地縮回手,一路把邢歡恭送到悟色的房門口。


    戀戀不捨地望著那道窈窕背影,他愈發覺得是撿到寶了,未來師太不僅僅是美色,還是個能旺夫的聚寶盆。


    *


    擺脫掉黏人的老幹爹後,邢歡連門都沒敲,就興沖沖地撞開了悟色的房門。


    確認隔牆無耳無眼後,她小心翼翼地旋身關好門,環顧了圈屋子,最終在床邊瞧見了盤著腿正在做早課的悟色。


    她沒有做聲,自顧自地跑去桌邊倒了杯熱茶,默默地坐在一旁等他履行完和尚的職責。邢歡知道通常這種時候跟他講話他不會搭理,盡管他從沒說過,可她還是清楚悟色不喜歡有人在他敲木魚時打攪他。


    基本上,她每次都趁著機會,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這也是他唯一認真的時候,雙眸輕閉著,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上覆出陰影,張合不停的唇總像是含著一絲淺笑,她每次看著看著也會跟著笑。指尖撥弄著的那串佛珠,是極品,她之前覬覦過,結果就是她被套上了不尊重佛祖的罪名,罰抄了十份佛經。


    他用來敲木魚的東西也是個極品,是根筷子……沒錯,就是比較粗的筷子,筷子頂端鑲嵌著一顆透明的珠子,到了夜間,那珠子還會散出熒熒藍光。按悟色的說法,那天晚上為了撬門把她帶出來,不幸把木魚槌弄丟了,所以用筷子代替。佛不會怪責的,心誠則靈。


    “歡歡妹妹,對於一個和尚來說,每次念完經一睜眼,就對上你這種散發著炙熱和肉~欲的眼神,實在很考驗定力。你要不要考慮收斂點?別誘惑我破戒。”他忽然眼簾一動,睜眼看向他。


    先前還用來敲木魚的筷子,被他隨手插在了髮髻上。


    邊說,他邊跨下床,走到她身邊,隨手搶過她握在手裏的茶盅,喝了口。一絲唇脂的味道伴著茶水在他舌尖盪開,他蹙了蹙眉,視線往下微移,猝然抬手,拇指指腹輕擦過過她的嘴角。


    “……”過於親密的舉止,害她整個人處於僵硬狀態,沒了反應。


    “這個唇脂哪買的,味道還不錯。”他移開茶盅,彎下身,逼近她,就像是當真沒能經受起考驗,打算直接品嚐下她的唇究竟是什麽滋味。


    眼看著那張熟悉的臉越來越近,邢歡在感嘆完他近距離都看不出瑕疵的好皮膚後,才意識到不對勁。


    這、這是想做什麽?他他他、他不會啃她啃上癮了吧!她忘了退開,就這麽任由著自己的瞳孔被他填滿,就連呼吸也即刻被他的檀香味填塞得毫無空隙……


    第十七章


    屏息,讓氣氛凝滯,邢歡腦中隻有一片空白。


    可她等到的卻是……


    “閉眼睛做什麽?我沒有要吻你。”


    死和尚,你可以再欠一點!惱羞成怒的反應被邢歡咬牙忍下,深呼吸,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氣定神閑,像是經得起任何外來誘惑的洗禮,張開五指毫不客氣地覆上麵前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用力推開,不服輸地回吼,“我知道你沒有要吻我!閉眼睛是因為我非常、極其、特別不想看到你的臉!!”


    “是嗎?那你又跑來偷看貧僧,是為什麽?那麽快就想我了?”


    “你可以再不要臉一點!誰偷看你了?”她看得很光明正大,並且是抱著聆聽佛經的虔誠心態。盡管如此,邢歡還是不想承認他誦讀佛經的聲音很性感,更不想承認他一心向佛時的模樣很誘人,“我是有好消息想要跟你說。”


    “嗯,在聽好消息之前,我比較好奇你早上經歷了什麽,是如何把自己的臉搞成這樣的。”很壯觀的一張臉,讓他想要忽略那些傷都難,一條已泛成青紫色的傷橫在中間,像是硬生生地把她那張臉盤一分為二,人中處還掛著尚未徹底幹涸的血跡。


    “被打的。”被這麽一問,她又重拾起了痛感,總覺得鼻間一直在泛酸,那股形容不清的滋味就像是從黑暗中走出,突然幾十盞燈對著她猛照,照都她印堂疼、頭疼、牙齒疼……


    “誰打的?”他劍眉一蹙,嗓音裏慣有的輕佻味也隨之淡去。


    “還能有誰,老幹爹唄,他簡直就是個神經病……”她似乎徹底遺忘了是自己多事,偷偷跟蹤人家,全然把自己當成了無辜受害者。抱怨的話還沒講完,見悟色突然轉身,邢歡下意識地拉住他的衣裳,“你要去哪?”


    那道熟悉的背影僵了些會,才緩緩舒出一口氣,稍許拾回了些漫不經心的姿態,“隻有我能打你,現在有人搶了我的專利,你說我怎麽能讓他好過?”


    “打人這種事,也有專利?”她被這話惹得心緒複雜,究竟是該感動還是該哭?當攢著他衣裳的手被撥開後,邢歡醒過神,想起這時候不該糾結這些,“哎呀,不是老幹爹的錯,是我的問題。總之,這件事說來話長,等有機會我在跟你秉燭夜談。”


    “等我把帳清了,心情舒暢了,再夜談。”


    邢歡這才意識到,原來看似沒個正經的人一旦執拗起來是那麽可怕。他回眸一瞪,瞪出“我意已決,立刻閉嘴”的氣勢,她被嚇得猛吞口水,不死心地繼續試圖勸住他,“大師……您難道不覺得應該先幫我療傷嗎?算帳的事,也等我無大礙了再說吧。”


    “有道理。”他回眸,對上一張楚楚可憐又慘不忍睹的臉,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臉頰查看了會傷勢後,悟色頗為沉重地搖了搖頭,“歡歡妹妹,貧僧修為淺薄,尚還不會隔衣療傷,得罪了。”


    “……你去死啦!我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情鬧!有沒有同情心?”見他那雙不規矩的手還當真伸向她的衣襟,寬衣解帶的橋段就要上演,邢歡猝然從凳子上蹦起。


    可惜很快,又被悟色強壓了回去。收起玩心,他不知道從哪掏出了個瓶子和一麵小銅鏡,丟給她。


    邢歡翻來覆去地端詳了陣,好奇發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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