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會有壞人的。”他幾乎是用一種天真和懵懂的語氣來回答的顧。“那小車會保護我嗎?”“會!”小車說著,還挺了挺胸脯。顧笑了一下,“小車保護我的話,我就不害怕了。”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莫名的默契,小車很快就回去自己的房間了。顧就像在連家一樣,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裏也的確是跟連家差不多了。他將侯鄒送給自己的兩塊石頭擺在了明顯的地方,在將它們拿出來的瞬間,顧就能感覺到房間中的磁場變得不同起來。八點整。顧午等人以小車的屋子為中心,在周圍布了個陣,為的是防止到時候打得太激烈,裏麵的東西趁機逃走。顧在洗漱過後並沒有聽小車的話,而是打開房門,在屋子上下走了一圈。白天小車已經帶他逛了一遍,顧對裏麵的環境也算是熟悉了。他並沒有看到什麽不該看的,不過太安靜了,哪怕是他自己的腳步聲,也安靜過了頭。天花板上麵,乃至扶梯上麵,無聲地長出了一叢黑色的頭發,像水草一般,集中地朝著顧湧去。每一根發絲都如利刃,女人的麵孔倒吊著,一片煞白。樓梯上也站了一個人,一個穿著古裝的男人,他手裏拿著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扶手。同一時間,這棟屋子裏所有非人的東西差不多都出來了。他們看上去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但目光又死死地盯在顧身上。活人的氣息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絕頂美味。有一隻正在拖地的鬼都已經饞得流口水了。隨著顧的前進,這些鬼都悄悄跟了上去。哐啷一聲,是某隻鬼打翻了手中的東西。顧聽到聲音,下意識回過頭,瞬間就看到了這些鬼的存在晚上的時候,他們是不會掩飾身形的。這些鬼原本想把人悄悄解決了的,沒想到被對方看到了,頓時露出了真實麵目。顧捏了一個最基礎的決,將第一個攻到他眼前的女鬼逼退。聲音立刻驚動了外麵埋伏的眾人,在他們衝進來之前,幾隻鬼都被惹怒,更加瘋狂地朝著顧攻擊過來。就在這個時候,一隻微涼的手拉住了顧。“哥哥,快進來。”黑暗當中,小車警告的眼神看向了眾鬼,一個個變得奇形怪狀的鬼立刻恢複了人形,還有一隻鬼趕緊從地上撿起了自己的腦袋安了回去。轉瞬之間,顧就被小車拉進了房間。對方看上去更加虛弱了,呼吸也很困難。顧拍了拍小車的背,對方整個人僵了一下,隨即耳朵就又紅透了。他沒有像白天一樣,拉著顧的手一直都沒有放開。“小車要告訴我的秘密就是這個嗎?”小車點點頭,又搖搖頭。他的頭發這會兒看過去幾乎有一種快要炸開來的感覺,但不是非常誇張的樣子。“爸爸跟那個人,想要殺我。”良久,他才說出了這樣令人驚駭非常的話。“他們為什麽要殺你?”“我也不知道。”小車看上去傷心極了,連眼睛裏都沒有了光彩,像抓著海中唯一的浮木一般看著顧,“哥哥,你會保護我嗎?”“會的。”“真的嗎?”“真的。”“哥哥答應我了,就不可以騙我。騙人的話……”小車講著講著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應該給顧立一個什麽樣的懲罰。外麵陡然響起來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交談,是顧午等人進來了。顧聽到他們念咒以及打鬥的聲音,那位年輕的男人受傷了,撞到了小車的房門,發出了一聲巨響。顧的第一反應是去捂住小車的耳朵。被親生父親和繼兄謀劃著想要殺死,整天又待在這樣的環境下,實在是一位完美的,應該被可憐,被保護,被愛惜的對象。小車聽不見外麵的聲音了,他看著顧,甜甜地道:“哥哥,你對我真好。”說著,他小心翼翼地拉住了顧的衣擺。臉上的紅暈又在因為兩人過度的接觸而浮現出來了,小車緩緩地講起了自己的故事。“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我不記得她長什麽樣子,後來爸爸娶了別人,跟我說以後我就有哥哥了。但是哥哥對我很不好,總是欺負我。”說到這裏,小車整個人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往顧身上靠近了一點,完全依賴著對方。“他把我推到了水池裏,讓我生了一場病,等我醒來以後,他們就讓我住在這裏了。傭人不聽話,偷懶。”一個隻有七歲的孩子,麵對偷奸耍滑的傭人根本毫無辦法。“但是他們很快就受到懲罰了,他們跟我說,要住在我的屋子裏,我就跟他們做了個交易。”天真的孩童相信了鬼怪的謊言,讓他們堂而皇之地占據了自己的屋子。或許也是為了這個原因,小車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但是他的身體狀況明顯是受到了鬼氣的影響,長久下去,早晚也會死掉。新生的魂魄恐怕還來不及投胎轉世,就會被外麵那群鬼吃掉。顧很快就了解到了一個自幼喪母的小孩子的成長經曆。“但是爸爸覺得我也是妖怪,這次他叫很多人過來,就是想讓他們也對付我的。”小車說著就有些著急起來,很急切地想跟顧解釋,自己不是妖怪。同時還有被至親置於死地的難過與彷徨。“我相信你。”外麵打鬥聲漸止,本身紅衣女鬼們也不是什麽厲害的角色。顧問他,對著鏡子說話和紙人是怎麽回事。小車抓緊了他的手臂,似回憶般講到了以前的事。“他們說,隻要我跟鏡子說話,就能嚇到傭人,我覺得很好玩,所以就答應他們了。”“紙人是我跟爸爸玩的遊戲,可是他好像不太喜歡。”“紙人是你自己做的嗎?”“嗯,我第一次做。”他的語氣有種淡淡的驕傲和期盼,像是渴望得到別人的誇獎。顧順著他的話道:“紮得很好看。”外麵又一聲轟響,差不多已經塵埃落定了。顧跟小車說了一聲打算去看一眼,但小車始終不願意放開他,像是驚嚇過度。顧隻能帶著對方一起出去。打開門一看,果然是顧午已經收服了那個紅衣女鬼。對方身上穿著一套古代的嫁衣,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並不是出自古代,倒像是現代影樓裏製作的款式。根據審問,對方的確不是古人,也跟徐慶仁在飯間的說法一致,徐家祖上都沒有跟什麽女子有過糾纏,對方就是一個半路來客,因為看中了這裏,所以就占了下來。除了她以外,還有兩三個別的據說是給她打雜的鬼。洪洪聽到他們的供詞後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說你們鬼還挺講究。隻有其他人聽到他們的話,覺得好像有什麽被忽視了一樣,但又想不到究竟是哪裏。這次抓住他們的主力是顧家和雲德道長,顧和小車出來的時候,那女鬼臉上的皮都已經掉了一地,其餘幾隻鬼也好看不到哪裏去。小車猝然看見,害怕地抖了抖,縮進了顧的懷裏。顧抬手,將他的眼睛擋住了。顧午還在問女鬼這裏有沒有別的東西了,隻有雲德道長帶著洪洪走了過來,語氣鄭重地問顧:“敢問小友,可是攻擊過那女鬼?”“隻是一些淺顯的招數。”聽了顧的話後,雲德道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同樣知道顧使的是基本的術法,可以對方現在的狀況,能讓那一擊使出平常人正常甚至頂峰的水平,就很不簡單。可以說要不是有顧這一擊,他們未必能這麽容易抓到女鬼。雲德在看到顧的時候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眼前這個少年假以時日,走的高度或許要比顧午更高。“有緣分的話,或許能再見到小友。”那邊顧午的審問結果也已經出來了,據女鬼說這裏所有的鬼都被抓住了,沒有漏網。不過大家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在徐家多住了幾天。徐小車的身體狀況果然是受到那些鬼物們的影響,雲德道長當天晚上讓對方喝下了一些東西後,第二天他的氣色就好了起來,主要表現為那種隨時隨地的虛弱感漸漸消失了。可即使如此,青年也還是給人一種無比脆弱,需要被精心嗬護的感覺。大概是因為陡然失去了那些鬼氣的掣肘,第二天早晨徐小車竟然在家裏暈倒了。礙於所有人都在徐家,徐慶仁將對方送進了醫院。這趟過去檢查的結果終於不再是沒有問題,相反,醫院檢查了許多問題。醫生看看檢查報告,再看看小車的年紀和體型,狠狠地皺了皺眉。要不是知道徐慶仁的身份,估計都要罵出聲了。有這麽養孩子的嗎?一個二十三歲的青年,身體素質還不如一個小孩子,更不用說貧血、長期精神失常等症狀。醫生讓徐小車在醫院裏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才能出院。這個結果對於雲德道長等人來說應該是很好的,說明那些東西真的已經沒有在影響徐小車了。並且根據他們幾天來的觀察,確實如女鬼所說,沒有任何漏網之魚。隻有徐慶仁跟徐耀得知徐小車的情況後,依舊不太安心。甚至徐慶仁還反複詢問雲德道長,徐小車是不是真的活人,有沒有被來曆不明的厲鬼附身。“徐先生為何有此一問?難道是發現什麽異常了不成?”“沒、沒有。”徐慶仁支支吾吾,但在這裏得不到答案以後,又跑去問了顧家人,等將所有人都問了一圈,得知徐小車確實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是被鬼附身以後,他才像是大鬆一口氣。他們在徐家差不多住了一周左右,徐慶仁十分大方地給顧家和雲德道長分別打了一筆錢。雲德道長說了顧在其中發揮的作用,於是徐慶仁也給顧打了一筆錢。徐慶仁出手還是很闊綽的,一下子就讓身無分文的顧即使離開了這裏,也能過一段時間富裕的生活。自從徐小車的身體好了以後,對顧的依賴也是肉眼可見的,就連到了醫院,都要讓顧陪著。他甚至讓人在單人病房又放了一張床,不知情的人恐怕要以為顧才是他的家人。顧在天師當中或許能力不夠,但放在普通人當中,卻是出類拔萃的。醫院裏的護士已經不止一次私底下議論過對方了,這天他們又說起了291病房的那個病人,紛紛都是不耐煩。“291那個病人什麽時候能消停些,昨晚我巡邏病房的時候,又聽到他在喊鬼,還好他住的病房是單人的,不然其餘病人都要被他嚇死了。”“聽說291的病人以前是個天師,該不會是職業病吧。”“誰知道呢,隻希望今天晚上能安生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