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裏能拎他回來,”我苦著臉,“我打也打不過他,追也追不上他。”


    “你告訴他是我吩咐的。”師兄淡淡的。


    我等的便是師兄這句話,當即笑盈盈的應下了。師兄向天邊紫色晚霞望了望,道:“皇帝要回長安城,我得先去長安重新布置一下九轉伏魔陣。時候不早了,我先行一步。”


    我恭謹地行禮,目送他寶劍出鞘,錚然直上九霄。


    待師兄走遠了,師姐便拎了籃子,笑道:“咱們這便去罷。我把你的飯也裝到籃子裏了,待會兒一起吃。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麽墊墊肚子?”


    “不餓,”我搖搖頭,“趕緊去罷,遲了嫩嫩要餓了。”


    ☆、【章八 鹿鳴】19


    前幾日我拎著食籃去找嫩嫩,都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回,深林景象幽微妙絕,卻無心玩賞了。此番,荻月君一人朗行在前,師姐挽了我的手臂在後,荻月君瞧著興致不壞,指點著景色同我細說。


    他自幼長於山中,對花糙樹木可謂瞭若指掌,我聽他侃侃而談,不由得嘆服。


    跨過雪水融成的溪澗,我們一行三人攀上了山洞。


    “嫩嫩!”我在洞外張口就便喚。


    山洞空蕩蕩的把聲音投擲回來,卻聽不到嫩嫩答話。


    我皺眉,又接連喊了三聲,仍舊隻有回音。我偏頭向師姐道:“你們在這兒等著,我進去瞧一瞧。”


    師姐點點頭,我遂直衝衝進了山洞,口中笑吟吟道:“怎麽小姨來了也不理會?”


    山洞的fèng隙漏下深林綠茵茵的陽光,斜照著小孩兒前幾日獨臥的那一方巨岩,石上綠光如青苔乍生,嫩嫩的外袍胡亂地扔在石頭底下。


    我心裏一慌,張口喊道:“師姐!”


    師姐與荻月君匆匆忙忙進來,我拿了小孩兒白色外袍遞給她,焦急地說:“人不在這兒。外袍都沒披,可見是匆匆的走了,走到哪裏去了呢?”


    荻月君環顧一周,沉吟道:“不論是到哪裏去了,總之是他自己走的,洞裏沒有打鬥痕跡。”


    他俯下身,借著綠色光線自己看著山洞的地麵,半晌才道:“此處險峭,等閑鳥獸都進不來。我看地麵上,除了嫩嫩和阿曇足跡之外,卻還有另一種極輕的印子。若我猜的不錯,那大約是雲牧虎的幼崽。”


    “那我曉得了,”師姐鬆了一口氣,“臭小子大約是追虎崽子去了。雲牧虎白白一團,肉嘟嘟的,又小又可愛,他哪裏受得了這個?非要捉到手才好!”


    鹿白荻搖了搖頭,“太莽撞了些。小老虎是沒什麽大礙,若是撞到了老虎娘,可就麻煩了。”


    師姐笑道:“你是不知道你兒子,他現在本事大得很,莫說是老虎娘,來一家子老虎,也不足為慮。”


    鹿白荻道:“普通的老虎確實無礙,可若是修煉成精了……”


    他眉頭緊緊蹙在一起,續道:“我們去找他。”


    “這深山老林的,往哪裏找?”我望向蒼蒼莽林,抬頭看,山高處白雪沉沉地覆蓋下來,頗有排山倒海之勢。


    荻月君不以為意,隻道:“隨我來。”


    他低頭凝望著地麵,雖失了道行,動作卻仍舊輕靈如飛鳥。我一頭霧水地跟在他後頭,師姐在我邊上優哉遊哉地拎著食籃子,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轉過巨木與岩壑,又越過幾條山溝,來到一處巨岩下。巨岩足足有一座庭院那麽大,其上光禿禿的,未生古木,隻有老青苔蔫頭耷腦地攀附著。


    嫩嫩踏在巨岩的一角,笑嘻嘻道:“你又輸啦!”


    他對麵是一團白球,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那團毛茸茸裏有一雙紅色的眼睛,額頭上是個黃金的“王”字。虎崽子轉了轉眼睛,粉紅色濕漉漉的舌頭伸出來舔了舔鼻子,很氣憤地說:“不算不算!我們再來過!”


    嫩嫩道:“輸了就輸了,賴皮算什麽英雄好漢?趕緊的把那株丹青糙給我,我要去送給阿澤哥哥。”


    我輕輕“嗬”了一聲,直道他有心。丹青糙這玩意兒汁水可作墨汁,落筆細膩溫潤,文章有糙木芳馨,優澤那小子好像是念叨過的,難為了嫩嫩還記得,我這當姐姐的反正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不給不給!”虎崽子耍賴了。


    嫩嫩做了個鬼臉,“不給就不給!回頭我就跟鬆鼠說你是個賴皮的混小子。”


    虎崽子毛茸茸滾作一團,“不能跟鬆鼠說!跟鬆鼠說了,整座大雪山就都知道了!”


    “那你把丹青糙給我。”嫩嫩雲淡風輕的。


    虎崽子咬咬牙,“我們再比過。”


    嫩嫩擺手,“不比,不比,我分明贏了,為什麽要再比過?”


    “你要是能第二次贏我,”虎崽子鄭重地說,“我不僅把這株丹青糙給你,我還願意做你十年獸寵,助你修行。”


    嫩嫩嗤笑道:“我才不要你助我修行呢,你還不如我!”


    虎崽子差不多要氣哭了,嘟嘟囔囔說:“你你你——你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的想捉我去當獸寵嗎?送上門你都不要?你你你——”


    嫩嫩息事寧人道:“好罷,好罷,你樂意做我的獸寵,我也不嫌棄,隻要你把丹青糙給我,一切好說。不過嘛,要是這一回你還是賴皮,你就不是老虎,而是小狗!”


    虎崽子幹脆利落道:“好,我要是輸了不踐約,我就是小狗!”


    一人一虎擺開架勢。


    師姐在岩下隱住身形,捂了嘴笑個不停,“沒聽說雲牧虎這麽蠢啊?”


    荻月君寬容地點點頭,“畢竟年紀還小,擔待些罷。”


    我趴在岩下,抬頭見嫩嫩從容地捏了個法訣,抽出腰間短劍,鎮定地與虎崽子對視著。虎崽子齜牙咧嘴,前爪在青苔地上刨動。


    “嫩嫩不會受傷吧?”我有些著急。雖然是小老虎,到底也是老虎。


    “你且寬心罷,”師姐笑吟吟的,“嫩嫩什麽本事,我心裏有數。隨便一隻幼虎就能打敗他?蘭圖這些年怕是白教了!”


    我:“……”很顯然,我就是師兄白教的那一個。


    師姐見我神色怪異,凝眸細細一想,道:“哎呀,師姐說錯話了。”


    我懨懨道:“師姐說得對,師兄算是白教我了。”


    她揉了揉我的腦袋,抿住嘴唇不知怎麽出言安慰。荻月君便笑著道:“你這麽牙尖嘴利,難道也是蘭圖教出來的?”


    “怎麽可能,”我說,“師兄一年到頭能說幾句話,我掰著手指頭給你數得清。”


    “這便是了,”荻月君笑說,“蘭圖也不是神仙,有的能教,有的不能教。嫩嫩恰恰是最適合他教的那一類,我看著你嘛,”他將我上下一打量,“倒像是深鸝教得成功些。”


    我握了握師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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