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拎著給neo打包的燒烤回到家裏,剛一進門就被滿屋子綠幽幽的數據閃瞎了眼,客廳裏沒有開燈,空中漂浮著無數個交疊的光屏,像一張一張螢火蟲交織的網,靜靜燃燒。而neo坐在地上,她似乎閉著眼睛,手指懸在空中,時不時從麵前的光屏上劃過,空中的光屏進度軸因為變化太快,甚至看起來像是靜止不動。房門打開的那一刻neo就睜開了眼睛,客廳的燈無聲亮起,她慢吞吞爬起來,抬手一揮,幾組數據飄到沈晝麵前,沈晝猝不及防地往後退了幾步。“這什麽?”他仰著脖子問。“從某個時間節點起,每隔相同時間,就會有一趟從中央星圈去往新月44的運輸艦,每次運送的都是同一樣東西,一種石英石的實驗原料。”“新月44是首都星研究院下屬的生產研究基地,運送實驗原料沒什麽特殊的吧?”沈晝將這些記錄一一翻看過去。“是沒什麽特殊的,但是你注意運輸艦的方向。”她還沒有說完沈晝的劃拉著屏幕的手指就停住了:“不對,運送實驗材料應該從新月44到首都星,可運輸艦每次都是從首都星出發?”楚辭撓了撓下巴,在neo的燒烤裏偷了一串烤蘑菇:“怎麽感覺好像這個運輸艦不是為了運材料回來,而是為了送什麽東西過去似的。”“可是這種有記錄的運輸艦進出首都星港口都會得到非常嚴格的排查……這些運輸艦的注冊號複製給我一下,我明天去查一查。”neo冷冷道:“命令我?你在自己來。”楚辭偷笑一聲,neo回過頭刮了她一眼:“把我的烤蘑菇還回來。”“這是跑路費。”楚辭拿了一瓶飲料扔給neo,隨口道,“不過,你是怎麽這麽快就找出這幾條不對勁的記錄的?老沈今天下午盯了一下午什麽都沒看出來。”“因為他是個廢物。”楚辭“哦”了一聲,沈晝抗議:“誒誒誒,我還在這呢,能聽見。”楚辭本來盤算著自己過完這個周末就回北鬥星,因為盧卡斯教授說周末實驗室的大家要出去聚個餐團建一番,順便給楚辭半個歡送會,畢竟他也曾經算是實驗室的一員,結果穆赫蘭元帥又說,讓楚辭周二跟著穆赫蘭夫人去參加一個什麽晚宴,楚辭不想去也不行。於是他會北鬥星的行程隻能推後。倒是沈晝,這幾天也不上班,每天幾乎快和neo一個作息了,不過他比neo睡得少,中午起床後飯也不吃就出去了。車子走到半路,沈晝接到了米貞的通訊,問他什麽時候回去上班,沈晝一邊想著傻逼才回去上班,一邊搪塞過去,將車子停在了泊車位上。他昨天晚上將neo找出來的星艦注冊號發給了科洛,讓他幫忙查一下這幾架星艦,結果無一例外,這些星艦全部出自聯邦軌道運輸局。“你找這個幹嘛?”科洛問著,將印刷出來的資料遞給了沈晝,“而且還不讓我傳輸,非得印刷出來,這都什麽年代了?”“這些星艦”“早就處置了,這種型號民航現在都不會用了。”沈晝合上文件夾,忽然道:“科洛,你說,在聯邦境內有什麽東西是不能走私的?”“哈?”科洛被他問懵了,“什麽走私不走私的,我可是正經守法的公民。”“別扯。”沈晝叱了他一句,“你好好想想,有什麽東西必須得走有官方記錄途徑才能運輸的?”科洛撓了一下額頭:“那不就是人嗎?人不管走到哪都會被記錄,因為你有基因環,除非你逃到霧海去”不等他說完,沈晝轉身就走,大步奔下台階,遠遠朝他揮了揮攥得亂七八糟的文件夾,大喊道:“謝了兄弟!”……“人?”“對,活人。”沈晝在客廳來回踱步,“我們都忽略了一件事,聯邦不是霧海,人不論走到哪都要會被記錄,所以也沒有辦法利用走私通道,所以運輸艦每次之所以從首都星出發,是為了送某個人過來?”楚辭眨了一下眼睛:“那個叢林之心的內鬼?”“他頻繁地往返新月44是為了做什麽……”“拉萊葉?”沈晝立刻檢索了所有的運輸記錄,果然運輸石英石的最後一條記錄在311艦隊出事之前的一個月。得到確定的答案之後,沈晝反而沒有那麽興奮了,他慢慢將空中的記錄都抹消,半晌,開玩笑般地低聲道:“我有時候真的很懷疑,那位西赫女士,會不會就是叢林之心的某個科學家?要不然,她的事情都和聯邦有關。”這時候,一道突兀的、冷冰冰的聲音橫穿過來:“如果她就是呢。”楚辭和沈晝同時偏過頭,neo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臥室門口,碧綠的眼眸平靜無波,頂燈的光匯聚在她眼眸中,隻剩下一個光點,就像午夜的星子,沉沉地墜入了幽深的湖。她道:“你難道從來就沒有懷疑過,西赫女士,就是傑奎琳穆赫蘭?”第447章 前塵(下)楚辭和沈晝都看著neo,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像是數條無聲徜徉的河流,但是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好半晌,楚辭才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想?”“不知道,”neo對她的假設顯然不想負責任,也不想捍衛它,“但我覺得這樣猜測很合理。”楚辭沒有回答。“得了吧,”neo不耐煩的乜了楚辭一眼,“難道你就從來沒有這麽懷疑過?去過她的實驗室的人可是你。”“好了,”沈晝擺了擺手,“西赫女士是誰暫且拋開不提,叢林之心那個將d-079秘密運出來的人才是當下的關鍵。”neo拎著燒烤袋子,坐在餐桌旁去吃東西。燒烤的簽子亂七八糟地堆疊在一起,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當晚,neo接到了桐垣的通訊。“我見到林了。”桐垣說。neo很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桐垣細長的手指支著下巴,漫然道:“你不讓我見你的朋友,躲太多次就會顯得刻意,難道你就不怕會引起他們的懷疑嗎?”“你以為他們都是傻子?”桐垣笑得揶揄,漫不經心道:“其實就算他們知道了又能怎麽樣,你就這麽你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份?”neo她微微偏過頭去,半邊消瘦的臉頰映照上通訊屏幕的藍光:“我不需要。”“是啊,”桐垣幹巴巴道,“我無所不能的姐姐,不需要名字,不需要家人,不需要家庭,什麽都不需要。”“你在胡說些什麽,”neo皺眉道,“你不是我的家人嗎?”桐垣“哦”了一聲,她似乎因為neo的話高興了一些,又問道:“等找到那個女人,你會殺了她嗎?”neo道:“看情況。”“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就替你殺了她。”桐垣的聲音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她柔和的聲音拖得很長,像是扯開了的、黏膩又冷硬的糖絲:“畢竟隻有你記得她,我不認識她,也沒有一個叫傑奎琳穆赫蘭的母親,我什麽都不知道。”neo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幹脆斷掉了通訊。她轉過頭想去找楚辭,緩慢的目光在屋子裏巡視了一圈,才想起來楚辭回元帥府去了,這應該也是桐垣剛才通訊的原因。沈晝似乎還在飭他那些亂七八糟的運輸數據,企圖從中再挖據出什麽線索來。要neo說,他完全是在做無用功,因為下午的時候neo已經將所有數據都檢查過一遍,才發現那幾條方向詭異的運輸記錄,不論是誰在叢林之心和新月44之間暗度陳倉,他都謹慎細微的可怕,蛛絲馬跡都難以追尋。neo打了個嗬欠。她走出房間,難得大發慈悲地勸告:“別找了,沒有其他線索。”沈晝停下手裏分離數據的動作,嘀嘀咕咕道:“不要告訴我你下午把它們全部都檢查了一遍。”neo沒有回答,但是對她來說,不回答就相當於是默認。沈晝沒有再做無謂的功夫,他將漂浮在他麵前的光屏盡數撤去,半晌,他忽然道:“我還以為你上次回去之後就不會再過來了。”“有事。”neo簡短地回答。沈晝輕輕地“嗯”了一聲。他們的默契就在於此,如果她不說,他也從不會多問哪怕一句。沈晝不會像楚辭那樣咄咄逼人,非得要得到一個答案,他心知肚明,但他緘口不語。最後一麵光屏也消失了,客廳裏又恢複了安靜寬敞的模樣,沈晝揉了揉臉頰,沒多久就去睡覺了,留下滿室寂靜和斜靠在門邊的neo。哪怕已經在這裏待了很久,但這這間屋子還是讓neo感覺到陌生。她沒有神采的目光沿著屋子規正的邊緣線條移動,描摹出一個封閉的長方體圖形,然後再收回來,看向自己腳下的地麵。星艦……爆炸……宇宙。實驗室、精神力、複製人……下午那些和新月44號基地、311艦隊相關的信息還在她腦海中亂晃,最後沒有由來地變成了一串數字:2908409很陌生?不,一點也不。這是很久之前,那位叫張雲中的邊防軍師長在和星盜交火的過程中,丟掉了自己配槍的編號。後來這把槍陰差陽錯被送到了西澤爾手裏,因此neo記得很清楚,比其他事情還要更深刻一些,因為那段時間裏,桐垣和楚辭先後要她幫忙找西澤爾。她用一把丟失的槍完成了桐垣的願望,但卻不能再給楚辭答案。但在那個時候,neo失神地想,她沒有朋友,隻有妹妹。桐垣有一句說得對,她不需要身份,她誰都不是,隻是她自己。她想起自己是在一星送走那把槍的,沒多久,她就在按網上無意中發現有人打聽過傑奎琳穆赫蘭的照片,那個人其實就是左耶,而湊巧的,他似乎也正在找自己,於是她隨便編了個名字,去了二星。她憎惡長途跋涉,也討厭無邊的黑夜,前者總有可能意味著離開,後者讓她想起死亡。neo想,她並不畏懼死亡,她隻是討厭死亡的感覺,因為有一次,當她覺得自己會死的時候她卻活了下來,那時候她的腦海中混沌又清晰,一遍一遍重複著她的母親將她遺留在要爆炸的星艦上時說:“不需要了。”然後她跌入冰冷的火海,被吞噬,被寸寸焚毀。不需要了……不需要了……不需要……當她重新醒來的時候依舊想不明白。從生物意義上來說,她應當是脫離母體而誕生的一部分,從倫理意義上來說,母親是她親屬關係中最重要的人。但她的母親卻不需要她。於是過後的很多年裏neo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為什麽?她問過桐垣,但是桐垣也說不上來,隻是板著臉埋怨她:“你為什麽要找她?沒有她我們也可以活得很好,我會得到我想要的一切。”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也不想要得到什麽,她和桐垣不一樣。所以她決定繼續找下去,找到那位不需要孩子的母親,也許才能知道答案。==“你怎麽還沒睡覺?”半夜了,楚辭蹲在花園裏喂貓,身後忽然傳出一道輕柔的聲音來。他沒有用精神力場感知,因此直到背後那人走近了才察覺到,她的腳步幾乎是無聲無息的,形同黑夜裏潛行的的鬼魅。“你不是也沒睡?”楚辭回頭看了一眼。桐垣握著廊柱的欄杆坐下來,望著夜空道:“我剛才在和別人通訊。”楚辭沒有答話。“明天下午還要去參加宴會呢,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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