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意接新案子。”米貞平靜道,“嫌標的額太小了。”她似乎不願意在此事上多費唇舌,接著道:“對了,你之前不是說要回家一趟嗎?我等了很久,也沒見到你休假申請。”“你看我哪有時間?”沈晝無奈道,“本來打算上周四和周五請假,這周二回來,結果你又把華林那件案子給我了,我周末去春秋星係見證人了。”“還去和何局長吃了飯,”米貞提醒道,“別忘了。”正說著,何舒舒走了進來,大概是聽見了他們剛才的談話,隨口問:“沈律要回家嗎?”“他回不去咯,”米貞笑著說,“大忙人,沒有時間。”何舒舒坦然地道:“我剛聽見沈律說要請假才能回去,家離得很遠嗎?”“很遠,”沈晝道,“來回路上得走兩天。”何舒舒似乎很震驚:“這麽遠?”她常年生活在中央星圈,大概認知裏最遠的地方就是邊防區的北鬥星係,況且大星際時代,曲速引擎和空間躍遷技術早就成熟廣泛運用,去什麽地方,竟然還需要兩天的路程?沈晝笑而不語,米貞搖頭道:“有的小星係是沒有直達航班的,需要在星係主星或者有些大星係去轉機,中間可能浪費很多時間。”“難怪從沒見過沈律回家。”何舒舒說完才驚覺自己失言,臉色一白,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覺得沈律太忙了,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沒關係。”沈晝擺了擺手。何舒舒識趣的退了出去,米貞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消失在透明晶體材料門背後的身影,感歎道:“到底是嬌生慣養出來的小孩子。”“我看上次何局長對你的印象不錯,估計小何在家也沒少提到你。”沈晝忽然一頓,問:“小何進來之前,你說杜銳不願意接的案子,是不是青庭科技那件?”“對,”米貞的神情有點冷,“他嫌隻是一件普通的職務侵占案件,配不上他杜律師的位格。”“青庭科技……不是星研院全資控股的對外公司嗎?”“似乎是,”米貞道,“我沒有仔細看過案卷。”“這件案子給我吧,”沈晝笑著道,“我那件新能源的案子給他。”米貞愕然道:“你在說什麽?且不說這兩件案子根本不是一個量級,新能源的案子都快要開庭了,你為什麽要讓出來?”“華林控股的案子也快開庭了,”沈晝挑眉,“你剛才還問我為什麽不回家,這怎麽忙得過來?”米貞神色不愉道:“你不用顧忌杜銳,他自己不滿意自然會走,當初求著我進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態度。”“米貞姐,”沈晝無奈道,“我真的忙不過來。”米貞的神情緩和了一些,她和沈晝還在斯奈特所的時候,別人為了表示親近總是管米貞叫“米貞姐”,可是沈晝卻總是堅持稱呼她“米律”。某次私底下聚會,她好奇地問過一次,沈晝說:“我家裏的姐姐和你差不多年紀,管你叫姐我就總能想起她,我們都有點怕她。”米貞更好奇了:“你這位姐姐脾氣很差?”“這倒不是,”沈晝笑著道,“她總嫌我們不在家裏待,到處亂跑。”米貞愣了一下,緩緩道:“她也是擔心你們。”“是啊,所以才害怕她傷心。”沈晝很少談及自己的家庭,哪怕已經共事數年,但米貞也隻是大概知道他和自己表姐夫婦一起生活,家裏似乎有一個比他小幾歲,但總也不愛出門的妹妹,還有一個小女孩兒。“真忙不過來?”米貞狐疑的問。沈晝真誠的道:“真的。”“那就給他吧,”米貞淡然道,“我會和他說清楚,這件案子如果最後贏了,風險代理費會按照你們兩個人負責的工作量進行分攤,要不要接看他自己。”沈晝點頭:“好。”下午下班的時候,楚辭接到了他的通訊。“你還真找到一件和星研院相關的案子?”“不是告訴過你,我們所的關係很硬,去翻一翻檔案櫃,案子多少都和那些大人物有點關聯。”沈晝雲淡風輕道,“而且中央星圈的關係網千絲萬縷,要找的話肯定能找到。”星研院全稱叫做“宇宙星體研究科學院”,是聯邦科學局的常設科學研究機構,蘇比雷納瓊斯那次遠空星際碳素就是星研院報批的,子虛烏有的加納星係也是由它負責觀測。楚辭嘀咕:“這樣行嗎?”“靳總隻是讓我確認當年那位吳副院長是否還在世而已。”沈晝停頓了一下,隨即道:“吳副院長就是那次遠空探索的主要負責人之一,另外一位湯馬斯院長在職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了,死因是腦溢血,自然死亡。”“我聽奈克希婭說,艦隊船員也死了一大半。”“對,”沈晝笑著說,“意外事故嘛,真是個好理由。”楚辭聳了聳肩。“你什麽時候回霧海?”沈晝問。“下周?”楚辭猶豫道,“我剛從秦教授那裏回來,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考慮好。”他並未說明是什麽事,沈晝卻倏然道:“但我覺得你很適合留在學校。”楚辭有點驚訝:“為什麽?”“因為我們身處的外部環境危險而壓抑,可學校卻是最簡單純粹的地方,你不能長久在黑暗之中行走,你需要能看見光明。”沈晝道,“而且,這個世界上會欺騙你的人很多,但知識不會。”楚辭想了想,道:“我知道了。”“西澤爾怎麽樣?”“很好啊。”“我是問,他接下來是不是會留在北鬥星?”“他說要等組織部談完話後才能知道。”“我已經聽見風聲了,”沈晝笑道,“都說,穆赫蘭師長可能會成為繼靳總參之後,成為憲曆年第二個年齡沒過三十歲的少將。”“他現在也是準將,軍銜升一級的話,會被調去哪裏呀?”沈晝道:“大概率會在集團軍軍部任職。”楚辭“哦”了一聲,似乎對比並不感興趣。沈晝“嘖嘖”的歎:“你的反應可真冷淡,你哥前途一片光明,聯邦曆史上這麽年輕的將軍可不多見。”楚辭幹巴巴道:“那就祝賀他吧。”沈晝:“……更敷衍了。”楚辭斷掉了通訊,他正在去往靳昀初家的路上,因為靳總聽說他回來了,熱烈邀請他去家裏蹭飯,楚辭想起早上西澤爾煎的壞蛋,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今天剛好是周六,靳昀初和暮少遠都在家,楚辭去的時候,暮少遠在書房裏不知道在和誰通訊,靳昀初小聲告訴楚辭:“和穆赫蘭元帥。”外界傳聞暮少遠元帥和穆赫蘭元帥齟齬多年,這二位常年天各一方,連杜賓德總統的葬禮都是靳昀初代為參加,看上去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可事實上每逢局勢大事,暗潮洶湧之下,總有兩人意見一致的影子。“這件事是真的?”穆赫蘭元帥的眉頭沉沉壓下來,“就算何汝誠要上位,也不至於將奧托傑弗裏囚禁吧?”“你盡可以去求證。”暮少遠嘲諷道,“怎麽你身在中央星圈,敏感度還不如我?年紀大了就趕快退休。”穆赫蘭元帥咄咄逼人道:“我正要問你,你不會真的打算直接把西澤爾調到你的第一集團軍吧?不去中線平一平領銜?” 軍中各個單位部門有前線、中線、後線,譬如放去特戰隊就是標準的前線單位,部隊的直接一級軍官也是前線職位;而和法律、調查、安全等相關的則統稱中線單位,前線軍官在升職之前要去中線單位“平領銜”作為過渡,靳昀初在晉升聯合艦隊第一作戰軍團第三十二艦隊指揮官之前,就曾去過聯合艦隊特別安全調查組待過大半年。“不需要,”暮少遠擺了擺手,“我當年也就在中線幹過幾個月,放他去不就是浪費時間。”穆赫蘭元帥似乎要反駁,但卻又沒有說出口,隻是冷哼道:“你也不怕他浮躁。”“穆赫蘭,”暮少遠哂笑道,“就算你浮躁,他也不會。你能不能多關心一下你兒子?那是你親兒子,他去執行任務一去三年你也不聞不問,有你這麽做爹的嗎?”穆赫蘭元帥竟然沒有反唇相譏,隻是冷冷道:“誰讓他是我兒子,姓穆赫蘭?”暮少遠知道他這句話裏所蘊含的意思。從數年前311艦隊出事故,他來拜托自己去找西澤爾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將自己的兒子推出了中央星圈。暮少遠罕見的緩和了語氣,道:“你不要總是覺得他年輕,他做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危險,也更重要。”“讓他自己注意就行。”這次通訊就這樣結束,暮少遠對著一閃而消失的通訊屏幕,沉沉的歎了一聲。他走出書房,見楚辭和靳昀初坐在地上玩飛行棋,道:“怎麽坐在地上?”“寬敞。”靳昀初頭也不抬的道,然後繼續琢磨應該怎麽走下一步,暮少遠在道,“左三。”靳昀初推了他一把:“一邊去,不要打擾我玩。”楚辭抬起頭,問候道:“元帥下午好。”暮少遠“嗯”了一聲:“你哥人呢?不是說一起過來嗎。”“他中午說有熟人叫他去吃飯,”楚辭道,“然後就走了。”他說著在心裏嘀咕,也不知道他哪來這麽多熟人。“肯定是張三,”靳昀初道,“他昨天還來問我西澤爾是不是真的回來了。”過了大約一個小時,西澤爾來了,靳昀初一見他就問:“中午是不是張三找你?”西澤爾疑惑道:“不是,是原來177師的朱副師長,他現在在執法總隊。”“哦。”“那晚飯晚一點吃吧,”靳昀初思忖道,“我和小林去公園看鵝。”暮少遠:“……看什麽?”“天鵝,”靳昀初得意道,“南方公園新養了幾隻紅天鵝,我還沒見過呢,決定去看看。”“要我送你們去嗎?”暮少遠問。“不用。”她說完就催促著楚辭收拾了飛行棋,兩人出門看鵝去了。留下兩個大男人在家裏幹瞪眼。過了一會,暮少遠對西澤爾道:“來廚房給我幫忙。”不知道此時的他是出於什麽心理,反正半個小時後,他後悔了。他的得意門生、聯邦唯二最年輕的將軍之一,打個雞蛋都能把蛋殼戳進碗裏,切的土豆片比機甲護殼還要厚,暮少遠看著西澤爾的“傑作”陷入了沉默,半晌,道:“你去坐著吧。”西澤爾:“……”沒多久楚辭和靳昀初就回來了,進門的時候兩個人在爭論著什麽,西澤爾仔細一聽,楚辭道:“那不是紅天鵝,那就是火烈鳥。”“什麽火烈鳥,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