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瑞亞差點沒有握緊手中的水杯。……他說的是真的。黃庭果真的死了,他們窮盡心機,不惜以重要機密為誘餌,結果卻還是困難重重的任務,在一個人輕描淡寫的話語中,灰飛煙滅,不複存在。黛瑞亞急切地問:“還有沒有更精確的信息?”“‘珊瑚’以為是我們的人,”助理將書寫板調轉過來遞給黛瑞亞,“他說,當時進入黃庭的臥室完成刺殺的隻有一個人,可是外麵守備的卻是安全事業部的一個分隊。後倆他們追出去,也沒有找到其他入侵者的痕跡……”“也就是說,”黛瑞亞輕聲道,“整場刺殺,極有可能是一個人完成的。”“是。據說是個穿著黑色運動衣的人,戴著帽子,看身形應該年紀不大。”是他……黛瑞亞深吸了一口氣,慎重的道:“馬上將這件事匯報給老板。”她皺了皺眉:“繼續通訊,加大信號追索的範圍。”“另外,”她纖長的手指摩挲著的手中的杯子,唇角抿出一點笑容,道,“將黃庭副總被刺殺這個消息傳遞回總部。這麽大的事情,就不用加密了。”“是!”==“萊茵先生會去哪了呢?”楚辭雙手支著下巴,望向窗外。車子在公路上飛速往前,氣流風吹得他的頭發淩亂不堪,有幾縷橫在臉頰上,遮住被碎石劃出來的血痕。已經過了中午,楚辭覺得有點餓,但是西澤爾似乎沒有停車去吃飯的意思,他隻好道:“我們去哪?”西澤爾這才道:“去還車。”楚辭驚訝道:“你找誰借的?”“在車行租的。”“哦……”楚辭關上了車窗,“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沒有?”“聽見了。”“埃達女士並沒有泄漏威廉姆斯先生的地址,那知道他藏身之處話透漏給黃庭的,還會有誰?”西澤爾沒有回答。半晌,楚辭道:“我餓了。”“後座上有吃的。”“那你為什麽不早說?”楚辭嘀咕著,爬到後座去打開置物隔板,發現裏麵有打包好的食物,應該是西澤爾在去玫瑰台接應他之前買的。車子最終停在了車行門前的空地上,夥計出來驗收無誤之後就將車子開了進去,楚辭吃完薯條,驀地想起來在玫瑰台的時候,自己拆掉了通訊器和監視器,還拒絕了西澤爾的通訊這檔子事。啊這。剛才因為太餓,加上一直在想埃達女士的事情,就給忘了。西澤爾去和夥計注銷掉車子的臨時電子碼,走出車行的門,見楚辭手裏攥著薯條袋子,一臉神遊天外。“你想什麽呢?”西澤爾問。“沒想什麽。”楚辭慢吞吞的道,“就是覺得,有的人是不是又生氣了。”西澤爾挑眉:“又?”楚辭埋頭不語。“吃飽了嗎?”西澤爾問。楚辭點了點頭。“走吧。”他道。楚辭跟著他走了一段距離,才問:“去哪啊?”西澤爾無奈的道:“找個休息的地方。”“ 啊?”楚辭跑過去走在他身邊,“你累了?”西澤爾偏過頭:“我不累,我說的是你,你需要休息。”楚辭摸了摸鼻子:“我還好吧……”“至少把你身上的傷清理一下。”楚辭“哦”了一聲,覺得自己找個時候最好不要反駁,一切照做就是。但是他沒想到,西澤爾竟然帶他去了風鈴大道莫利老婆婆的小旅店。“來這幹什麽?”他驚訝的問。“黃庭已經死了。”西澤爾道,“這裏的辦事處應該很快就會被肅清,一旦黛瑞亞確認黃庭已經死,這個消息恐怕立刻就會傳遍占星城,黃庭的自顧不暇,也不會再有心思追蹤我們了。”楚辭恍然:“你是想在這裏等萊茵先生?”“如果我之前的猜測沒有出錯,黃庭死後萊茵先生他們也就不用再提防會被追蹤,應該很快就會聯係我們。”楚辭點了點頭。他將找到老婆婆之前常用的掃帚,準備將前廳打掃一下,剛揮出去第一下,掃帚就被西澤爾拿走,他道:“你去休息吧,我來。”楚辭狐疑不決的上樓,坐在自己之前住的小房間的床上,小聲問埃德溫:“你說,他到底生氣沒有。”埃德溫沉默不語。楚辭踢掉鞋子,低下頭時聞到自己衣服上的硝煙味和微微血腥,於是也將外衣脫了,躺在床上嘀咕道:“穆赫蘭師長的脾氣真是越來越陰晴不定,難以捉摸……”他本以為自己不累,可是剛閉上眼睛沒幾秒鍾,他就睡著了。西澤爾將前廳倒地的家具搬回原位置放好,損壞的暫時先挪到地下室裏,等老婆婆回來之後再行處理。又將地上散落的碎片打掃幹淨,打開恒溫係統通風。做完這一切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說,他剛要邁步上樓,埃德溫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的終端裏:“林睡著了,最好不要打擾他。”西澤爾便又退了回來,按著老式樓梯的欄杆,慢慢的坐在了最後一級台階上。高個子的他坐在低矮的台階上頗為憋屈,長腿隻能蜷曲著,他自己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就撐著膝蓋站起來,挪到了第三級台階上。“他的傷嚴重嗎?”西澤爾問。“不嚴重,”人工智能說道,“他的身體愈合速度是普通人的三倍多,普通的傷口對他來說不算什麽。”西澤爾“嗯”了一聲。埃德溫想起楚辭剛才問自己的問題,悄悄的通過終端傳感器對西澤爾的脈搏、心率、表情等做了一係列的分析之後得出結論,它無法判斷這個人到底有沒有生氣,因此它采取了一個最直接的辦法,出聲詢問道:“穆赫蘭先生,您生氣了嗎?”驟然聽見這個問題的時候西澤爾怔了一下,隨即笑道:“林讓你問的?”“不是,”埃德溫否認並解釋道,“這是我的自由意誌。”“那你為什麽會認為,我生氣了?”埃德溫道:“因為林問過我這個問題。”“所以,其實先導因素,還是他。”埃德溫複雜的算法和核心程序在零點五秒之內完成了一次邏輯推導,但他並沒有找到反駁這句話的理由,遂沉默。“我沒有生氣。”西澤爾回答道,“一開始他摘掉通訊器和監視器的時候我確實有些生氣,但是行動結束,我見到他手上和臉上都有血,就沒有辦法再生氣了。”“因為他受傷了,”埃德溫將他剛才這句話精簡,“所以你不再生氣?”“不是這麽簡單的因果關係。”西澤爾笑道,“生氣是因為我以為他摘掉監視器和通訊器是因為不信任我,但其實也許並非如此。不生氣,是因為我看見他受傷我也會難受,難受的情緒大於生氣的情緒的時候,就不生氣了。”埃德溫道:“我很少聽見你說這麽長一段話。”西澤爾低下頭,看著樓梯上一小塊滲進裂縫的血漬,道:“他不是總嫌我話多。”埃德溫立刻附和:“林也嫌我話多。”一人一人工智能像是找到了共同的話題,惺惺相惜。“但我想反駁你剛才的第二句話,”埃德溫道,“你以為他摘掉監視器和通訊器是對你的不信任,隻是你主觀的猜測。”西澤爾點頭:“是。”“他摘掉監視器真正的原因是……”埃德溫將楚辭在通風管道裏說的話一字未動的複述了一遍。午後淡薄的日常像是一陣薄霧,穿透破裂的窗戶,籠罩在樓梯上,西澤爾米眯了眯眼睛,覺得自己像是聽見了一個美好的夢境,有那麽一瞬間裏,他覺得,也許楚辭也會有和他一樣的情愫。可是一陣風尾隨而至,將這霧吹散了,於是狹窄的前廳重回清明,他又清醒了。我舍不得。他聽見自己的心說,我一定會舍不得。明知道是飄渺不可得,也許根本就沒有以後,也沒有結局,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舍不得。他恍惚的歎了一聲。“林想起了在漆黑之眼,殺死劉正鋒的時候。”埃德溫道,“那裏因為磁場幹擾,所有電子智能設備乃至能量武器都無法使用,所以隻有他自己知道劉正鋒是怎麽死的。”“但他說,那是他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西澤爾靠在棱角分明的台階上,用手支著額頭:“他會責備你告訴我這些嗎?”“也許會,”埃德溫說,“但他不是我的主人,我是自由的。”半晌,西澤爾輕聲道:“埃德溫,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誰也不知道,永遠不知道。……楚辭是被一陣激烈的槍聲吵醒的。他睜眼,一把抽出壓在枕頭下的電磁脈衝槍翻身下床,悄無聲息的出了房間,剛要下樓時,卻見西澤爾坐在樓梯台階上,抬頭看著自己。“怎麽了?”楚辭用槍口指了指外麵。“感應科技的辦事處。”西澤爾道,“應該是黛瑞亞的人和黃庭的人在交火。”“哦……”楚辭緩緩地走下來,坐在了西澤爾旁邊,“萊茵先生有消息嗎?”西澤爾搖了搖頭。被吵醒之後楚辭就睡不著了,他返回床上躺了一會,叫埃德溫幫他買了一套新的衣服,磨磨蹭蹭的洗完澡換好衣服之後,天已經黑了。外麵的槍聲漸歇,但因為這次交火,街道上空空蕩蕩了無人跡,楚辭和西澤爾出去吃飯,一直走過了三四條街口,才終於看到一家營業的酒吧,而直到廣場附近,才終於重新嘈雜起來。他們走進一家食品店,楚辭放開的精神力場中,幾乎每一個人都在討論感應科技高級副總裁黃庭被刺殺,以及剛才發生在風鈴大道的那場武裝衝突。“消息果然穿得很快。”楚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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