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的話,”靳昀初回憶道,“確實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一個小時後星艦降落!”通訊頻道裏傳來嘈雜的、帶著電流波動的廣播聲,大概是因為剛出蟲洞,時斷時續,粗啞難聽,像是齒輪了卡了一把沙子。船艙裏忽然刮過一陣猛烈的氣流,楚辭不得不雙手壓住自己的帽簷,左耶的頭發被吹得全都向後攏著,而他穿著綠色安全服,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顆被風吹的東倒西歪的蔥。沈晝無奈,背對著氣流站在了楚辭麵前,寒冷氣流頓時被他的身高擋掉了一半,楚辭麵無表情的心想,反正風來了也有高個子擋著,他長那麽高幹什麽。左耶蹲在地上慢吞吞往過挪,最後挪到了他旁邊,抱著膝蓋靠牆坐下,無聊的摳了會指甲,道:“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楚辭抬手就準備暴捶他一頓,結果剛一抬手就看到插在終端上,玲的身份卡,於是暴躁的壓下想鯊人的衝動,甕聲甕氣道:“林。”左耶不依不饒:“哪個字?”他在終端上調出一排字來,圍著楚辭打轉兒,楚辭沉默了一會,從裏麵撥出來老林的林。沈晝挑眉問:“你的名字是這個?”楚辭點頭:“是。”沈晝沒有再說什麽,那股寒冷的氣流逐漸平息了,沈晝抓著西裝外套就地坐在了楚辭身邊,楚辭的目光卻一直在舷窗之外,他似乎是在看著梅西耶星雲出神,而緩緩的,舷窗裏出現了幾個小星係遠遠的剪影,那就是有名的“霧海三星”。“這船什麽時候返航?”“少說也得半年後了,”左耶聳了聳肩道,“躍遷一次會耗費掉他們積攢的所有能源,如果搞不到適合運出去的貨,或者運進來的東西賣不出去,那這個期限還要再延長。”“那難道我們要在二星呆半年?”楚辭問。“說不定會有別的船,”左耶道,“隻要離開了霧海,在哪都好回主衛三。”“到了二星,我們去哪?”楚辭看向沈晝。“我也沒有去過那裏,”沈晝聳了聳肩,“走一步看一步,也許我們應該先找個旅店?”“那你會被黑心老板扒光,他會搶走你所有的錢財和值錢的東西,”左耶嚷嚷道,“連內褲都不剩的那種!”說完,他又恨恨的補了一句:“霧海就沒有像我這樣正經老實的生意人!”顯然他曾經被坑過不少次。“那交給你了,”楚辭抱起手臂,“是你把我們帶到霧海來的,接下來的安排就看你了。”左耶叫冤:“我可是為了你們好!”叫完他又嘿嘿傻笑了兩聲,道:“不過我確實在二星都有熟人,這次算你們走運。”小星艦停在了一個廢舊的港口,沒有接引員,通訊頻道裏通訊員也沒有提前報給坐標和進港時間,直接就那樣停靠進了港口裏。將要下船的時候楚辭看見船長拿著通訊卡給一個梳著髒辮的黑色人種大漢劃錢,船長不知說了句什麽,那黑人抬腳直接重重踹在了船長肚子上,罵罵咧咧的拿著終端走開了。“別看,”左耶低聲道,“直走就行。”這港口不大,廊橋似乎多年無人維護,走在上麵搖搖晃晃嘎吱作響,複古得像是地月紀的吊橋,但來往的人都一臉淡定,甚至還有點自得其樂,楚辭就知道是自己見識短淺了。而對接門根本沒有降溫氣體,明顯能看出接口處過熱已經產生了變形,扭曲程度堪比抽象派的代表傑作。從廊橋出來,一個瘸了的自動清掃機器人一跛一跛朝著他們走來,紅外探測光在左耶身上掃了個上下,兩秒鍾後將他判定為有害垃圾,伸出機械爪就要將他投進垃圾桶就地粉碎,左耶躲避著機器人的機械爪,嘀咕道:“什麽毛病……”好不容易擺脫了自動清掃機器人,走出港口的時候左耶回頭看了好幾眼,才道:“這裏不比外麵,霧海的港口都是黑幫接管,停船或者進港都必須交過路費的。”“這裏有政府嗎?”“有,”左耶說著,卻搖了搖頭,“有政府和調查局,但是形同虛設,甚至政府官員和黑幫相互勾結,明目張膽的打保護傘,這種事情很常見。”“他們把霧海叫做‘罪惡之城’、‘黑暗深淵’,一點也不誇張。”左耶說著,帶著楚辭和沈晝進了空軌站這地方竟然還有空軌,著實讓楚辭震驚了一番。但它卻並不能穿越空間場躍遷,於是速度讓人不敢恭維,有點向它祖宗“和諧號”看齊的架勢,看起來返祖現象並非隻是一種人類迷惑行為,空軌列車也是。半個小時之後他們才抵達左耶要去的地方。那裏是一條拐來拐去的街,房屋大多低矮,顏色灰舊,遠望去像一隻隻擠在逼仄巷子裏的巨大甲蟲屍體,說不出的醜陋。架空橋這種在外麵幾乎已經絕跡的建築在這裏隨處可見,橋下徘徊著乞丐和流浪漢,沈晝帶著楚辭經過的時候,他們髒汙糾結的亂發裏投過來綠油油的目光,惡意翻湧,貪婪而凶狠,仿佛餓狼一般。左耶從背包裏抽出一把激光槍在手裏掂了掂,他們才悠悠然的散開。他的帶著沈晝和楚辭停在一座看上去有些年頭的房子門前,左耶抬手去敲門,邊回頭道:“這就是我朋友的家了,但願他在家,可以收留我們一段時間。”篤篤篤。三聲過後,無人應答。左耶的嘴扁扁的張開,驚道:“不會吧,這麽巧,他剛好不在?”楚辭鄙夷:“你為什麽不提前通訊聯係他?”“聯係不到的,”左耶又敲了幾下門,“這裏可是霧海,道上混的人都沒有固聯係方式。”他話剛說完,那座房子的門就開了。開門的是個身材矮小的婦人,她怯怯縮著,門隻開了一條縫隙,但是她卻輕而易舉的探出來半個身子:“你們找誰?”左耶顯然不認識她,懵然道:“馮修斯不是住在這裏嗎?”“我不認識什麽馮修斯,”小婦人往門裏退了退,“我和我丈夫住在這裏已經一年了,他就在屋裏,你們還是趕緊走吧。”“誰在外麵?”屋子裏傳來一聲粗狂暴躁的聲音,小婦人低低的道,“陌生人,找錯了。”說完就要關上門,左耶摳著門沿焦急道:“你真的不認識馮修斯嗎,他之前就住在這”哐啷!一個酒瓶從屋子裏扔出來,在左耶腳下摔的粉碎,他像受驚的雞般一下子跳開。“滾!”沈晝連忙帶著楚辭快步離開,左耶一邊躲著不斷從門裏扔出來的各種果核酒瓶之類的垃圾,一邊回頭呼喊:“誒你們等等我!等等我!”那小婦人還在溫聲溫氣的勸阻:“算了,隻是找錯了而已……”離開了巷子,沈晝找到一個空的橋洞鑽進去,楚辭問:“咱們接下來這半年是不是就在這度日了?”沈晝:“……”他無語道:“我隻是找個說話的地方,你不要誤會。”楚辭:“哦。”左耶念叨著:“怎麽會呢馮修斯竟然搬家了?”沈晝問:“馮修斯到底是誰?”“是一個賞金獵人,”左耶沮喪的道,“混跡在霧海的大小星球接任務的那種,我認識他好幾年了,上一次見到他是一年前,那時候他也沒有搬家啊!”“一年見一次的朋友你也敢找,”楚辭嘖嘖的歎,“心得多大啊。”“那我們還是”沈晝話沒說完,楚辭就道:“有人往這邊過來。”他說著走到了橋洞口往外看,是三五個提著電擊棍的大漢正在朝這邊走過來,沈晝一把將他拽了回來,低聲道:“可能是附近火拚的黑幫,你小心不要被波及。”同樣湊到橋洞口的左耶咽了一口吐沫,呐呐道:“可是,他們好像是……往我們這來的?”沈晝連忙往往橋洞口看過去正好和打頭那位刀疤臉對上目光。刀疤臉惡意滿滿的笑著,將電擊棍在手裏掂了掂。沈晝一把撈起楚辭甩在肩上,對左耶厲聲喝道:“跑!”左耶一蹦三尺高,追著沈晝就跑出了橋洞,而後麵那幾個神色一凜,也開始狂奔著追了上來。“臥槽!”左耶一邊跑一邊不解的喊,“他們憑什麽追我們,是不是認錯人了!”“那你停下來給他們解釋解釋?”被追的三人裏也就是隻有楚辭還能聲氣平穩的說話,他從袖子裏扒拉出終端,低聲對埃德溫道,“快看看地圖,往哪裏跑比較安全?”埃德溫在他耳朵裏道:“這裏的網絡和外麵不同,我還沒有連上,所以沒辦法為你們規劃最佳逃亡路徑。”楚辭:“……”你媽的,我要你何用!這裏的街巷就像是迷宮,不熟悉的人根本不知道它九曲回腸的拐往何方,因此沈晝背著楚辭躲進某扇黑黢黢的鐵門時,也根本沒有意識到這裏是什麽地方。他們穿過了一截滿是斑駁的樓梯,下到最後一級的時候,精神力敏感的楚辭忽然道:“吵得我頭大,這裏像是個鬥獸場。”左耶氣喘籲籲的問:“鬥獸場是什麽?”沈晝疑惑道:“哪有那個大的聲音?”左耶才反應過來,跟著道:“對啊,不過好像確實是有點聲音。”就在這時,上麵的台階梯口又有腳步聲傳來,顯然是那夥人已經追了上來,楚辭一指甬道的左邊:“聲音是在那邊,人很多,很吵。”沈晝毫不猶豫的背著他跑左邊跑過去忽然就進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閃爍世界。這裏像是一片喧鬧沸騰的海洋,而大片五光十色、斑斕古怪的燈光傾瀉,像是竄入水中的電流,中央立起方形作戰台,一黑一白兩架機甲正在保護屏障裏你來我往的廝殺,兩相碰撞時整個空間都仿佛劇烈震顫,花火迸射,殺氣衝天。而圍在台子周邊的人都瘋狂嘶吼著,顯得無比激動。“我知道,”左耶大聲喊道,“這裏是個地下賭場!”楚辭麵無表情道:“是嗎,我已經看出來了。”而擁擠的人群裏,那個刀疤臉提著電棍正在費力的朝他們擠過來,左耶連忙拽著沈晝的袖子撥開人群拚命往邊緣跑。“這地方怎麽出去啊!”而楚辭的目光,卻落在了作戰台後通道口處,那裏擺放著一台紅色機甲。他一拽左耶的頭發:“往那邊!”左耶“嗷”一嗓子,扭著脖子回頭道:“那邊就能出去嗎!”而沈晝也看見了那台機甲,他問楚辭“往那邊幹什麽?”楚辭眯著眼道:“機甲。”沈晝懵然道:“機甲?難道你會開?”楚辭道:“學過。”左耶震驚道:“學過?你學過機甲?!”“學過精神力操縱。”沈晝愣了下,隨即就按照他說的往那邊擠過去,一邊隨口問道:“你學了多久?”楚辭豎起三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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