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楚辭已經飛快的將那份名單瀏覽了一遍。看到了羅勒、張克萊,雖然不知道給他們送營養劑的後勤叫什麽,但是根據麵部記錄也能辨認出來,但是……他沒有找到拉萊葉。那個奇怪的小女孩不在這份名單之內。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調查員的時候,另外一位領隊模樣的調查員忽然接到了一次通訊,通訊完畢後,他嚴肅的對老莫森道:“接到上級命令,即時起整個斯托利亞實行戒嚴,這件案子將交由春秋星係緊急成立特別調查組接管,我們隻需要做好現場記錄和保護證人即可。”“特別調查組三天之內抵達斯托利亞。”在場眾人一時間私語竊竊:“三天?”有人嘲諷道,“以我們的條件,三天光是清理那些被害人的屍體都來不及。”“這案子太詭異了……”“我再也不想上那艘船了!”“好了!”領隊嗬斥了一聲,“各司其職,要是不想幹現在就可以提辭呈!”聲音瞬間安靜了下去,聚集在詢問室的調查員們很快散開,老莫森和藹的對西澤爾道:“接下來恐怕要限製你們的出入自由,不過話又說回來,整個空間站都戒嚴了,短時間裏你們也去不了卡斯特拉……”老莫森安排了兩個調查員送楚辭和西澤爾回旅店,走出空間站管理局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今天似乎是個陰天。曙光暗淡,從天際盡頭暈開一線深灰的霾雲,一直在往前逼近,似乎壓過來就是一場連天的暴雨。調查員問同事:“今天有雨?”同事打了個嗬欠:“也許吧。”楚辭拉了拉西澤爾的袖子,西澤爾以為他不想走路,就彎腰將他抱了起來。楚辭隻好順其自然的摟住他的脖子。他看著身後越來越遠的空間站管理局,那座龐大的建築被黑雲壓著。遠處的港口再次逐漸喧鬧起來,聲音像是穿不透潮濕空氣,模糊又黏膩,好像粘在嗓子裏的一口痰。楚辭對西澤爾道:“難道這也是巧合?”==桐垣接到王斯語的通訊時,剛過清晨六點鍾。首都星也是陰天,天亮的晚,星空像是還沒有褪幹淨。她今天有一組定格照要拍,因此起的很早,助理正在聯係化妝師,陽台上對話的聲音壓的很低,幾乎成了竊竊私語。通訊投屏對麵的王斯語哭成了一個淚人兒。桐垣昨晚在家,身為聯邦陸軍統帥穆赫蘭上將的親侄女,她有提前獲知消息的渠道和權力。更何況穆赫蘭夫人知道她和王小姐交好,剛才還專門做過提醒。想到這裏,桐垣無奈的歎了一聲。“斯語,”她溫柔的低聲道,“雖然現在說什麽都顯得多餘,但還是想告訴你,節哀。”通訊投屏裏傳來王斯語壓抑不住的抽噎聲。就在五個小時之前,父親接到聯邦航空交通管理總局消息,鍾樓號在一個名叫斯托利亞的空間中轉站靠港,船上發生了詭異案件,案發現場尤其血腥慘烈,所有人全部離奇死亡……包括她的母親王夫人。明明一天前,她還在為母親要收養偏遠星係孤兒小女孩而煩惱著暗自生悶氣,可是一覺睡醒,她的媽媽就沒有了。桐垣溫聲細語的安慰了她許久,通訊掛斷之後,她敲了敲陽台的門叫助理進來:“今天的活動推了吧,就說突發情況,走不開。”她停頓了一下,又道:“安排車,去王次長府邸。”助理剛剛安排好的化妝師和造型師現在又要全部推掉,匆匆的又去陽台了,桐垣起身,緩緩走進盥洗室。流水台上一麵的巨大的鏡子裏,清晰的映照出年輕女人精致完美的容顏。媒體無數次盛讚過她的美貌,說她本就是為熒幕而生。此刻鏡子裏的桐垣雖然未施粉黛,但是膚質冷白,幾乎毫無瑕疵,工整秀氣的眉更像是濃墨重彩一筆描成。淺灰色的眼眸如同月亮般,神秘而溫柔,再往下是微微抿起的唇,纖長的脖頸上綴著一條細細的銀鏈,墜下來一顆黑色六芒星。桐垣輕輕按了下六芒星上鑲嵌的棱石,那顆水晶棱石倏地發出一束幽藍的光線,在鏡子上投射出一方對話框。她低聲道:“幫我查查注冊號c-h83938947鍾樓號星艦發生的襲擊案,現在停靠在斯托利亞空間中轉站。”半響,對話框裏顯現出幾個字:【感興趣?】笑了一下,桐垣道:“也不是。”對話框再沒有回複,桐垣關掉了吊墜的投屏,迤邐漫步的走出了盥洗室。==“除了巧合還有別的解釋嗎?”跟著調查員走回了旅店,他們解除了西澤爾和楚辭那間屋子的防監控屏蔽權限,從這一刻開始,楚辭和西澤爾的行蹤的都將處於空間站管理局的監控之下。“也許事情的真相會超出我的預料,”西澤爾低聲說著,關上了房間門,“希望這次來的調查組不是擺設。”楚辭問:“這麽大的案子,聯邦調查局沒有反應嗎?”“總局反而沒有春秋星係的分局熟悉情況,鍾樓號畢竟是春秋星係管轄。”楚辭再沒有說話,他坐在窗台邊的椅子上,雙手撐著下巴看窗外,陰天欲雨,空氣裏幾乎可以擠出來潮濕的水分子,不知道是因為頭發太長了罩在眼簾前,還是沒睡好,他總覺得上下眼皮黏著,酸脹的厲害。他把頭發往旁邊撥了撥。楚辭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很安靜,連表情也沒有,安靜的讓人發慌。西澤爾沒話找話的道:“你不是嫌頭發長,要不要去剪頭發?”“現在不行吧,”楚辭道,“空間站戒嚴了。”西澤爾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張口就來:“那要不……我給你剪?”然後楚辭果然回過頭,看向他的目光裏寫滿了“你認真的”?見他反應還算正常,西澤爾在心底歎了一聲,道:“我可以試試。”楚辭心想你怕不是“試試就逝世”,道:“你以前給誰剪過頭發?”“給……”西澤爾猶豫著道,“我媽那隻貓,剪過毛。”楚辭:“……”西澤爾試圖補救:“我可以在星網上看看教學視頻學習一下。”說著打開了終端,以表示自己學習的決心。他一邊看視頻一邊用餘光去偷瞄楚辭,瞄了三次之後楚辭麵無表情道:“我不會從窗戶裏跳下去的。”“……”西澤爾放下了終端:“我想”“你想和我談談。”楚辭已然知道了他的用意,徑自打斷了他的話。西澤爾點頭。“我不是說了嗎,會跟你去中央星圈的,”楚辭聲音裏透著不耐煩,“但在這之前,我還是要去一趟卡斯特拉的主星。”“我不是想說這個,”西澤爾的語氣比他溫和的多,“而且我也不會攔你去主星。”“那你想說什麽?”“也許我想說……”西澤爾的猶豫著,道,“約翰勃朗寧。”可是聽到這個名字,楚辭沒有什麽反應。西澤爾自顧自道:“基因控製局執行總長勃朗寧聲名在外,他是個很強硬的強硬派,軍方出身,實戰經驗豐富,風格狠辣,很少有人願意去招惹得罪他。”“所以呢?”西澤爾歎了一聲:“所以就算你想報仇,也不要著急。”楚辭的瞳仁微微縮了一下,他瞥了西澤爾一眼,睫毛半塌著遮去了眼裏的光,神態警惕、冷漠而陰沉,讓人想起某種隱沒在黑暗中伺機而動的小動物。西澤爾從椅子上起來,曲下一條腿蹲在他麵前,他似乎是想摸一下楚辭的頭,但是手伸到一半卻又倏地頓住,他笑了一下,涼,又有些無奈:“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想報仇。勃朗寧確實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他不好對付,我隻是想告訴你這個……”因為他蹲著,肩胛骨往下沉,他其實很瘦,所以低下頭時後頸上能看到脊椎骨突兀而起,那塊皮膚上有一點不明顯的傷疤,是基因環留下的痕跡。而下頜外側接近脖子的地方,還有數道細碎口子,凝固著暗紅的血痂,在他冷白的皮膚上尤其明顯。是他昨天幫楚辭擋炸碎的燈板時留下的傷痕。為什麽要這樣?楚辭茫然的想。那點傷口早就愈合了,邊緣的血痂像一條條虛線。不真切的描繪出錫林的落水集,他們遭遇基因異變怪物的時候。那時候,楚辭真的很害怕自己手按不住西澤爾血流奔湧的傷口,如果是現在他可能會更害怕。因為他的血很燙,會燙傷他的指尖,從指尖遊走到心口,著急也沒有用,哭也沒有用,因為老林不在了,楚辭想,他隻有西澤爾這個第一次見麵時還拿槍指著他的壞蛋了。明明他們才認識沒多久,可是錫林那個飄著極光的夜,卻仿佛已經遠去了很久。這時間被無限拉長,填充進許許多多誰都意想不到的內容。世間所有的事情,都變化太快,快到楚辭來不及反應什麽,他對西澤爾這個陌生人已經生出了依賴心。他低著頭,肩膀耷拉下去,聲音很乖:“你以後不要再受傷了。”“我會聽話的。”西澤爾靜默了半響,語氣縹緲含糊的“嗯”了一聲,將楚辭抱了起來:“我們去找老板借個剪刀。”楚辭愣住:“你還沒有放棄給我剪頭的想法?”這回西澤爾相當自信:“我剛看了好幾個教程,我覺得我一定可以。”楚辭:“……我覺得你有點過度自信。”“不會,”西澤爾在終端裏給調查員報備了一聲,一邊下樓一邊道,“綜合測評的時候我的快速學習和模擬這一項成績很高的。”“很高是多少?”“全校第一。”“……”西澤爾從老板那裏借了一把剪刀,高度自信的將楚辭安排在盥洗室的鏡子前,準備用自己剃貓毛的技術給他剪頭發。半個小時後。他看著鏡子裏楚辭那頭如同貓撓狗啃雞啄了的發型:“我再補救一下。”又半個小時,比之前更醜,好像個破破爛爛的小乞丐。楚辭已然心如止水麵無表情,而西澤爾則陷入了對人生和社會的大思考,在他二十歲這年,他終於迎來了自己滿是讚譽毫無坎坷的光輝生涯中第一個大失敗。第19章 狼外婆與紅帽子(下)西澤爾抬頭,目光迷惑的在盥洗室的鏡子裏看到了迷惑的自己,和一臉了無生趣仿佛已看破紅塵的楚辭。要不是有點水平,還真剪不出這樣的頭發。怎麽說呢,悲傷忿懣中帶著一絲不羈的叛逆,一般的醜不足以形容的那種。本來挺好看一小孩,頂著這頭出類拔萃的發型,瞬間就跟垃圾堆裏撿來的一樣。楚辭回過頭來:“這就是你全校第一的水平?”西澤爾想了一下,企圖解釋一兩句:“學校畢竟沒有開設造型設計這門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