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那麽快。”然而他真的醒了。楚辭瞪大眼睛:“斯諾朗醫生給的是什麽靈丹妙藥,這麽牛逼?”老林直接越過了他,站在了西澤爾的床跟前。他實在很高,以至於對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或者東西都要俯視,而即使是隔著那副厚重模糊的眼鏡,也能清楚感受到他目光裏銳利的壓迫感。“燒退了?”老林問。“還沒有,”楚辭用體溫計量了一下西澤爾的體溫,“還挺高的,不會燒傻吧?”“……謝謝擔心,”西澤爾聲音嘶啞的道,“但是應該不會。”“清醒著就好,”老林道,“我有事對你說。”西澤爾看向他,詢問意味明顯。“你今年多大了?”雖然這個問題有夠奇怪,但西澤爾還是冷淡的回答:“二十歲。”老林挑眉:“中央軍校的學生,新生?”“不,”西澤爾道,“明年年初畢業。”“……”老林“嘖嘖”的歎:“怪不得二十歲就是上校領銜,能獨立躍遷,精神力評定等級肯定不低,雙翼星艦了解多少?”西澤爾道:“見過。”楚辭嘟囔:“光見過可不太行啊……”“雙翼是軍方製式,便於作戰和攜帶武備,”西澤爾皺眉看向他,“而我還沒有畢業。”楚辭問老林:“什麽意思?”“意思是他還是個學生,不隸屬軍方編隊,”老林淡淡道,“這就是你之前問的領銜和軍銜的區別,領銜隻是一種榮耀和象征,而軍銜,是實權。”他接著笑道:“上校領銜,已經很高了。有的教授都不一定是上校,更何況他還是個學生。”楚辭“哦”了一聲。老林話裏話外都有一種“別人家的孩子如此優秀”的暗示感,楚辭覺得自己有被內涵到。但是西澤爾臉上沒什麽表情,楚辭又覺得,此人可能是過於優秀而經常被誇讚,已經習慣了,遂在心裏默默唾棄之。“能起來嗎?”老林問。“能。”老林起身,對楚辭道:“給他找件衣服,我們下去。”楚辭應了一聲,在隔壁臥室的衣櫃裏翻找,老林沒幾件衣服,他常年都穿著紺色的修理工裝,但是他要比西澤爾高些,楚辭找了半天,最後找到一件灰色的圓領t恤和同色的褲子。他抱著衣服堆在西澤爾床邊,然後跟著老林到了閘門口處,輕聲問:“就這樣帶他去看嗎,你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而老林聲音更低:“可是我們必須得走。”他的語氣裏的意味似乎是別無選擇,但是楚辭知道,老林從來都不是急躁武斷的人,那麽到底是什麽,能讓他走到無奈的境地呢。這時候,西澤爾從小房間裏走了出來,他走得很慢,應該是傷口還在疼。雨似乎小了些,或者是有風把輻射雨雲吹散了,窗外竟然透射進來些許微光。老林的衣服穿在西澤爾身上稍有些嫌寬,或者是因為他失血過去而顯得蒼白,他額頭上纏著紗布,但是楚辭包紮的不好,頭發有幾縷垂在了額前。那件黑色製服讓他過於肅然冷沉,這樣就活潑了些,依舊是個少年。老林拉開了閘門往裏走,楚辭回頭對西澤爾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著走。三個人上到平台上,老林鬆開鏈條的時候,升降井平台忽然劇烈的晃動了一下,楚辭猝不及防朝前倒撲,西澤爾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平台繼續下降,西澤爾輕輕捏住了他的手,道:“我拉著你。”楚辭本來想抽回來,但是大概是長年不用的升降井平台這幾天運動太多有些過載,又開始搖晃,他站立不穩怕掉下去,就隻好安靜如雞的被西澤爾拉著。這個人還在發燒,手掌溫熱而幹燥,比幽冷的洞穴溫度要好的多。這次的平台落在了洞底,老林打著小燈去找燈閘,西澤爾彎下腰,用肩膀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將楚辭抱起來走下了升降井平台,非常自然而然的一個動作。楚辭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他麵無表情道:“你是不是也嫌我擋路?”西澤爾莫名其妙:“我是怕你又摔著。”“……哦。”楚辭決定暫時原諒上校拿槍指著他的事情。想了想,又決定等到老林從斯諾朗醫生的診所買了水果消食片回來,就分給他一盒。……算了,半盒就好。這時候,老林落下了燈閘。白光瞬時從洞頂傾下,像是明亮的瀑布,衝刷在雙翼星艦的體表上,俯視的時候覺得星艦像一個漂亮的模型,但是如果站在它跟前,就可以感覺到機械的精密和冰冷。“st-390型雙翼戰艦?!”西澤爾的震驚指數不比楚辭低,老林說帶他看個東西,他沒怎麽多想的就跟著來了,但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會看到一架戰艦,一架藏匿於邊陲星球的地底,不知來曆,不見天日的戰艦!“別想著找注冊號,這架星艦沒有登記備案。”老林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塵土,“怎麽樣?”西澤爾皺眉:“什麽意思?”老林道:“能開嗎?”西澤爾的眉頭皺的更緊,半響才道:“你到底想幹什麽?”“離開錫林,”老林語氣平靜,他關上了燈閘,隻開了拿過來的小燈,“就這麽簡單。”“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西澤爾說,“就敢讓我開你的戰艦?”老林笑了笑:“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西澤爾下意識脊背繃直,手握成拳背在了身後,是非常警覺防備的姿勢。但是背過手的時候,不留神碰到了楚辭,這孩子小手揣在衣服兜兜裏,被撞到也不躲閃,滿臉抗拒,分分明明的寫著“你又嫌我擋路”。莫名的,西澤爾有所放鬆。他伸手輕輕撫了一下楚辭的頭發,直麵詢問老林:“你有什麽計劃?”老林聳了聳肩膀:“沒有,我會盡快修好這架星艦,這五天裏我需要你熟悉整個星艦的操縱係統,順帶一提,這玩意是個‘古董’,用的還是幾十年前的老係統。”“同時我也會實時監測天氣變化,”老林接著道,“盡可能找合適的起飛時機。”很長一段沉默,西澤爾看著他,道:“好。”老林點頭,朝著身後的楚辭一指:“把他帶上去,然後你下來。”西澤爾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是在使喚自己,而楚辭大聲抗議:“憑什麽!他都在這,我不上去!”“要呆這就穿厚點,”老林把他往旁邊豁了豁,“洞裏潮的很。”楚辭嘟囔:“那我上去換衣服……”他說著自己去拉升降井平台的鎖鏈,西澤爾看的有些心驚膽戰,小家夥細胳膊細腿,好像遇風就折的豆芽菜,他剛想過去幫他,結果升降井平台已經“吱吱呀呀”的晃悠著開始上升,老林把小燈卡在岩壁上,一邊整理工具一邊隨口道:“明年畢業,你是破格錄取?”西澤爾“嗯”了一聲,幫他把沉重的工具箱搬到一旁。老林歎道:“要是以後楚辭那小子有你這麽有出息就好了……”西澤爾心中一動:“原來他叫楚辭。”“對。”老林道,“他嫌我起的不好聽就自己取得,我還專門查了查,《楚辭》好像是地月紀人寫的古老詩歌。”人類的母星地球已湮滅久矣,地月紀早就成為了傳說,很少再有誰會提及。種族綿延至今實屬不易,但是曆史太長,人總是要忘記一些東西的。西澤爾隨口問:“那你給他取了什麽名字?”老林道:“小林。”西澤爾:“……”老林似乎又說了句什麽,但是西澤爾沒有聽清,因為礦洞頂傳來閘門拉起的刺耳聲響,大概是楚辭回到了屋子裏,響動過後是長久的沉寂,西澤爾忽然問:“你是誰?”老林直起腰,語氣如常的回答:“我是個修理工,人們都叫我老林。”“你連軍方戰艦都修的好,”西澤爾冷冷道,“聯邦首席機械學家恐怕都做不到。”“我可以,”老林漫不經心道,“穆赫蘭上將沒有教過你,別隨意質疑別人?”西澤爾剛要拿出焊接鉗的動作倏然頓住,他有些錯愕的看向老林,卻很快又低頭藏起了目光,半響沒有說話。“說起來,那天晚上在二廠,你墜毀的那架是單兵登陸輕艦,隻有艦隊才會配備,是艦隊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遇襲了?”西澤爾沒有告訴老林自己是在執行任務,但是這並不難猜,況且他連自己是誰都立刻就知道了……他“嗯”了一聲。“什麽任務?”“押運。”他說道。老林眯了眯眼:“你們用一個艦隊來押運?所以襲擊者的目的是你們的押運物?”“也許。”他回答的這樣簡單,老林腹誹,果然是楚辭那小子胡說八道,人家哪裏話多了?而這樣說著,西澤爾覺得那種詭異的疑惑感似乎又回來了。押運物在旗艦淨土號上,襲擊甫一開始他們的光子炮對準的就是淨土號的碟部,旗艦很快就被他們包圍得手。如果隻是要搶走押運物,這個時候他們就應該立刻撤退,可是他們接下來卻將炮口轉向了艦隊其他星艦,甚至大費周折的構建了臨時躍遷點,一副要將整個艦隊趕盡殺絕的架勢老林忽然的提問打斷了他的思緒:“起始地是哪裏?”西澤爾沒有回答,老林語氣隨意:“聯邦艦隊遭遇襲擊不是小事,就算是官方壓下了消息,但是暗網上依舊可以買的到情報,你隱瞞也沒用。”“……新月44號基地。”“新月……新月基地主用科研規模怎麽樣?”“千噸級的空間站而已。”“這麽小?”西澤爾“嗯”了一聲。“交接程序怎麽樣?”西澤爾微微皺起眉:“很簡單,科學官負責接收之後簽署了接收文件就起航了。”他停下了手裏動作:“押運物有沒有編號?”“有。”“是什麽?”西澤爾沒有回答。老林笑道:“不願說?你保密意識還不錯。”“不是,”西澤爾搖頭,神情冷森森的,“物品編號會隨著收容地點即時變化,告訴你也沒有關係,我隻是覺得……這件事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