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不會說謝謝,點頭也隻是為了活下去假裝感激。


    她想, 她大概生來就是這麽一個不會感激的惡人吧。


    她身旁還有一個小乞丐和她是合作關係。兩人一起在眾人麵前演出一場母子情深的好戲。她那充滿汙穢的麵容和腿部的潰爛極具視覺衝擊力,讓人毫不懷疑她是那個小乞丐的可憐的母親。


    小乞丐呢?他很注意打理自己, 身上並沒有那種可怕的惡臭。


    這樣的小乞丐負責在前麵招攬同情心泛濫的人,求他們給錢給他所謂的“母親”治病, 她則靜靜地看著小乞丐, 一言不發,很好地扮演著一個病人。事實上,她本身就是一個病人。


    長期的乞討生涯已經讓她喪失了活人的各項功能了。她的胃好像已經被折磨壞了, 一下子進食太多會猛地吐出來。小乞丐藉此少分給她不少食物。她的腿部也因病潰爛了,日復一日地散發著惡臭,也就小乞丐還能忍著這惡臭扮演她的“孝子”。


    “你這病我看也治不起,幹脆別治了,我這段時間多給你買點好吃的, 你吃了好上路。”這小乞丐倒也直白, 直接將話挑明了。


    她點點頭, 卻並不想上路。


    她並不貪念這人世, 隻是不甘心就這麽離開。她對小乞丐沒有感情,對所有幫助過她的人也都沒有感情,有的隻是恨意:憑什麽,你們都比我過的好?


    但她卻無力改變什麽,她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活力在一天天消逝,也能看到小乞丐眼中越來越濃烈的不耐煩的情緒。


    她沒那麽不識抬舉,在讓小乞丐送她到另一個區域後就沒有再去打擾那個孩子了。至於報酬,則是她這幾日的乞討所得。


    現在的她,身無分文,沒有太多力氣動彈,肚子也開始餓起來了。


    她想到了曾經聽那些幸福家庭裏的父母講給小孩子的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


    故事中的女孩在火柴的光輝中看到了她想吃的、想要的、想見的事物。最終女孩雖然還是凍死了,卻在生命的最後感受到了溫暖和幸福。


    然而,現在的她連火柴都沒有。溫暖和幸福也是她從未想過的東西。


    她閉目養神,準備延緩自己的死亡。


    這時,她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她好像什麽都有了,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愁沒有治病的錢。可夢中的她並不開心,因為她知道這是夢,是不可能實現的。她這一輩子都註定悲慘了。


    夢中的她親自撕碎了這個夢境。現實中的她則是醒來,強撐著身子望著正午的陽光怔怔地出神。


    剛才的美夢,就如同這正午的陽光一樣刺眼。她不信美夢,隻信噩夢。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將她的噩夢帶給其他人。她深深恨著這個世界和她或有關係,或無關係的每個人。


    哦對了,她還沒忘記習慣性地在身前擺個碗,習慣性地等著碗內的聲音,然後機械性地點點頭以示虛假的感激。


    有很多人為了躲避她的惡臭遠遠地拋給她一枚硬幣,技術好的人砸中了碗,她點點頭,並不抬頭看;技術差的人扔到了碗的外圍,她則會默默地將硬幣撿進碗裏,也點點頭;還有最後一種故意將硬幣扔到她身上的,她會將硬幣撿起來,放進碗裏,然後抬頭看看那得意地笑著的每個人。


    她要將他們都記在心裏,哪怕她當時還無法把他們怎麽樣。


    而這往往變成了她繼續活著的動力,畢竟她得活著,才能看到這世上的人終於變得悲慘的那一天。


    這樣扭曲的願望讓她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去購買食物,苟延殘喘。可她的傷卻遲遲沒辦法醫治,別說去醫院了,就是那些小診所也不會讓她進去。


    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遺憾地死於病痛的時候,她碰到了兩個“貴人”,而且還是在同一天裏碰上的。


    第一個“貴人”是一個身著艷麗旗袍的女人。在那個年代,旗袍是最流行的女性服裝。而看看旗袍的樣式,她就知道這個女人是個有錢人。


    這樣的有錢人都是像這個女人一樣坐著那些自詡紳士的男人們開的車出行的。下車的時候也必定像這個女人一樣有人攙扶,哪怕這個女人並不像她一樣腿部潰爛。


    她向來討厭這些養尊處優的女人。但這個女人卻不一樣。


    這個女人太美了,美到她沒法討厭。人們向來喜愛美的事物,她也不能免俗。


    她呆滯地睜大眼睛,想要多看這個女人幾眼。


    周圍其他男士的目光也被吸引過來,卻囿於名花有主而不敢造次。


    女人徑直朝她走來,驚的她坐立難安。


    她看得出來,女人身邊的男人受不了她身上的惡臭,想要阻止女人接近她這個骯髒的乞丐。


    女人卻隻是讓男人停下,繼續走到她麵前。


    這時,她才將女人的美徹底收入眼底。在看到這個女人之前,她從不相信人有氣質或者靈魂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在看到這個女人之後,她才知道原來一個人是真的可以美到骨子裏的,不需要任何雕飾,隻是淡然的一笑就能讓人神魂顛倒。


    “你腿傷多久了?”女人淺笑著指了指她潰爛的腿部,“怎麽不去治治?”


    早已忘記時日的她隻回答了女人後一個問題:“沒錢治。”


    這樣說的時候,她的職業習慣讓她條件反射似地擺出一副慘兮兮的表情。


    “真可憐。”女人還是笑著,卻往她的碗裏遞進了一張紙幣。


    一百元!


    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收到這樣一筆巨款!當時的一百元隻怕相當於後來的一萬元,拿去治她的腿足夠了。


    甚至,她還能靠著這筆錢……再也不用做乞丐了。


    她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將錢抓在手裏,驚懼地看著女人,唯恐她突然反悔把錢收回去。


    她想,她真的是沒救了,即使收到這樣的巨款也不會感激。


    好在女人並不介意。


    可能是看周圍的人實在是忍受不了這裏的惡臭,女人很快就跟著眾人一起離開了,徒留她在原地驚喜不已。


    有錢了,有錢了,有錢了!


    她在心裏默念著,卻又不敢說出口,仿佛魔怔了一般。


    她原本無望的人生好像一下子充滿了希望,好像自己的美夢真能成真。


    為了防止被人搶走這一百元的紙幣,她拚命爬起,準備前往附近最近的診所將自己的腿處理下。


    可在她跑到之前,兩個乞丐攔住了她。


    原來不知道是誰看到了白天那一幕,通知了另一個乞丐合謀要奪那張可以扭轉人生的鈔票。


    兩個大男人搶奪一個女人,這過程自然是相當輕鬆。


    她卻不願意放手。


    這一百塊是她全部的希望,全部的寄望。她原本絕望了,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怎麽能又變成絕望呢?同為乞丐,為什麽要欺負她到這步田地?


    她央求著二人,甚至願意隻拿十分之一。可兩人本就覺得要分錢著實肉痛,這時怎麽會答應她的請求呢?


    她哀求無果,隻能狠狠地咬上一個人的脖子。這一咬就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讓那個人嗷嗷叫了起來。此時她心中隻剩下滿滿的恨意,任他怎麽瘋狂還擊都不鬆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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