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平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二十歲成人禮,會在一個狹小逼仄、不見天日的集裝箱中度過。


    “老哥,愣著幹啥,許願啦。”


    少女活潑清亮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是小他兩歲的妹妹許安,正處於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紀。


    睜開眼睛,許平看見他麵前的貨物箱上,擺放了一個錫紙包裹的小蛋糕。


    不同於自己從小吃到大,入口即化,濕潤綿密高級甜品,麵前的蛋糕口感粗糙生硬,需要大量的水混合著才能勉強下咽。


    但即使如此,它如今依舊是兄妹倆負擔不起的奢侈品。


    “你哪來的信用點買蛋糕?”許平震驚地皺起眉頭。


    這都什麽時候了,妹妹滿腦子還都是這些風花雪月華而不實的事情。


    這孩子,還以為自己是住在堡壘中無憂無慮的大小姐嗎?


    “是隔壁車那位準備去永凍壁壘開烘焙店的莫師傅啊,我們之前……在他那裏充值了不少信用點,又取不出來,我就……”


    “下次這種事情先告訴我。”


    許平直接打斷了妹妹:“我去跟他聊聊,打一點折扣,說不定還能取出來一部分。”


    “哦。”


    許安委屈巴巴的應了一聲,拚命將眼淚忍在眼眶中。


    看到妹妹的模樣,許安意識到自己剛剛有些粗暴,放緩了語氣。


    “哎。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如今的情況。”


    他的目光悲辛,陷入了回憶之中。


    在聯邦的首都——晨空壁壘之中,有著數量繁多的私人商行。


    這些商行是荒涼世界上一抹流動的色彩。


    商人們攜帶各種貨物,從一個聚集地轉移到另一個聚集地,交換著生存所需的物資、信息、技術、武器……


    這也是如今的聯邦最重要的物資流動方式。


    許氏兄妹父親所創建的“許氏商行”,便是它們之中的佼佼者。


    因為極高的風險,開商行與當今世界上絕大多數職業相比,也相應的,有著極高的收入。


    所以許氏兄妹的童年都過得十分充實而富足,一點兒也不像是生活在末世之中。


    雖然生於富足之家,許父對於兩兄妹的教育卻毫不懈怠。


    他將長子許平送到以源力研究著稱的“黑淵壁壘”,將小女兒許安送往“青森堡壘”攻讀植物學。


    天資聰慧、又對源力充滿興趣的許平也不負眾望,在十五歲那年,通過層層選拔,脫穎而出,加入了源力者的“聖殿”——黑淵源力學院。


    並很快成為學院之中的佼佼者。


    甚至不止一次收到各大勢力拋來的橄欖枝。


    深有抱負的他並沒有把這些看在眼裏,一心想著等五年學期結束之後,回家振興許氏商行。


    然而計劃終歸趕不上變化。


    在他即將畢業的那一年,父親率領的商隊在荒野之中遭遇了掠奪者的襲擊,從此渺無音訊。


    身體本就孱弱的母親受此打擊後一病不起,很快便離開了人世。


    群龍無首的許氏商會便成為了其他商會眼中的香餑餑,很快便分崩離析。


    當他與同樣在外求學的妹妹許安後知後覺趕回晨空壁壘時,這個世界第一次對兄妹倆展露出它的獠牙。


    整個許氏商行已經隻剩下一具空殼。


    平日裏那些跟他父親稱兄道弟,有過命交情的叔伯老友們卷走了許氏商行的一切。


    不甘心的許平一紙訴狀將他們告上了法庭。


    但年輕稚嫩、毫無經驗的他們哪裏是商場中打滾多年老江湖的對手。


    不但敗訴,甚至連開庭費都歸到了他的頭上,欠下了一屁股的債務。


    走投無路的許平偶然間看到了一條招募廣告。


    由晨空壁壘最大的企鵝商行牽頭,募集前往永凍壁壘的商隊。


    從晨空到永凍,這不是父親當初發家時所走的線路嗎?!


    父親當年赤手空拳闖出的天下,我一定可以奪回來!


    許平熱血上湧,抵押了僅剩的資產——祖宅,換來了一筆啟動資金。


    可是,要運什麽貨物到永凍壁壘呢?


    許平對貿易一無所知,也從未涉足過這片極北之地。


    “無根木和萬年稻的種子吧。”


    見哥哥苦惱,就讀於青森堡壘魔藥學院的許安提議。


    家中破產後,許安便毅然決然終止了學業。


    雖然獎學金足以覆蓋學費,導師也願意自掏腰包讚助得意門生直到畢業,但是這個姑娘有自己的想法。


    “它們是魔藥學院最新培育的‘超級品種’。”


    “無根木可以無土栽培,遇水瘋長。”


    “萬年稻能生長於冰原之上,產量極高。”


    “這兩種植物都很適合在永凍堡壘大規模種植。”


    兄妹倆購買了幾噸無根木和萬年稻的種子,裝滿了八大箱。就這樣邁上了前往永凍壁壘漫漫長路。


    “那這個蛋糕……”許安的聲音將許平從過往的回憶之中拉了出來。


    “你吃吧,我不喜歡吃甜食。”許平微笑著撫摸了一下妹妹的腦袋。


    “好咧。”許安被狂風吹得皸裂脫皮的唇邊綻放了一個可愛的笑容。


    在出發之前,他並沒有想到這趟旅途是如此的艱難。


    這一路上,他們抵禦過屍潮,擊退過掠奪者,也曾在風暴之中幾乎被撕成碎片,在烈日煎烤下因脫水而昏迷。


    即使他身負源力,也依舊覺得苦不堪言。


    更不用說從小養尊處優,手無縛雞之力的許安了。


    令人驚訝的是,在如此煎熬下,許安卻展現出了比他更加強大的韌性,即便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依舊保持著活力。


    或許父親錯了,她才是最適合修行源力的人選。


    “呲!!”


    原本平穩行駛的貨車突然一個劇烈的急刹車,將坐在集裝箱角落的兩人掀倒在地。


    這可苦了剛拿起蛋糕還沒來得及吃的許安。


    在刹車的同時,手中的蛋糕因為慣性飛了起來,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她的臉上。


    “噗嗤!”


    看見妹妹狼狽的模樣,生性穩重的許平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以往父母親還在的時候,他們生日不可或缺的一環,便是“蛋糕大戰”。


    本以為今年肯定不會有這個環節了,沒想到卻以這種方式懷舊了一把。


    看著自己哥哥在那笑得開心,許安心懷不忿,猛地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奶油,甩到了他的臉上。


    “……”許平頓時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哈。”


    笑容不會消失,隻是轉移了。


    這可徹底激發了許平的戰意,要知道,在以往的蛋糕大戰之中,他可都是妥妥的勝利者。


    “看我的意大利炮!”


    “天女散花!”


    “暴雨梨花針!”


    “血滴子!”


    “……”


    當商隊護衛打開集裝箱的艙門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的生活區和兩隻滿臉都是奶油的小花貓。


    見到有人來了,許安連忙將手中的奶油藏到了身後,努力做出一副矜持的樣子。


    “咳。陳哥,有什麽事嗎?”許平幹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許老板,前邊發生了一些事兒,團長請您過去搭把手。”商隊護衛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不過,您是不是需要先洗漱一下。”


    許平接過了妹妹遞過來的抹布,在臉上胡亂抹了一下。


    這並沒有起到太大的清潔效果,隻是讓奶油分布的更加均勻了。


    “這樣可以了嗎?我們走吧。”


    說完,他便風風火火的逃離了這社死之地。


    原地隻留下了欲言又止的護衛和捂著肚子悶笑的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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