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還好,一說起孩子,蕭緯馬上有了反應,彎腰狂吐,直吐得翻江倒海。


    “我錯了,我錯了。”秦壁故意打自己一下嘴,然後手忙腳亂倒水找酸梅。


    蕭緯好容易吐完,小臉煞白漱了口,連梅子也不想吃。


    秦壁見她麵露疲色,輕聲問:“是不是困了?還是躺著睡會吧。”


    蕭緯點點頭,脫了襖子上床。沒過片刻就睡熟了。


    秦壁替她掖好被子,笑眯眯掀開厚重的棉布簾,進了次間小書房。方才他換衣裳時,將那本太.祖手劄隨手丟到書案上。父皇再三叮嚀,這本手劄非比尋常,還是得慎重收好。


    東宮西殿有連排五間屋子,供太傅講學、僚屬議事,太子書房也在那。而新房小書齋是在大婚前才布置妥當,專門留給太子妃書寫用。此時,裏頭一人都無。


    秦壁坐在案後,淡然盯著那本陳舊手劄。


    手劄薄薄一卷,封皮為藍色,隻是顏色不勻,沾了斑斑點點黃印子,大約是汗漬吧。這本手劄,估計歷代帝王的手都在上頭摩挲過。


    他信手翻開封皮,剛掃一眼便被攫住目光。


    第一頁的內容便叫人驚駭:秦蕭兩家,因憐憫萬民疾苦,共創大景基業。貧僧得水,與無極道長以血盟約,一同守護大景五百年。五百年,乃無極道長所卜國運之數,然貧僧希冀,大景國祚綿長更甚。望後代子孫親賢遠佞、修身養德,共護錦繡河山。後有秦家遺訓,凡為帝者必遵之。


    秦壁睜大眼,屏息翻到下頁。當看清那一行豎著的小篆,登時心跳如擂,渾身血液從四肢往胸膛倒灌。


    他驚站起身,顫抖著捧起書,恨不得將整張臉貼上去。


    沒錯,沒看錯。


    遺訓第一條:蕭家煙火單傳,歷代家主僅容一子,多則必除。


    秦壁身如爛泥,癱軟在黃鼠狼皮墊圈椅中。


    ☆、太.祖手劄


    太.祖不是出家人麽?出家人慈悲為懷,為何會留下如此狠毒的遺訓。


    蕭家歷代單傳,莫非背後都是秦家人在暗中出手?一代代帝王,殺戮最忠心的臣子,他們如何下得去手。


    可笑的是,他還和蕭英結成異性兄弟,他最心愛的女子也是蕭家人。在夢裏,蕭英對他疏離,蕭緯成為獨攬朝政的冷酷太後,他還要和別的妃子合葬……


    “俠士勿輕結,美人勿輕盟,恐其輕我為死也。”秦壁痛苦扶額,嘴裏輕聲呢喃:“俠士美人,我都辜負了。阿軟,阿軟,難道我真會如夢裏一般負你?”


    不是因為什麽別的妃嬪,而是因為太.祖手劄裏的祖訓,因為秦家皇室不能告人的秘密。


    要想國運昌隆,便不能讓蕭家開枝散葉。那日後,他要如何麵對阿軟,如何麵對英哥兒?


    秦壁獨自在書房靜坐一夜,痛苦難當。


    隔日,平帝已從禁衛軍統領那弄清事情原委,特意將太子妃召入紫宸殿,詢問那顆丹藥的來處。


    蕭緯早有預料,直接道出靈丹乃回春堂無意中收來,天下僅此一顆。因不明真假,未敢提早敬獻。


    聽說賣丹之人是從九龍山出來,平帝神色甚是敬重,不再多問。


    平帝這頭倒是好應付。這位勤勉的帝王身體剛恢復,便照舊忙於國事。可梅皇後就不同了。


    她今年也五十多,同樣渴望世上有益壽延年的靈丹。


    她拉著太子妃足足問了半日,蕭緯答得口幹舌燥,也沒能讓她滿意。


    最後,梅皇後惋惜搖頭,揮手讓蕭緯回了東宮。


    蕭緯剛出榮華宮,梅皇後便氣得掀了黃花梨的小炕幾,琳琅的飾品擺設摔得到處都是。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皇後這怒焰狂濤,早就攢了許久。


    她還牢牢記著,蕭緯少時就喜欺侮秦壁,帶他打架胡鬧、拉他下河、踹他心窩。後來稍微懂事些,不帶著秦壁出門打架,改成對秦壁不冷不熱,眼睛長在頭頂上。


    若非平帝固執,她還真不願要個這樣的兒媳婦。


    如今,更是不得了。因為這個兒媳婦橫插一槓,她連太後也當不成。


    這也就罷了,不論太後皇後,反正都是後宮之主。關鍵在於那顆丹藥。獻丹就獻丹吧,也不準備兩顆,看來她眼裏心裏都隻有皇上,根本不將她這個婆婆當回事。既如此,她也不必替她著想。


    元宵節,連下十多天的大雨總算停了。到夜裏,滿城燈火,四條主街全搭起燈棚。


    梅皇後親自去城樓賞燈,特意欽點幾位閨秀作陪。一個是她嫡親小侄女,梅家九小姐,另外還有周韻怡、王寶玥、靳玉嬌幾位,皆是待字閨中。


    在命婦們圍聚說笑時,皇後娘娘放出風聲,要替太子物色兩名良娣。那些夫人老夫人將話聽入耳,紛紛恭祝太子妃有喜,實則一個個都是啞巴吃餃子,心中有數。太子良娣人選,恐怕要從梅、周、王、靳四人裏頭出了。


    等蕭緯從秋葵嘴裏得知消息,已是次日。她看著麵帶憂色的兩個丫鬟,什麽也沒說。納良娣這件事,最後還是著落在太子身上。


    他若有心給後院添人,符合禮法,誰也攔不住;若他無心,她當然也不會逼迫他。


    秦壁此時借著撫慰災民的名義,躲在大清寺。大清寺山門外,每日都排著領粥的長隊。


    京城年間這場大雨,不止擾了王公貴族過年的心思,也淹了西郊南郊好幾個村子。秦壁和工部尚書、還有周長史一道往郊外巡查。這幾日,他都宿在大清寺禪院,根本忘了元宵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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