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卿就這樣忙忙碌碌到了除夕。月窮歲盡,除舊布新。驅儺活動在本朝很是盛行,驅儺意在“逐盡陰氣為陽導也”。


    禁中盛行大儺儀,而民間盛行小儺儀。據說禁中的大儺儀很是盛大,有千餘人參加,自禁中一直到南熏門外。


    古卿不喜歡這些熱鬧,兩個僕婦前兩日便回家準備除夜,齊勝也有家室,也已回家,白芍是個孤兒,便和她一起待在醫館後院。


    年貨早已置好,家裏也都布置一新,看起來喜慶的很。可她們加上娃娃也就三個人,總是少了份熱鬧。古卿自小在山裏長大,那時候除夕也就她和阿爹兩個人。她又不會說話,總是阿爹一個人在說。阿爹說的很多,可現在她能想起來的卻很少。她的生活是平淡的,可她卻覺得自由自在。轉眼間,這已是獨身一人兩年多了。阿爹沒了,她出來兩年,沒有找到阿弦,隻有懵懂無知的兒子陪著她。古卿知道,今天是個喜慶日子,她不該想起不開心的事。


    兒子早已睡著,白芍也熬不住,去睡了。她坐在廊下,看著對麵屋脊上的皚皚白雪,又想起阿弦。“阿卿,我們家很大,兄弟姐妹也多,除夕那天可熱鬧了,到時候你一定會喜歡的。”阿弦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可她的阿弦在哪兒呢?古卿的眼角已溢出一滴淚,又快速抹去,阿弦說她笑起來好看呢!


    楚晅剛翻身進來,便看到這樣一幕:一身紅衣的女子坐在廊下,雙臂交疊置於膝上,腦袋放在胳膊上,歪著頭,眼角有一滴晶瑩的淚珠,而嘴角卻噙著笑意。她眼神迷離,盯著虛無。


    楚晅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這裏,大概是自己一個人守歲太過無聊吧,突然想起她也是一個人,又是第一回在京城過除夕,就想來看看她是怎麽過的。


    古卿已經看到有人過來了,可她不想動。


    “傻笑什麽呢?”楚晅腳步輕緩地走過來,搬過一張小杌子坐在她身旁坐下。


    看了他一眼,古卿轉過頭去,她不想看到他,隻想靜靜地想阿弦。楚晅眼神一暗,也不看她,兩手置於腦後,抬頭看天上稀疏的星星。


    “第一次在京城過除夕,感覺如何?”楚晅自顧自地問,沒有聽到回答,當然也不會有回答,他笑了笑,自答:“我第一次在京城過除夕,也是一個人。”


    他語氣中帶了點輕愁,古卿轉頭看他。楚晅若有所覺,低頭對她一笑:“我自幼在京城,阿爹阿娘都不在,兩個哥哥也經常南征北戰。京城的楚府一直都隻有我一個人。我和阿恆關係很好,先皇很喜歡阿恆,把他接到禁中教養,我是阿恆的伴讀,也常在禁中。可除夕嘛,總是要回自家府邸的。”


    那一定很孤單,很無聊吧,古卿這麽想,最起碼她還有阿爹陪。


    似乎看出她眼神中的意思,楚晅不在意地笑了笑:“這麽多年,都習慣了。”


    被他語氣中的澀然觸動,古卿心下悶悶的,她一點也不想習慣。


    “咕嚕嚕~”聽到肚子叫的聲音,古卿訝異地看他,楚晅無奈又尷尬:“晚飯吃的早了。”


    古卿無聲笑起來,今天的他和以往的他大不相同。雖然還是那張風華絕代的臉,可莫名讓人覺得比以前親近了不少。


    她笑著站起身,楚晅一把拉住她的手:“先別回屋,再陪我坐會兒。”


    可能是氣氛太好,古卿沒有注意到被他握在手中的手,也沒注意他語氣中不自覺的溫柔。她指了指廚房,又比劃了下,楚晅明白過來,鬆開她的手。


    看著她進了廚房,楚晅莫名覺得手心發燙,不大自在地搓了搓手,想了想,自己也跟了過去。


    她已經升起了爐灶,一口小鍋裏燒上水。他湊過去看了看,看到灶台上放著一隻大碗,裏麵有麵片,白菜,蘿蔔等。他看了她一眼:“餺飥?”


    看他進來,古卿推著他往外走,他一身華服,別弄髒了。楚晅也不堅持,出去等她。她很快做好,端著食案出來。楚晅連忙接過來,又跟著她進了屋。


    “很好吃。”楚晅嚐了一口,贊了一句。古卿笑笑,不難吃是真的,至於好吃不好吃,對於他這個自小錦衣玉食的貴公子來說,她不置可否。


    楚晅很快吃完,可以說是風捲殘雲,古卿十分驚訝,若不是知道自己的廚藝如何,恐怕真以為他吃的是人間美味。麵湯熱,他又吃的快,額頭上都是汗,伸手就要去解身上的狐裘,被古卿製止。知道她是個大夫,楚晅雖然覺得自己身強體壯,沒什麽,可還是依了她。


    古卿收了碗,拿去廚房。這次楚晅沒跟去,在她房間轉了轉,想走進內室瞧瞧,終還是覺得不妥,遂止步。古卿出來,見他又坐在了廊下,便皺起了眉。他方才出了汗,廊下風大,也不怕染了風寒。


    “無礙。”看出她的擔憂,楚晅安撫地笑了笑,示意她坐過來,“你看,又下雪了呢!”


    是啊,又下雪了。


    “你喜歡下雪嗎?”楚晅歪頭問她。


    古卿點了點頭,她自小生在南方,冬天也會下雪,卻很少會有這麽大的雪。雪花飄落,很美。她忽然想起那句“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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