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不適合?溫家莊給他們搞得烏煙瘴氣,每天喝酒吃肉,鬧鬧吵吵,對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兒,一個勁兒的犯嘀咕,指指點點,連馬寡婦都被人三更半夜敲了好幾次的門。”溫族長沒好氣的道:“現在大人孩子都不怎麽敢出門了,大姑娘們有的都跑去外家暫住,小媳婦兒們回娘家就不回來了,長此以往,我們可怎麽辦?風氣都壞掉了。”“馬寡婦都有人騷擾她了?”張大爺目瞪口呆:“她可有四十歲了吧?她家那小子,有十八了吧?那麽大的一個大小夥子,杵在家裏頭,還有人敢去他們家敲寡婦門?”馬寡婦是二十來歲的時候,守得寡。而且人如其名,馬寡婦長了一張馬臉,臉蛋子長,而且脾氣又暴,年輕那會兒都沒人敢撩撥她,這都四十歲了,又不是徐娘半老,還有點姿色,她就是個農家婦人,拉拔大了她的獨子溫,這個字,是“雙子”,當年的溫老秀才給起的名字,說是這樣的名字,可以保住溫的小命兒,不至於那麽脆弱。原來馬寡婦還有一個女兒的,比兒子大兩歲,孩子一起去玩水,女兒淹死了,兒子卻活著回來了,隻是著涼而已,從那之後,大家再也不說溫的名字不好了。因為“”這個字,跟馬寡婦的姓同音。馬寡婦年輕的時候也不是什麽如花似玉的美人兒,現在都年老了,還有人半夜敲門,這可真讓人意外。“溫出門,跟著一個商隊跑商呢,出去見見世麵,回來也該相看人家娶媳婦兒了,她家沒旁人,就她一個人在家,那些人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那麽一個寡婦,還敢半夜敲門,被吵醒的馬寡婦,大半夜的在院子裏罵了半宿的汙言碎語。”溫村長一想起來就頭疼。馬寡婦別看長得不咋樣,可她嗓門兒大,脾氣潑辣,性格又是蠻不講理,標準的農家老潑婦。半夜三更的罵大街,半個溫家莊的人都被吵起來了,整個溫家莊的狗,都被驚醒了,馬寡婦罵了多長時間,那些狗狗們就瘋狂叫了多長時間。這個事情,影響極其惡劣,他們還想給馬寡婦申請個貞節牌坊呢,這要是出了什麽風化問題,這貞節牌坊可就沒指望了。溫潤有原主的記憶,知道溫家莊在打什麽主意,貞節牌坊這個事兒,溫潤是不屑一顧的,這簡直是婦女的血淚碑。古代生產力低下,家裏有男人尚且吃不飽穿不暖,沒了男人就靠一個婦道人家支撐著,不止要幹活,還得養活孩子們,哪怕沒有老人,那也難啊!“就是啊!溫潤,你不能離開了溫家莊,你就禍害它啊?那幫人是好人嗎?那就不是過日子的人!”“他們不止這樣,還說了,土地明年他們種,不租賃出去,也不找什麽佃戶了,今年他們剛搬過來,賦稅什麽的都是你春天的時候就辦過了,可明年,他們放話了,說賦稅照交,勞役名額卻要贖買,這……你說,他買了,我們怎麽辦?”賦稅是固定的,交給朝廷的東西,沒人敢耍賴。但是勞役的話,就有各種說法啦!要麽就是家裏沒有男人,像是馬寡婦之前那樣,她小子沒長大的時候,是沒有勞役的,因為家裏沒有成丁的男人。要麽就是花錢贖買勞役名額,以前就說過,可以買,但是價格不定,全看幹的事什麽活兒,而且勞役這個名額,平時可以買,一旦有什麽重大事情,是不允許贖買的,隻能出錢雇人幹活兒。這是必須要出的工!而且為了麵子上好看,在拉勞役的時候,每一個村子,贖買勞役的名額,也是有限的,不能人人都贖買名額,不出去幹活兒。有些活兒,就是給錢,也沒人樂意去幹的,比如說疏浚河道,或者是給軍隊運送糧草。一個是遭罪,另外一個則是有危險。一旦軍隊跟人交戰,民夫運送糧草過去,關鍵時刻也要征調他們參戰的!所以一提起這個,溫族長跟溫村長就很生氣,以往他們仗著家裏有錢,也是贖買名額的,沒人去幹活兒。遭不起那個罪,很多人在疏浚河道之後,回來就會生病,看病抓藥也要花不少錢的,所以沒人樂意去,可疏浚河道明年就輪到溫家莊了,上頭說了,隻給五個人贖買名額。多了沒有,因為這是大事!可蓮花坳卻能全免……因為蓮花坳有溫潤在啊,他要是在溫家莊,溫家莊起碼能有三十個名額!“買了就去服勞役唄。”溫潤無所謂,勞役這個事兒,在溫潤和原主的記憶裏,隻有印象,卻沒經曆。他這話說的溫村長一噎,溫族長一看這事兒說不過去,就改了口:“那也不能讓他們在溫家莊繼續下去了,連馬寡婦都受到了驚嚇,還有誰是他們不敢騷擾的啊?”張大爺喝了一大口茶水:“馬寡婦不年輕了,人家圖什麽啊?那年紀,說個不愛聽的話,她當那些人的娘,都夠年紀了。”這也是個大實話。“不管他們圖啥,總之,不能讓他們繼續騷擾馬寡婦了!”溫族長說的斬釘截鐵。“嗬嗬……。”溫潤隻是給了他們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嗬嗬”倆字。他們不就是想給馬寡婦搞一個貞節牌坊嘛!溫潤前世是研究過這個東西的,其實最早的貞潔牌坊其實多以“節”字為主,多以古代士子為褒揚母親養育之恩為名建立;但到古代封建社會末期,理學之風興盛,貞潔牌坊就逐漸以“貞”字為主,成為了又一座壓迫女性的大山。起初,女性在夫死後還多為自願守寡,因為夫妻情深,也不想改嫁,甚至有情深之人,殉情而死,為之殉葬,那是可歌可泣的愛情。但後期大戶之家攀比貞節牌坊數量愈盛,甚至官員都以貞潔牌坊數量為自己政績明證,期間被逼守寡、甚至被活活餓死的女性不計其數。所謂牌坊,實際是一種古代形狀似門的高大建築,一般是由封建帝王為表彰臣子功績所建。最初是表彰,等到了現在這個朝代,已經成了一種榮耀,平民百姓很少能得到朝廷的獎賞,隻有幾個可能才會被朝廷知道,甚至是著書立傳,立碑築坊。這貞節牌坊,算是其中的一種。等到了這個時候,貞節牌坊的意味已經變了,特指為了表彰封建女性對自己的丈夫堅貞不渝,一生恪守貞節而建立的牌坊。所以貞節牌坊的要求,在本朝是很高很難的,首先就是要守寡時間超過三十年,且名聲極好,在此期間,沒有想過再談婚論嫁。如果是獨自撫養孩子長大,那更顯得道德高尚。三十年的守寡時間,算得上是堅貞不移了。馬寡婦又獨自撫養兒子長大成人,自家呢,又有兩頭老牛,五十畝地,還都是上等的水田,每年種植的稻穀,除卻繳稅和贖買勞役,還能剩下點吃的和一點錢,精打細算之下,他們母子倆的日子,其實過得挺好。不好的話,就憑馬寡婦的為人,早就厚著臉皮改嫁了!這些年他們家的五十畝地,都是溫家莊的人幫一把手,給她種下來的,不然她一個女人家,怎麽種的了五十畝上等水田?看溫潤這個態度,軟著來是不行了,溫族長收起了笑模樣,開口慎重的道:“溫潤,不管怎麽說,那些人都不能繼續留在溫家莊了,你買賣家產的時候,怎麽也不通過溫家莊的村長,以及裏長呢?”溫族長不僅是鄉老,同時,他的大兒子,還是溫家莊以及附近兩個村子的裏長。按照規矩來說,買賣家產的時候,也得通過裏長吧?結果溫潤是通過裏長了,他通過的裏長,不是溫裏長,而是馬裏長!全縣有四個裏長,他們各自為政,並沒有相互溝通的意思。遇到事情了,就請鄉老們出麵,大家一起合計合計,能解決就盡量解決。不能解決的,才能麻煩衙門裏的老爺們,甚至是縣令大人。“我出嫁了。”溫潤低眉淺笑:“嫁出門的人,潑出去的水,這是我出門子的時候,我那小叔小嬸親口說的,而且我還沒出溫家莊,溫老七,就開始招呼人手,去我家的宅子裏打掃衛生,找人買木材,還吆喝著說,我家的地,已經都是我小叔家的了,那個時候,那麽大的動靜,也沒人出來看看,說一句公道話,我嫁入王家,就是王家的人了,我家的東西,我有權利處置,至於怎麽處理,是我的事情,人家給的價格高,我有什麽不賣給他們的理由呢?何況,我們手續齊全,買賣自由,這都多久了?我沒有反悔的意思,贖買什麽的,更談不上,他在溫家莊如何,是你們的問題,以前你們不也是管理溫家莊的嗎?現在也一定可以管好的,我相信你們的能力。”溫潤這話說的,軟刀子紮進去,還使勁兒捅了捅。沒辦法,他就是要表態,表明白態度,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立場,是什麽樣,堅定地立場!“你就不能回去嗎?”溫村長不高興的道:“那裏也是你長大的地方,你也不想看到它,聲名狼藉吧?”何況那些人的手段,他們是見識過了。當然,也領教過了。掄起這胡攪蠻纏,他們是比不得那些家夥的,而且還被人倒打一把。一群人在溫家莊,其實一開始他們也是打定主意,好好相處的,畢竟日後要在這裏落腳,可是溫家莊的人極其排外,又霸占他們的房子和土地不歸還,那青皮頭子豈能善罷甘休?鬧起來他們誰都不怕,所以鬧騰的整個溫家莊不得安寧。“我回去幹什麽呢?房子土地都不是我的了。”溫潤顯擺了一下:“我在蓮花坳,有這樣的宅子,還有五百畝水田,租賃出去也能吃點租子,甚至還有盈餘,何況這裏的勞役和賦稅,都掛在了我的名下,每年什麽都不用做,大把的銀錢入賬,又有糧食,不愁吃穿,更有一群好孩子,讓我來教育,日子過得很好。”回去?回去做什麽?被他們氣死嗎?他是傻了才會回去呢!溫族長不僅放了狠話:“你買賣家產的時候,沒有通過村裏,買賣,恐怕不成立,要不我們就掰扯掰扯,鄉老裏,我還有點麵子。”他這是威脅溫潤,溫族長當了一輩子的族長,這次也是被逼狠了,才會這麽說,同時,他也是打算這麽做。“鄉老?就算是縣令大人,也無權過問本老爺的私事。”溫潤卻淡定的道:“要過問我的事情,首先你得上衙門,正堂遞交狀紙,當然,衙門受理了你的狀紙,也得看本老爺的心情,心情好就去看看什麽事兒,心情不好就遣下人去訓斥一頓,無稽之談爾。”這就是舉人老爺的特權之一。一提起衙門,在座的三位,臉色都是不好看的,隻有溫潤依然如故,甚至還吃了一個元寶紅棗糕。作者閑話:這事兒吧,靈感來自江湖遇到的一個事情,當時的情況,真的很氣人,不談也罷!第52章 無奈的辦法這個時代的衙門不好進,如果要告狀的話,需要經由大門二門三門的人傳到大堂上,倘若不打點一二,很可能狀紙都到不了主官的手上,就不知道去哪兒了。此乃惡胥貪吏作祟,敗壞吏治,莫怪時人說“衙門大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要不然,元刀也不可能有那麽大的家底,能租房子開鋪子,全家人都過的小康生活。不過此事有好有壞,雖然有些治理糊塗,但同時也將一些無理取鬧的人攔了下來。申明亭和旌善亭就是做這個用的,先由鄉老們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要是他們處理不了,再由衙門接手。這能讓衙門少很多事兒,也能讓很多人,少走點彎路。溫村長跟溫族長之所以想在申明亭那裏解決問題,是因為溫族長是申明亭裏九位鄉老之一。他有一定的權利,可以將此事壓下去,或者是向著自己這邊一些,讓溫潤就犯。可惜的是,溫潤是有功名在身的舉人老爺,他一個鄉老,還管不到他頭上!溫族長的臉色奇差無比:“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回去了?”“是也不是。”溫潤淡定的道:“明年開春之後,我打算將我父母的墳塋遷過來。”“什麽?”溫族長驚駭的立刻站了起來:“遷墳?”說話聲音,都帶著點兒雞鳴的動靜了。古代講究人死為大,又有事死如事生的習慣,這遷墳,就跟搬家一樣都是大事兒。且不論是婚喪嫁娶,都講究個風水,這遷墳就更講究了。遷墳?說句不好聽的,恐怕都會破壞一族的祖墳和風水。“遷墳幹什麽?”溫村長立刻就道:“你父母埋在你祖父母身邊,那裏可是溫家祖墳所在地,遷墳出來,無人祭祀,做孤魂野鬼嗎?”“不遷墳出來,難道就有人祭祀了?”溫潤冷淡一笑:“他們隻有我這一個孩兒,我不孝,無法給他們留下香火,但是也不能讓他們孤零零的在那裏,連個上墳燒紙的人都沒有,我既然出來了,家產也不要了,那麽他們的墳塋,也就不留在那裏,麻煩你們看顧了。”“我……。”溫村長剛要開口,溫潤就打斷了他的話:“你不用說別的,我離開這段時間,也找人打聽過了,我父母的墳塋,荒草萋萋,無人掃墓,更沒祭拜,享受祭品的時候,放在那裏做什麽呢?哦,對了,我祖父母的墳塋,也要遷出來,那裏已經沒有他們的子孫後代了,沒人祭拜,都遷出來吧,也省得麻煩。我小叔一家已經離開了,我父母的墳塋遷出來,也跟那裏沒關係了。”“你……。”溫族長喘粗氣了。溫潤再次打斷了他的發言:“這樣的話,我們這一支就從溫家徹底的消失了,我知道,溫氏族譜上,已經勾勒了我的名字,消下去容易,上族譜就難了,我好歹也是個舉人,不是誰家的族譜,都能上的,現在我是在王家的族譜上,官方真正的用名,叫王溫潤。”其實應該是王溫氏。不過因為溫潤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也就沒人這麽喊,他還是個獨立的個體,加上他沒有跟王見過麵,更沒所謂的圓房,這樁親事吧,說成了也成了,說不成呢,也不成,全看當事人怎麽看啦。可溫潤就認了這門親事,當事人都認了,誰還有什麽話可說?加上溫潤這“遷墳”的話一出,這是要跟溫家莊,徹底了斷。“溫潤,你可想好了!”這要是斷的一幹二淨,以後就再也沒有理由,找溫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