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家門, 就聽到一陣狗吠, 何孫氏連連後退著出來,驚慌失措的道:“春香,你家怎麽養這麽多畜生,快打走,快打走!”寧何氏護上來,將衝上來的三隻小狗趕走,嘴裏喝道:“畜生玩意,滾開滾開!再不滾開把你們都打了吃了,呀!怎麽又來一隻黑狗,景兒快來啊!”“這哪是狗啊,這是熊瞎子吧!”何大哥也大叫起來,下意識就想跑,完全不顧兩個女人。三隻小狗識得寧何氏的氣味,被趕一下就走開,但是熊寶不認識,見這個陌生人踢自己的“兄弟”,就嗚嗚要撲上來咬,它雖然才三個月不到,但是喂的好,身形長起來快,已經如普通成年小土狗大了。“熊寶,回來!”一道清喝響起,柳靜秋從後院跑出來,連忙製止了熊寶傷人。熊寶日常都是柳靜秋來喂,最是聽他的話,頓時收了凶,顛顛跑到柳靜秋腿邊,圍著他的腿蹭來蹭去。寧何氏被這一嚇,看到這個場麵,不禁埋怨道:“你怎麽才出來,不知道你婆婆回來了麽!這又養的什麽鬼東西,你怎麽就不能安分一點!”柳靜秋一愣,臉上神色不動,道:“不知道娘會今日回來,還帶了客人,這熊寶是夫君帶回來看家護院的狗,有些凶性,平時來了生人都會栓起來,今天恰巧放開了溜溜風,不小心驚到了娘,我這就把它栓住。”一聽說是寧景帶回來的,寧何氏臉色就緩和了一些,但還是有些不滿,道:“怎麽,我回來你不高興了?什麽叫不知道我今天回來,還真把自己當主人了,這裏是我家,我回來還得告訴你一聲啊!”柳靜秋微微蹙眉,他發覺寧何氏這次回來對他的火氣頗衝,出去之前雖然他們關係說不得那麽好,起碼寧何氏不再對他大呼小叫,婆婆架子擺的也少了些,現在不僅是固態萌發,而且比最初還有點變本加厲的感覺。就像是,故意在找茬。“娘,”一道溫潤沉穩的聲音自後響起,寧景走過來,擋在柳靜秋麵前,目光掃過寧何氏幾人,道:“您要回家也不和兒子說一聲,不然兒子好去接您,勞舅舅舅母送您回來,舟車勞頓,都進去歇歇吧。”寧景一出來,寧何氏剛起來的氣焰就消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一次長久沒有見寧景,竟然感覺他有些陌生,又給她一種難言的壓迫感,一時有些不敢作妖,拉著何孫氏就往裏走。而何孫氏自寧景出來時,就眼前一亮,不停上下打量著他,目光裏似含著些莫名的竊喜和滿意。那股目光讓寧景察覺到,他淡淡掃過去一眼,眉頭微微一蹙,隨即轉身牽著柳靜秋率先進了內院。這些人倒是來得巧,正好趕上午飯時間,今天宋如賦用海鮮幹貨做了一鍋海鮮粥,新鮮豬排骨燉玉米湯,加了墨魚幹,另外還燉了一大碗紅燒肉,炒了兩個素菜,再加上鹵菜,削了一盤蘋果,還擺了一盤點心,一桌子可謂十分豐盛。寧何氏拉著何孫氏二人直接坐下,喜滋滋等著宋如賦給他們端上飯來。何孫氏看著這些菜肴,又見宋如賦和石大壯來來回回伺候著拿碗拿筷,不由有點呆愣。寧何氏隻和她說家裏收留了一對母父女,平時幫著幹點家務,但何孫氏是在城裏富貴人家當過下人的,現在一看這個做派,這宋如賦二人明明就是他們家養的仆人,而寧何氏就像城裏的老夫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被伺候的舒舒服服。她本以為寧何氏當初像她描述的事是吹牛,現在一看,她確實是翻了身,居然過得如此滋潤。再看對麵寧何氏的兒子寧景,真真是一表人才,貴氣逼人,比她以前在東家那裏見到的少爺都出色。何孫氏把腦子裏所有的詞匯搜刮幹淨了,都不知如何誇寧景,隻覺得越看越滿意,心裏那個主意越發蠢蠢欲動。隻是再看被寧景溫柔笑對的柳靜秋時,何孫氏就感覺到礙眼了,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趁著飯上來,夾菜的時候,狀似無意道:“哎呀,許久不見外甥了,竟然一下就成了家,也不知通知我們過來喝個喜酒。”寧景給柳靜秋夾菜的手一頓,淡笑道:“當初也請了舅母來吃喜酒,隻可惜舅舅舅母似頗為忙碌,沒有過來。”他卻是毫不猶豫拆穿,寧家當時確實去請了何家人,可是沒有一個過來,一場婚宴五張桌子居然坐不滿人,被村裏人好一通笑話。何孫氏沒有一點尷尬,笑了一下,摸了摸鬢邊,道:“這也不能怪我們,實在是啊,你這娶的不光彩,我們這些人過來也委實感覺丟人,我外甥堂堂秀才,怎麽就攤上了這種事,有些人為了嫁過來,真真是不知羞恥,害得我們這些親戚也跟著蒙羞。”她這話太過陰陽怪氣,就差指著柳靜秋鼻子罵人,把當初他們沒有過來的事全部怪罪到柳靜秋身上,意思就是當初若不是柳靜秋使不光明的手段嫁給寧景,搞得婚事不光彩,讓他們這些親戚也覺得丟人,所以才都不來的。飯桌上頓時一靜,柳靜秋端著碗的動作一頓,目光靜靜看向何孫氏,眸底暗沉如藏了一層冰霜。旁邊宋如賦明顯感覺到一股壓抑的怒氣蔓延,察覺到有事要發生,不動聲色將兩個小孩帶去房間,讓他們在裏麵吃飯別出來。而石大壯也感覺到了不對勁,撓了撓頭,神色不喜的看向何孫氏。偏偏,寧何氏不覺得這話有錯,附和道:“就是,我兒可是村裏唯一的秀才,又有賺錢的大本事,娶城裏員外的女兒都使得,我現在越想越覺得當初那事有蹊蹺,要不是被村裏那麽多人看到,我兒才不會娶你!”“當初嫁過來還死活不情願,整天哭喪著臉,像多委屈似的,要是真不願意待在我寧家,怎麽不跟你那個娘一樣去和離坐牢啊!”“啪嗒。”一聲清脆的放筷子的聲音,卻猛的止住了寧何氏的氣焰,所有人看去,寧景放下筷子,神色冷漠,目光冷冷看過來。他道:“娘,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可不能說,靜秋是我的夫郎,您就算是我娘,也應該尊重他,而不是隨著外人來對他指指點點,汙蔑造謠。”何孫氏不滿道:“外甥,你說誰是外人,我可是你舅母,咱們才是一家人,你別被狐媚子迷了眼睛,為了個哥兒,指責你親娘和你親舅母。”寧景目光移到她身上,冷笑一聲,道:“誰跟你是一家人,我看在我娘麵子上喚你一聲舅母,不是讓你在我麵前拿長輩的架子,也不是你能在我家對我夫郎指手畫腳的資本,你若和和氣氣的來,我也和和氣氣的招待。”“但你善客不當當惡客,那我也不需給你留臉麵。”寧景喊道:“大壯,請他們出去。”石大壯誒了一聲,就要來上手拎人,但是想了想,畢竟是老爺親戚,便道:“你們是想扛著出去還是我夾著出去?”何孫氏何時有剛進門就被趕走的經曆過,看著寧景,氣道:“你就是這樣對你舅母的嗎,虧我這次來還給你帶了件好事,你好歹聽我說完,你聽了準得謝我!”寧何氏也被寧景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道:“景兒,你怎麽能趕你舅舅舅母走啊,你舅母可是給你帶了個大喜事過來!”生怕石大壯這個大個子真的把他們扛出去,何孫氏道:“你這成婚大半年了,你家這個肚子裏一點反應都沒有,一看就不好生養,你表妹正好和離歸家了,我吃點虧把豔兒許給你,以後咱們兩家親上加親,我家豔兒第一胎就是個大胖小子,她能生……”“大壯,把他們丟出去!”柳靜秋猛的站起來,冷聲喝道。石大壯這次半點不帶猶豫,將兩個人一夾腋下,風似的跑出去了。那何大哥本來想掙紮一下,結果發現這個大個子夾的他動彈不得,隻能嘴裏大叫幾聲,“寧景,我是你舅舅!”然後,兩個人被丟在了門口,哐的一聲,門被關著了。第152章 我好男色在眼睜睜看著自己哥嫂被人夾出去後, 寧何氏大急,想追出去,又看向自己兒子兒媳, 幾番猶豫,最後一跺腳,大歎息一聲,衝著柳靜秋大聲道:“你這是在做什麽,你怎麽敢的!”柳靜秋第一次直視著她, 目光冷然,道:“娘, 您沒看出他們是來作踐夫君的麽?把他們和離的女兒說給夫君, 這打的什麽算盤?把夫君當什麽了?”他不是瞧不起和離的女子哥兒,他娘和二嫂都是和離,但是何孫氏想把和離的女兒許給寧景, 完全就是把寧景當冤大頭, 當個傻子。柳靜秋氣就氣在這一點,但凡他們是想把個未婚配的女兒許給寧景做妾或者做平妻, 他都不會這樣發怒,當然他也不喜歡別人給他夫君納妾。這些人就是從心底裏看不起他夫君,還想占他夫君的便宜。寧何氏一愣, 也察覺出這事有點不對味, 剛開始聽她大嫂說這件事時她也是推拒, 覺得自己兒子是秀才,現在又有賺錢的本事, 怎麽也不會納個和離的女子。但是, 在何孫氏和其他幾個嫂嫂的勸說下, 她開始也覺得反正就是給景兒納個妾, 無所謂什麽和離沒和離過的,而且她也確實被那些人說動了,那何豔嫁給夫家兩個月就懷孕了,頭胎就是個大胖小子,雖然她長得胖了點,屁股大了點,但是好生養啊。她,想抱個孫子。寧何氏咬牙道:“你懂什麽,豔兒那孩子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是個好的,再說也就納個妾,我家景兒現在出息了,有個妾也是應該的,多給我寧家開枝散葉,你也不看看你,半年多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村裏那些後頭成親的,現在肚子都三四個月了!”柳靜秋被說的一窒,咬著下唇,有些說不出話。子嗣,從來都是婆婆拿捏沒有生下孩子的女子哥兒的一大利器。寧景眼中冷芒一閃,將柳靜秋拉至身旁,拍了拍他的背,稍作安撫。“娘,我有事和您說。”他淡聲道,然後率先走去後院空地那處。柳靜秋看著寧景,有些難過的低下頭。若是他能有個孩子,是不是就能據理力爭。寧何氏哼了一聲,沒好氣瞪了柳靜秋一眼,跟著寧景過去了。兩人走到沒人的地方,確定不會有人聽到對話,寧景才停下,轉身看向寧何氏,目光淡淡,一抹暗光閃過,他道:“娘,您不是怪夫郎一直沒有動靜麽?”寧何氏臉上露出嫌棄,道:“是啊,誰家媳婦大半年一點動靜都沒有?沒有動靜的,一定都是不好生養的!”她這些話都是聽何孫氏等人說的,在娘家時,他們幾個妯娌婦人在一起就經常聊誰家媳婦多久抱上孫,誰家生不出男丁,生不出男丁的都是上輩子造了孽,這輩子被老天爺懲罰,要絕了香火。當說到她家兒媳半年一點動靜都沒有時,那些人都口徑一致說這種哥兒要不得,雖然哥兒生育是比女人難一點,但是超過半年的,都是生育有問題的,反正現在她家有條件的,不如快點再給她兒子物色個能生的,然後就莫名其妙答應了何孫氏,要娶她家和離回來的女兒當平妻。“景兒啊,現在咱們家不比以前,又不是娶不上媳婦了,豔兒你覺著和離的不好,娘再多給你物色幾個女子哥兒,柳靜秋如果敢鬧,娘去收拾他!”聽了這話,寧景卻是突然一笑,但那清淺的笑意不帶一點聽到這種“好事”的喜意,反而看著居然有些詭異。“娘,成婚半年沒有子嗣這件事,您真不應該怪夫郎,您還得謝謝他。”“啊?”寧何氏大為不解。寧景湊近,低聲道:“成婚至今,我都沒有碰他,他哪來的孩子。”寧何氏一僵,腳下都有些發軟,下意識後退一步,難以置信的看著寧景,“你……你……你什麽意思?”“沒什麽意思啊。”寧景一臉淡然,甚至帶了絲無辜,道:“因為我好男色,我不想碰他。”這話如平地驚雷,寧何氏被炸的頭暈目眩,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萬萬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男男戀在薑朝不是沒有,總是會有人如此特立獨行,明明男子與哥兒身體大差不差,但是就喜歡男人。人們不能理解,所以也想不到還有一種可能是那個男人喜歡的人正好也是個男人,人家也不在乎有沒有孩子。總而言之,在薑朝,男人喜歡男人這種事,還是相當炸裂的。這種事寧何氏聽說過,一直覺得匪夷所思,想不明白,她也沒想到有一天,她兒子會對她說這種話。“你、你、你……”寧何氏你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眼前幾度要暈厥。寧景道:“所以,娘,你不要怪夫郎,他知道我喜歡男人,也一直默默陪伴著我,還沒有出去亂說,沒有讓我被別人戳脊梁骨,您應該感謝他,而不是拿著子嗣來壓迫他,您要怪就怪兒子吧。”“至於別的女子哥兒,娘您看看哪位姿容能比得上夫郎,他兒子尚且不碰,其他人兒子是一眼都懶得看,除非娘您去給我找個男人過來吧。”說罷,寧景直接離去,不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寧何氏。寧景覺得自己沒有撒謊,在他眼裏柳靜秋就是個男孩子,他喜歡柳靜秋,等於他喜歡男人,不是很正確的事麽,至於柳靜秋能生寶寶,他更喜歡了呢。但是,薑朝人的思維自然和寧景這個殼子裏裝的華夏靈魂的人不同,對他們而言,男人就是男人,哥兒就是哥兒,男人喜歡哥兒可以,男人喜歡男人,那是相當難以接受的。寧景回來膳廳,發現柳靜秋還坐在那裏,麵前飯菜未動,神色落寞,顯得本就瘦削的肩背更加單薄,等看到寧景回來,神色裏有帶了緊張,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寧景。寧景對他微微笑了下,坐在他身邊,道:“飯菜還熱,趁熱吃點吧。”他端起柳靜秋那碗飯,夾了菜,遞到夫郎嘴邊,心裏有點慶幸剛剛自己忍住了,沒有當場掀翻桌子,不然可惜這一桌子好菜,他和夫郎都還沒有吃呢。“夫君……”柳靜秋欲言又止,想問他們說了什麽,又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所幸寧景對他依舊如此溫柔。寧景看他一顆心提著,也吃不下飯,將筷子重新放回碗中,看著柳靜秋,眼神十分認真,道:“夫郎,孩子的事先不急,我也不想這麽早有個孩子。”他笑了一下,捏了捏柳靜秋的臉,道:“我的夫郎還是個孩子呢,等夫郎長大了,我們再生個屬於我們的寶寶。”柳靜秋眉頭一蹙,隻當寧景是在安慰他不急,悶悶“嗯”了一聲,頭靠在寧景肩頭,默默散發著委屈。寧景放下碗筷,攬住他,心裏有些猶疑,他是不是不應該以華夏人的思維來套用在柳靜秋身上,這裏的人十六歲成婚生子,已經是固念,隻有他執著等到十八歲甚至二十歲。或許,夫郎也很想要個孩子?可是,夫郎才十六歲,雖然馬上十七,但身體都沒有發育完全,過早采摘,寧景怕損害了柳靜秋的健康,他們還要一起長命百歲呢。孩子對寧景來說可有可無,說句難聽的話,孩子對他來說是陌生人,但是柳靜秋是他老婆,他可以沒有孩子,但不能失去老婆。他輕輕拍了拍柳靜秋的背,道:“再等等,再等等。”而這天過後,柳靜秋本來還擔心寧何氏繼續以孩子刁難他,結果發現寧何氏比他還消沉,直接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也不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