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斜,冬日的暮色掠過紫禁城,捎帶上幾分寒涼。


    風雪似乎加緊了些許,裴修年撐起一柄赤色油紙傘,與太後娘娘一同行於這禦花園中。


    太後娘娘眨巴眨巴眸子,又看了眼手中的玉瓶,瓶身上的花紋龍飛鳳舞,這的確是大周皇權至高的規格,其中的丹藥也絕非凡品。


    她心中本有的幾分憤懣不平在此時也莫名消融了,隻有收起丹藥,微哼一聲,打掉裴修年不由分說便攬在自己腰間的手,嗔道:


    “沒大沒小的。”


    太後娘娘抬起眸子來,已入冬,院中栽著的梅花開的正豔,與那徐徐而下的雪色交相輝映。


    白芒落在池中,泛起漣漪,倒映著才顯露出來的月。


    也是正當此時華燈初上,池麵如境,帶起的漣漪之中依舊能見燈火流螢。


    角度正好,身後燈火通明的紫禁城伏於這鏡花水月之中。


    裴修年將眸光挪向身旁的太後娘娘,他才是喃喃道:“真是美輪美奐。”


    此情此景的確當的上這一句美輪美奐的,禦花園的景色每一處都由下人精心料理,放於平日裏都令人心曠神怡。


    再輔以這雪月這燈火…更別提如今身邊還有如此一位豔若桃李的美婦。


    雖然裴修年心知肚明這位太後娘娘是魔門妖女,但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容貌的確傾國傾城。


    如今她那澄黃色貼身錦衣將其身材勾勒得恰到好處,裴修年再按下與美人同遊的心念,不斷警醒自己身邊這位是瑤光宗的妖女。


    可心中強加的妖女濾鏡反而給這位太後娘娘平添幾縷妖冶嫵媚。


    於裴修年的眸光中,太後娘娘覺得他剛剛那句話的意思便顯得模棱兩可了起來。


    也不曉得這小子是否有幾分孝心質變,她便也沒有接過話茬,太後娘娘隻是抿了抿唇,待至行出了這禦花園的小徑,她才是輕聲斥道:


    “先是故意嗆本宮,後又非得賣這關子,本宮總有一天被你這兔崽子氣死不可。”


    裴修年笑了笑,“孟姨,宮中人多眼雜,隨口一句話都不曉得有多少人聽去,不得不防。”


    太後娘娘雙手環抱,略帶疑惑道:“本宮記得你分明有修為了,煉氣士不可操縱傳音、隔音之類的事麽?”


    那的確可行,但不是二境便能夠掌握的手段,裴修年心中嗤之以鼻,堂堂魔門妖女裝什麽對修行一竅不通的弱女子?


    但他嘴上還是道:“即便如此,外間也是天寒地凍,想娘娘千金之軀,若是不小心受了風寒,孩兒怎麽擔得起?”


    “算你還有點良心…”兩人如同閑聊般行於紫禁城中,太後娘娘高跟宮鞋踩在薄薄積雪之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安靜片晌後,她又是問:


    “今日早前回宮後,年兒那般火急火燎地去文宗閣幹嘛了?”


    裴修年神秘兮兮道:“孩兒發現了個極大的秘密。”


    聊到這個問題時,正巧已經到了承乾宮,在太後娘娘“哎——”的一聲中,裴修年便不顧她的拉扯行往自己的寢殿,太後娘娘忿忿地在原地踩了兩腳雪才是跟上。


    承乾宮庭院外的燈下,已有一隻小丫頭早早沐在雪中。


    見兩人行往,小欽也不管自己螓首上沾了多少雪,連忙行禮道:


    “恭迎太後娘娘,恭迎三殿下回宮,晚宴已備妥。”


    再次見到小欽之時…哦不對,如今是陸欽月了,裴修年心裏也沒泛起多少異樣的情緒。


    興許是因還沒捅破那層窗戶紙吧,他麵色也一如往常,仿佛什麽也沒發生般平靜道:


    “下次不必遠迎久候,外間太冷,我就你這麽一個侍女。”


    小欽輕輕頷首,避開了太後娘娘微眯的眸光後,她才是再跑去為兩人開殿門。


    步入承乾宮中,殿內爐火燒得正旺,外間風雪帶來的寒涼一掃而空,小欽輕手輕腳地為這一對名義上的“姨甥”拂去外衣,再端上熱茶後便乖巧地退出了寢殿。


    裴修年親自掀起桌上的銅蓋,回京師後這幾天的用宴都沒有一天有重樣的,皇親貴胄的衣食住行果真盡顯奢靡之風。


    他眸光落於籠中那兩屜熱氣騰騰的酥字號湯包上,心頭微暖,想來那小欽那丫頭依舊是老老實實排隊買回來了,這真是什麽魔門聖女麽?


    而太後娘娘於此時有些按捺不住了,她終於咳嗽一聲,瞥裴修年一眼,再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年兒得知了什麽辛秘?”


    裴修年抬眼看向這位對坐著的太後娘娘,灑然道:


    “孟姨想知道我口中的秘密,難道不應同我坦誠相見麽?”


    坦誠相見對這位大周的太後娘娘來說可不是什麽好詞,她的柳眉微挑,左手悄悄藏進了袖口之中,又是囁嚅道:


    “怎麽,年兒不信任本宮?”


    裴修年端起茶杯,“孟姨也不能空手套白狼啊,好歹也得等價交換的嘛…之前拜托孟姨查的在杭州之事誰對我下手可有著落了?”


    起手又是三板斧,太後娘娘被他懟得喉嚨疼,也是飲了口熱茶潤了潤喉之後才想說話,卻又是被裴修年堵上了嘴,聽他道:


    “然兒臣對杭州州府那次刺殺的幕後之人已有著落。”


    裴修年說至此又是一頓,但他卻也沒從太後娘娘的臉上看出什麽情緒來,隻得繼續道:“此人便是兒臣的好皇兄——李硯。”


    “哦?”太後娘娘柳眉微蹙,顯然是有些訝異於這個結果,而後她又很快回複了神色,平靜說:“如果是他,那本宮還真不意外。”


    裴修年從這句話裏品出另一分可能性來,“是因他曾經扳倒了皇長兄?”


    太後娘娘的一雙鳳眸微微再睜大了些,“這是年兒今日於文宗閣查閱典籍而產生的猜忌?”


    太後娘娘既然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那就算她早已心知肚明也必然不可能就這種自己絕無從知曉的事上來給自己透露什麽消息。


    所以裴修年不置可否,隻是越過了這個話題,道:


    “眼下要真正在意的便是即將回京的二皇兄,兒臣還望孟姨能從中幫把手。”


    聽得此話,太後娘娘便是“唉”了一聲,單手撐著螓首道:


    “你孟姨一介弱質女流,又怎能堂而皇之地涉足這等奪嫡之爭?”


    其他王朝的太後或許的確如她所說,但堂堂大周太後怎麽可能對於此事真的愛莫能助?


    還不是想拿自己剛剛舉起的“等價交換”石頭來砸自己的腳罷了。


    裴修年心中勾起微笑,殊不知這拋磚引玉才是自己下的餌,如今這魚終於上鉤了,他便是道:


    “孟姨可有聽聞今日宮中你我之間的風聲?傳聞中太後娘娘親自拉攏三皇子,是另有所圖,野心昭昭…”


    太後娘娘偏頭稍作思量,舀起一勺羹湯,才是頷首:“確有此事。”


    裴修年笑道:“所以今日我故意於眾皇子麵前當眾反駁孟姨,為的便是安父皇之心。”


    “為何?”太後娘娘咽下濃稠香醇的羹湯,眸中捎帶幾分疑惑。


    裴修年毅然決然道:“因為兒臣要投奔父皇!”


    “伱!”太後娘娘明顯有幾分錯愕,“你說什麽?!”


    “倘若真是如此,我還邀您同進晚宴作何?”裴修年安撫這位拍桌的小姨,“孟姨,你且先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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