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也嘆道:“現在想查細作,隻怕真是很難,各營各部都有不同的打算,這事還是要找來達哥和亮子他們,用自己人用私刑去查。”


    直到中夜,連曜才回來。


    跨進院門,卻被趙嬤嬤攔下,急道:“大爺,我們姑娘回來便傻頭傻腦的坐了晚上,晚膳也沒有用。今兒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姑娘的大氅襖子上都是血,刷都刷不掉,您看要不要請個大夫。”連曜心裏唬了一跳,趕了進屋。


    寶生坐在東首的暖炕上,目不轉睛盯著小幾上的油燈。額前的碎發被火花灼出了焦味都不知道。連曜心中微痛,以為寶生嚇住了,也脫了皮靴上了炕,寵溺的安慰道:“別怕,他今天來若是真想滋事,不會隻傷了這些人,他們的大部已經被東寧衛牢牢釘住,無法向關內移動寸步。我們這就回去,別怕。”


    寶生抬頭,仿佛眼中落入雪水,愣了半天想起什麽,空洞的說了句:“離開這裏,回金陵也好,回豫章府也好,我們一起。”


    連曜低頭看她,眉羽上反映著跳動的燈火,襯得眼睛紅腫而失神,裹在寬大的翠藍色家常大襖裏麵,仿佛瓷娃娃般楚楚可憐,便道:“好,好,等我了結了手上的事情,便陪你回豫章府。”


    寶生知道他雖然不是敷衍,但也不是真心應答,急道:“你保證。”連曜垂頭吻上寶生的額頭:“我定會帶你回豫章府。”額頭冰冷,沉重的裝滿了雜亂的念頭。連曜用額頭抵住寶生額頭,焦心道:“你在想些什麽。”


    連曜見她死死拽著自己,臉色憋的通紅,反反覆覆隻是一句話:“我們離開這裏吧。”連曜急了,攬了寶生入懷,安慰道:“沒事沒事,我們快回家了。”


    這句話卻被寶生聽清了,喃喃自言自語道:“我們回家吧。”


    夜裏寶生睡的很不踏實,仿佛又獨自走進風尾山,像被施了魔咒般,拋棄於陌陌荒野,四周都是妖魔鬼怪在揮舞,眼睜睜看著連曜身影遠離,想哭卻哭不出,想喊卻叫不出,想追卻邁不了腳。


    第二日,連曜叫了郎中過來,說是受了風寒,開了些桔梗細辛等藥物,連曜一看都是些不關痛癢的藥物,便不大高興,郎中是鎮上的老醫生,最會觀顏察色,辯解道:“請問大官人,尊夫人可否有孕過。”連曜愣了愣,道:“未曾有孕過。”


    郎中點頭道:“尊夫人體質有些奇怪,本來底子很是不錯,但似乎用過些藥物,導致腎陽不足,宮寒薄弱,不易受孕,你們還後生,正是急需子嗣的時候,所以我不敢開猛烈的藥物,隻敢用些溫補的藥材慢慢調理。”


    連曜想起寶生說過,甄氏給她服過一些湯藥,便問道:“當歸茯苓湯可會誤事。”郎中搖搖頭道:“這是好東西,怎麽會誤事,婦女多飲可以調理身心,健脾安生。”


    連曜奇道:“除了這個,她沒有服用過其他東西。”郎中還是搖搖頭:“那就要問問尊夫人自己了。有些婦人心急,背著婆家私自服用些催生的藥丸也是不妥的。”


    連曜聽他說的越來越離奇,心想要是李醫師在此就好了,以前看不起他主理婦女藥理,現在倒是巴不得他親自出診。想著不耐煩的賞了出診的碎銀,便打發他走了。


    還是趙嬤嬤用了土辦法,給寶生捂了厚被子,又抬了小火盆進房裏熏艾絨,到了午後,寶生出了一身猛汗就好了許多。


    晚上也覺得餓了,吵著要和連曜一起用飯。連曜閉口不提昨日的慘劇,寶生也不問,兩人埋頭隻是吃飯,寶生瞥了眼連曜,見他眼眉青黑,知他昨夜又沒睡好,心疼道:“昨晚我吵到你了吧。”


    連曜笑道:“有什麽吵不吵的,我喜歡。”寶生羞道:“傻樣兒。”


    正說著,卻聽得門前的衛兵稟告道:“報,東寧衛王大將軍來訪。”


    連曜皺了皺眉,狐疑道:“他這個時候來?”抬眼見寶生,道:“這人見過你,就是那次花舫之上的黑胖子,還把你灌醉了。”想到寶生的失態,不禁心中有些醋意,重重囑咐:“你不要出來。免得多生是非。”


    寶生點點頭,目送著連曜出了前廳。


    連曜一出廳,就聽得王二咋咋呼呼道:“你看,嫂子過來我一直沒有過來看望


    我這主帥做的。”主帥二字說的鄭重,咬在舌頭上不肯放。“聽說嫂子病了,我這不趕緊過來看看,沒別的事情吧,這地方沒有好郎中,要不要我馬上傳金陵的宮中大夫過來給瞧瞧。”


    連曜笑道:“難為你這個忙人上心了,拙荊沒什麽大礙,現在服了藥躺下了。”


    兩人寒暄完畢,四目相交,竟有些無話可說的尷尬。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想與柔然結盟?”連曜掂起茶碗,手指尖卻微微顫抖在茶托沿上來回摩挲。他的臉垂下,看不清表情。


    王啟明仔細觀察了一陣,也無法得出他所思所想,便橫了心道:“柔然部老單於雖然病弱,但他的兒子們可不病弱,從上個月起,已經陸續有多個旗主送來和書,希望共結同盟。”


    連曜還是專注於查看茶碗中的湯色,淡淡問道:“你回信了?


    王啟明被他的冷淡衝撞道,心裏有些虛,諾諾道:“還沒,這不等你話嗎。”


    連曜猛然抬頭,王啟明被他直視的無法躲避,連曜問:“你父親的意思是應承咯。”王啟明急道:“我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關我父親什麽意思。”


    “啟明,這步棋是臭招兒。”連曜不想與王啟明對峙,站了起來背過身去。


    連曜很少直呼其名,王啟明聽出了話中的沉重和挽留。“啟明,你我相識二十二載,你在家排行第二,我從小喚你王二,我舉家被下獄,其他親眷朋友避之不及,隻有你,包了衣物食物去西廠九門衛探望我,我充軍來這裏,你每個月著人使錢幫我疏通。我心裏記著你的好,你要主帥之位,我絕不爭,但隻有這次,我不能支持你。”


    王啟明被他說的心中潮熱,靜待下文。


    “柔然之心,絕不是共結同盟,互利易市這麽簡單,水草海一役,折損我朝十萬人,整整十萬人,我看著他們在我身邊一個個被殺戮,,折損李堯明大都督,攻下我朝在遼七十餘城,十萬人,之後遷都錦州,他們在錦州以北已經建了宮殿,自稱東大宮,建元天命。這些人不是狐狸,是狼,是吃人的野狼。與他們結盟,不過是投肉餵狼,他們吃不飽,還會咬我們一口。”


    王啟明聽得不耐煩,爭辯道:“一個東北異族,能與我煌煌□□相提並論?你是不是在這鬼地方呆久了,和他們交鋒慣了,一天不和他們打兩盤,你心裏就不舒服。”


    連曜被他反駁,氣道:“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提出互利易市,這些共盟書在我手上就有三份,可每次他們羽翼一豐,便招兵買馬,後來幹脆建立八旗旗主。這樣的異族如何能信。他們與其他異族不同,他們是大漠蒙古人後裔,他們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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