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仁被嗆了回來,嘆了口氣:“我剛才說重了,意思就傳到這裏。子璋,你我共事多年,知道你為人耿直醇厚,但廟堂之高又豈是我等能夠把握,你看。”說著甩了手中的瓷杯下地,砰的一聲碎開,“你我就是這瓷杯,而朝廷就是那種翻雲覆雨手。既然為朝一日,就離不開這隻手,萬般無奈也是要看開些才好。這是個好機會,先回去東寧衛再做計較。”


    連曜定定的看了地上的瓷渣,心中默默想起盧傳昭說的話:“天子也不過如此,我倒很想知道,你真的對大夏天子忠肝利膽嗎?我是死過幾次的人,我知道那滋味,死過,就不想再死了。你這輩子被這大夏朝折騰如此,既然是亂世,那就不如做梟雄。”


    方明白不是盧傳昭蠱惑了自己,而是自己已經亂了初心。


    魏大仁見他不出聲,隻道是他默認了,便拱拱手,道別出去。連曜叫住他:“魏大人,容我想想再做答覆。”


    說著親自送魏大仁出了連府正門,這連府中等規模,五進五出的四合院,魏大仁見連府處處簡陋,倒不是其他官員家那邊闊綽,不由得嘆了口氣。


    連曜目送著魏大仁離開,卻見一人帶著僕從在門口下了馬。


    連曜一見此人,憋了半日的諸般不順到此處便是大怒,叫人立馬關了大門,抬腳就進了內門。卻被謝睿的僕從搶了門,硬生生堵住了門讓謝睿進了前腳。


    謝睿隻是喊道:“連大人,我想請你吃酒。”


    連曜被他拉住,在門口糾纏很是不堪,隻能請他進來,關了門立定淡淡說道:“西南一別,已是半年,現在才請我吃酒,是來看我的笑話吧!”


    謝睿嘆了口氣:“這世道誰看誰的笑話呢。喜歡的人娶不到,娶到的人不真心。天氣熱的很,去找個清涼的地方吃酒一醉吧。”


    連曜被說中了半邊心事,也嘆了口,想著天天爛在書房也實在無聊,便吩咐人備馬。


    兩人也不帶僕從,連曜一路策馬小跑進了西郊的玉髻山裏,在山腳的莊子栓了馬,兩人一路溯溪而上,半山瀑布有一座荒亭,謝睿早叫人備好了酒水茶果。


    瀑布直下,散落萬千水花,也澆滅了心中的酷熱。


    連曜掂了酒就自吃起來。謝睿也吃了一杯:“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連曜無奈笑道:“要是真下毒就下猛一點,直接毒爛我,然後告訴她一聲,說我被你毒死了。也許她還難得為我傷心一次。”


    謝睿見他說的潑皮,但話中又有難言的親昵,心中一沉,不想搭話。


    連曜見他撇著眉不說話,便又吃了一杯:“聽人說,聖公主有喜多月了?”


    謝睿點點頭,默然的吃了一杯。連曜道:“這是喜事兒。”


    謝睿道:“我知道這是喜事兒,隻是心裏沒那麽喜悅。這孩子生來便是籌碼,如我一般。”


    連曜不想聽:“你和我說這些幹嘛,這些婆娘的瑣事聽了煩。你自己定的棋路,哪一步不是按你設想所走?如今內有皇眷,外有藩地,手中握有重兵,你有何不喜悅。”


    謝睿道:“我也無人可說,你願聽不聽,男女之事,可大可小,隻是在兩情相悅。如果隻是利益勾結,其實滿堂金玉也沒什麽意思。”


    連曜更不想聽,心中暗罵,你倒是向我訴苦,那我向誰訴苦,便打趣道:“那把你的滿堂金玉,屬地親兵換給我便是。”


    謝睿定了定神:“如果我用這些換回寶生呢。”


    連曜還沒聽完便擲碎了酒杯:“她又不是件物事,想拿便拿,想換就換!好好好,你現在又嫌棄金玉滿堂,那你便去問問她,願意不願意!”


    謝睿嘆道:“你這麽當真,看來也被她倔強到了,若論剛烈,你們的性子倒還有些相似。怪不得。”


    連曜被說中了心事:“怪不得什麽!”


    謝睿看著瀑布道:“我曾經有那麽一個時候真想帶了她不管不顧就走了,如果那時候不是你從中作梗,也許也真走了,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能走去哪裏呢。真的如願平淡一生一世一雙人,我會不會也不甘心?這人心是最不定性的。我又想得了權貴,又想讓她順從我的安排。也許她看得反而比我們通透些,執著了這樣,便要放下那樣。”


    連曜被說的默然,想起山上寶生所說:“連將軍,你別對我好,你越對我好,我就越不知道怎麽辦。從小我就不是個有打算的人,若父親還在,也許嫁個普通人家這樣平平淡淡也就過了。可是父親沒了,我真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我不知道是因為沒了親人想依靠你,還是真心喜歡你,我分不清楚。若是前者,那樣對你不公,若是後者,我自會想清楚。”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後來兩人也不說話,隻是吃酒,菜換了幾輪,直到夜半,各懷心事。


    月下的瀑布尤其飄逸,如一匹白龍,衝下山去撞擊深潭。連曜沒來由想起和寶生在山間同坐溫泉旁的情形,又是心中一緊,那對小腳白皙勻稱,真想捧在手心,。


    直到天微微亮,兩人下了山來,分頭走開。


    謝睿喊道:“子璋,聖上的意思,讓你回東寧衛坐鎮,可以進爵,但隻能是副帥。”


    連曜也不搭理,跨上馬就走。


    謝睿又喊道:“隻要她一天沒嫁人,我就一天不放手。”


    連曜更加不搭理。


    回了連府門口,顫顫巍巍下了馬,因為時候尚早,拍了陣門才有小廝出來迎接,連曜大怒,想一腳就踹過去,那小廝還沒睡醒,猛地被人踢了一腳,捂著胸口才看清楚是誰,叫苦不已,隻道今天倒黴撞上這位瘟神。


    連曜正深一腳淺一腳往裏走,那小廝好像想起什麽,跟上想說又不敢說的吞吐樣子,連曜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小廝猛一哆嗦,嚇得扭頭就想跑,連曜心中來氣,一把揪住他,嗬斥道:“鬼鬼祟祟的樣子跟著老子幹嘛。”


    那小廝哭喪著臉,心道,完了完了,這下完了,早知道不受她錢了,這被連累的真是。


    隻好道:“回大爺,沒什麽要緊的事情,小的看大爺喝了酒,走路不穩,所以跟著。”


    連曜手上使勁,將這小廝拽的更高,腳板都離了地。


    那小廝見連曜卯足了勁,真心是怕了,討饒道:“大爺,小的知錯了,隻是昨晚有個年輕姑娘,來這裏拍門說找你,那時候天晚了,內屋的燈都熄了,我道老夫人都睡下,看樣子也不是什麽有錢人家的姑娘,隻怕是哪家遠房親戚,聽了大爺的名號叫個小姑娘過來認親。所以也沒向裏麵通傳,也沒給她進來。就叫她在偏巷的窄門等著,也不知走了沒有,我,我,見大爺回來,這不是想和大爺傳一聲嗎。”


    連曜被他繞的摸不著頭腦,但見他說的有鼻子有眼兒,便放下了他。


    那小廝腳板落了地,心裏也踏實了,便老老實實回道:“她自稱是朝元女觀下山的,叫什麽,什麽劉五女。我一聽就嘀咕,我們連府哪有姓劉的親戚,大爺你說這不是來騙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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