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陳大人翹起了蘭花指,小心掂了布甲捧到謝睿麵前:“太後的原話是,本宮聽得謝愛卿在邊關為國效力,甚為欣慰,日漸寒冬,特賜這件牛角布甲以示皇恩。”


    謝睿小心接了,正想謝恩,卻被那陳大人攔住:“這布甲可是長公主親手牽線引針啊。謝大人在外可別看了些野花野草,辜負了這一片聖心啊。”說著方將布甲完完整整覆上謝睿的手心。


    謝睿知道這陳大人陳彤鐸是太後這幾年一手提拔起來的西廠大檔頭,雖然還未直做督主至尊,卻因心恆手辣,詭計百出直逼西廠公之位。這人心思異常細膩,忠於王氏一族,不少朝中懸案都與此人少不了幹係。


    以西廠大檔頭的尊位卻來了荒僻的前線,事前竟一絲風聲都沒聽到,謝家走的是正經仕途,素來東西廠是不甚相幹,如果說此人前來隻是為了那點子公事和幫太後籠絡自己,那簡直說不過去。西廠為了那幾個鷹犬如此上心,竟來了主事人追查,謝睿隱隱不安越來越擴大。


    但麵子上還是溫潤的謝了恩,嘮叨了些客套話。轉眼間才發現連曜此時卻一聲不吭,打量著陳彤鐸的目光中暗藏著別樣的傷感。


    席下有些知道謝睿底細的漢人兵勇,又聽得那陳彤鐸妖聲妖氣的話,開始竊竊私語,有人麵露鄙夷道:“不就是個監軍,還是靠了女人的緣故來這裏混資歷。合著衣裳也要女人巴巴的送來。”話音雖細,卻一字不落的進了寶生的耳朵。


    韓雲謙怕女兒傷心,拉了拉女兒的手示意從側麵悄悄溜去。沒出幾步,卻聽得那陳彤鐸細細的聲音:“這位女兒長得水靈,咱家甚是喜歡,過來,你是什麽名字。”說著手指微翹示意寶生過去。


    寶生在淮南的時候聽得些鄉下阿姆講了東西廠錦衣衛的故事,那時候小孩子鬧,老嬤嬤們便嚇唬:“讓那些番子捉了你去做苦役。”孩子便不敢再哭鬧。


    見過這人刀法的狠毒,寶生此時聽得他說話已是冷極到了心窩子裏麵,這個怪人還要自己上前,心想要是再給我一刀子可是怎麽辦,哆嗦的直往後退。


    韓雲謙知道這些閹黨的厲害,心裏大叫不好,上前負手作揖道:“陳大人,這女孩是我的養女,叫劉五女,你看,鄉下孩子沒見過世麵……”話未說完,隻見那陳彤鐸蘭花指一沉,向下翻滾之際打住了太師椅的龍頭,韓雲謙隻覺胸口一振,後退數步,“咱家隻是要見過這女孩,你是幾等品階在咱家麵前置喙!”


    寶生最不容他人如此作賤父親,但經歷了些事情也知深淺利害,此時直覺此人衝著自己而來,便扶住韓雲謙,大大方方走了上前:“民女劉五妹,德陽家鄉鬧了饑荒逃了出來,後來隻走剩了我一個,被韓大人收了作養女。”


    陳彤鐸似笑了一下,晃了晃手指末,示意寶生再上前,寶生無法,挪了兩步,卻被意氣風發的身影擋住,隻見連曜側身攔住,語氣誠懇低調:“陳大人,連某還有些軍務想私下討教,不知大人可有空閑。”


    此話一出,旁人還不知道,舒家兄弟自是奇怪,兩人以前在西北跟隨李堯明將軍,後來李堯明戰死便一直追隨連曜,東寧衛隸屬兵部五都府,與東西廠關係不大,每年各節氣雖按連曜的意思給兩督主和各大檔頭奉上孝敬,也沒有額外的交情。


    此時連曜卻對這個煞氣十足的陳彤鐸發出私邀,卻是為何。


    第86章 煙波浩渺寄愁緒


    那陳彤鐸冷哼了聲,寶生聽得心頭一顫,外麵人說死太監死太監,這太監真是死了大半,哼口氣也是透了冰氣,生怕陳彤鐸一個刀子又甩過來,竟又退縮了半步。她一退,連曜便進了半步,一退一進之間分寸都被遮掩的不差分毫。


    “既然是一等侯將軍連督都有軍務要參詳,那咱家便隨連督都回了德陽大營吧。”說著又搖搖手指花,準備起了身。


    安世榮眼眸半眨,不露痕跡裂嘴一笑,順溜勸道:“我們川西人說“趕山路急不了一會兒,今日是我水西部的火神節慶,你看這天色也微暗,晚上有些把戲唱歌子的,不若各位大人留下來看看我們不上檯麵的東西再走嘛。”


    話說的親切又諂媚,簡直讓人找不出拒絕的理由。連曜並不出聲,仔細打量了下安世榮的神情,安世榮不著一絲痕跡精明的垂下了頭。陳彤鐸卻緊緊盯著連曜不肯放過,連曜不卑不亢迎了目光上前,兩人眼神相對竟有些蒼涼的恍惚,隻有那麽一刻,寶生覺得自己看錯了眼,連曜臉上露出哀哀的悲痛,但倏忽間風輕雲淡如常了。


    陳彤鐸咳咳清了嗓子,懶懶的說道:“既然主人家發了話,那便隨了盛意好。”眾人皆稱是。


    寶生雖然畏懼此人陰冷,但又被他身上清麗的氣勢懾住,他穿著紅搖搖的官服,配上那晳白的膚色,竟有種超出常人的明麗妖嬈。


    寶生眼中的太監總是畏畏縮縮,穿著花裏胡哨的補子官服,弓著肩頭低頭哈氣的,沒想到見到位如此姿容的太監,若是論風姿,冰骨玉麵絕不輸於謝睿,若是論氣勢,凜然驕傲也不低於連曜。寶生倒是有些可惜了此人,不由得從心底喟嘆了一聲。


    又是酒盞喧鬧,這水西族的女子不比漢人女子教條嚴厲,異常熱情大膽,與席上漢人贈酒遞物時候觸觸摸摸都能媚的男人心神動搖,一些下級軍官隻是礙著主位上的眼色不敢亂動彈,私下那些女子卻更加瀟灑,礙於軍律漢人軍官隻得苦忍。


    那些女子乘機又想糾纏上連曜,卻怕於他冷冷凜凜的樣子反而撥不開膽子去調戲,其中有個膽大的美艷女子就想依靠了上去,連曜輕輕推開,英眉緊鎖,斜眼怒目,卻爆出的額角的一拉凶神惡煞的疤痕,那女子被唬的一跳,訕訕的退下了。


    樓外夜風北來,寒氣卻被四圍燒的茂盛的火把擋住,不僅沒有一絲寒意,反而熱得微微出了薄汗。


    女子也舉動也越來越放浪的不能入目。韓氏父女在席上是坐立不安,剛才甚是尷尬。


    謝睿瞧著遠處的湖麵被刮皺了,會意微笑道:“風向倒是變了。”寶生一晚上從未再與謝睿有所交流,此時也偷偷望過去,見他左右雖然各坐了伺酒的女子,隻是客客氣氣的與周圍人應酬,心裏竟有些小小的安慰,自己也抿嘴滋了口酒甜到了喉嚨。


    樓下的火把刀舞也是在晚色中絢爛的有些耀眼,年輕男女似乎玩到興起,舞蹈的瘋狂起來,舉著火刀滿山的追逐著女孩,女子也不避諱,腿腳輕快的仍由男子跟隨,被追上了就由男子親熱。


    安世榮笑嗬嗬解釋道:“這是我們這裏的習俗,男女以山歌火把為定情,若是男子能追上女子,女子也不討厭,兩人便可住了一起。各位大人若是有意,可下樓也戲耍一下嘛。”


    坐席上多是鄧中寬的部下,眼巴巴的看著上司,沒想到連曜倒是站起來笑道:“各位大人此番隨我來西南多是辛苦,此番異族妙景也是少見,大人們若是有興致,去看看便是。”


    話一出口,眾人會意轟然而笑,隻道這位主帥不進油鹽女色,原來也是凡人俗子,見了熱辣辣的情麵也是心動,反而拿了下麵的人做藉口。主帥有命豈能不遵從,眾人嘻嘻笑笑間散了席麵下了樓。連曜見人散的差不多,主席上隻有謝睿,鄧中寬和陳彤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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