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蒼天有眼,一報還一報,她命大活了下來,是為了親眼目睹他的下場啊。


    軍人最怕失去鬥誌,可他一開始就沒有建功立業的心,他參軍隻是為了求一條生路。


    不是走投無路,哪個願意沒長腦子的願意把命交給戰場,願意提著腦袋沖在最前麵。


    霍遇扔了吧匕首給卿卿,“給你個手刃仇人的機會,過了今夜,爺隻會更加用力的欺負你,不僅要把你拴起來,還要你給爺生孩子。”


    “霍遇,我真替我爹不值啊,他怎麽就敗給了你這麽一個懦夫?“


    “你們逼我上戰場,現在我落得這個地步,不正合你們的意思?卿卿真當自己是個善良嬌弱的花兒了?你作惡而不自知,玄鐵騎亡兵的命,有一半都要算你頭上。”


    “怎麽,瑞安城的上萬生靈,北邙山的幾千條命,王爺也要跟我分攤?”


    她撿起匕首,一步步走向霍遇。


    他眼裏沒有絲毫閃躲,篤信她不會下手。


    果真卿卿隻是蹲下來將匕首別回他的腰間。


    “你和我都清楚,隻有活著才能接受懲罰。若是一命抵一命,一刀殺了你未免也太便宜了你。”


    “卿卿,可是我真得很累…哈爾日的兒子出生,我還說要讓他兒子去宮裏頭念書…你殺了我吧。”


    他聲音越來越低,兩道眉糾纏在一處,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不斷顫抖。


    “王爺這是要在我麵前哭了麽?我從前以為王爺隻是心腸黑,卻是個剛毅男郎,現在不過損了五千士兵怎麽就想著求死了?”


    朝廷養的那些兵和他素不相識,死了他也不會覺得悲痛,可他玄鐵騎的弟兄,哪個不是過命的交情?十多年來共同吃喝,哪能沒有情義?


    這五千人,每個人他都記得。


    每個人的命,都是他心口的一道創傷。


    “你殺人圖一時慡快,你可知道,北邙山那些被你一把焚燒、或是當做擋箭牌送到匈奴人箭下的人,也是和我朝夕相處過的。霍遇啊霍遇,我阿爹寧死也要保護他的手下,他的百姓,他怎麽能敗在你這種人的手上呢?”


    那時他年少得意,所向披靡,對攻城略地一腔熱血。


    “你不願接受你母親的去世所以躲到軍隊裏麵,如今不願接受你弟兄的去世又想逃離,他們泉下有知,跟了你這樣的人,一定悔死了。”


    她不用刀子紮他,可她的話比刀子鋒利多了。


    原來恨意真的能殺人啊。


    他捨不得說狠話,更無法反駁她的話。


    她說的都對。


    可還能如何呢?命沒了就沒了,死了就是死了,還能如何呢?你怨天眼不睜,你怨聖人無情,一手造成這一局麵的,還是自己。


    他發出寒冷的笑意,“到頭來,知我者竟是你。”


    她借著無情,將他看個徹底,到頭來還是她更脆弱,先含了淚水。


    “霍遇,我父母、兄長、煊姐兒,他們甚至不捨得我手上紮半根刺,我卻被你羞辱,因你殺人,因你幾次險死他鄉,因你也濺了自己一身的血,如何洗清?我若不能活著離開這裏,我二哥還有時安他們饒不了你剩下的那些兄弟。”


    她不過二八年華,麵對瘟疫、戰場殺伐,麵對雖是都可能想自己衝過來的兵刃,怎麽能不怕?


    她沒有麵對千軍萬馬、崇山峻嶺的孤膽。


    她一個人走不回去的。


    “我若能將你活著送回去…你是不是…能少恨我一點,叫我少承擔一點?”


    她想起那天夜裏浮圖門狹路相逢,他陰毒冷厲的眼睛。


    她想到他時常掛在嘴邊的笑容,耀眼雋永,可卻沒有一點溫度。


    她又想起皇後說的那一句話——


    晉王就跟那野糙一般,你若不能一把火燒盡,他隻會長得更茂盛。


    ☆、霍遇被擒


    哈爾日吩咐過要要她帶霍遇去找霍騁,那是最安全穩妥的一條路。


    卿卿看不懂地圖,隻知道隆夏鎮在西麵。


    她一覺醒來,破廟裏不見霍遇,隻有孟九伸著舌頭哈氣。


    她匆匆跑到了外邊,這才看到他在一塊破敗石碑麵前擦拭武器。


    已經被血漬浸沒的皮帶將他勁瘦的腰身勾勒出來,一身戎裝,愈發顯得他英姿勃發。


    “霍遇,你去哪裏?”


    “去報仇。”


    “你瘋了?”她大聲斥喊,幾百人都成了亡命鬼,他一個人去能做什麽?而且為了一夕仇恨不計大局,這不是一個統領該做的。


    “玄鐵騎打仗有個約定,不論誰掉隊都絕不回頭,回頭就是死路一條。”


    “那你還去送死?”


    “你在擔心爺?”


    她的眼神坦蕩,全然不是關心模樣。


    “我二哥說了,你人雖狠毒,但你的打法有我們孟家遺風,隻有你的打法,才能讓孟束徹徹底底輸掉。”


    “最後最懂我霍遇的竟是你們這對最恨我的兄妹。”


    “世上還有很多比我們更恨你的人。”


    “你放心,你二哥既然能逼得我上戰場,就算沒我他也有法子對付孟束。不過我有一事不解,當初,你二哥怎肯料定憑你一己之力能把那圖紋我身上,叫陛下生疑的?”


    她眨巴著水盈的眼睛,“我二哥說…那圖紋在身上挺威風的…你肯定會答應。”


    他咬著下嘴唇,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那你又怎麽知道我二哥還活著?”


    “沈璃告訴我的。”


    “這偽君子!”


    “當初消香坊的人買走福寶,我本想去差人調查一番,又懶得費那功夫,沈璃時常出入消香坊,就找他來問話,他膽小,隨便嚇唬一番就全說了。”


    “永安那段時間,你拖住我,是爭取送謝雲棠出城吧。”


    “我二哥不願拿我冒險,原本有其它計劃,但謝姑娘綁了我,我也隻能將計就計。”


    “你二哥千方百計給你爭來一個郡主封號,可別糟蹋他一番苦心。”


    “霍遇,你這是在跟我說遺言嗎?”


    他把擦得錚亮的斷箭藏在袖中,失笑道:“就算是遺言,又怎麽會說給你聽?從前貪你貌美,貪你身上的圖和名冊,可你現在叫孟九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有什麽叫爺貪圖的?”


    她真不知道自己惹著老天什麽了,天塌下來,競要和這種人呆在一起。


    他在左靴夾層裏插入匕首,武裝完備,正要下山時,天上砸來一道悶雷。


    雨點很快砸下來。


    孟九躲在破廟漏雨的簷下衝著他們叫,招他們回來。


    “雨停了再去吧。”


    雨水很快打濕他們二人,卿卿不想多淋雨,先回了房子裏麵躲避。


    霍遇在雨裏站了良久,雨勢眼看越來越大,孟九衝進雨裏陪著他。


    卿卿在後麵喊著:“孟九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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