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冬青一按摩,卿卿確實覺得舒服許多。


    過了一陣子負責膳食的連翹進來,詢問:“姑娘今日的藥吃了嗎?”


    卿卿皺著眉,“今天吃了兩份藥了。”


    “姑娘放心,這些藥是不會起衝突的。”


    “我又不是藥罐子…這不好好的麽?”


    連翹替卿卿耗過一次脈,發現她體內寒氣很重,外表看不出什麽,但內裏虧損的厲害,像是服用了什麽狠辣的藥物。卿卿記得那時候在北邙山,霍遇每天都要給自己灌藥,原本不想提那些事情了,連翹又把她的身體狀況說得很嚴重的樣子,她才如實相告是服了假孕的藥。


    連翹卻沒有如實告訴卿卿服了那假孕之藥的後果,她已經很難有子嗣了,如今隻是占著年紀小,所以她自己感覺不出來什麽。


    她和冬青等四人研究了一番,將卿卿的每日膳食都換做性溫之物,以克她體內寒氣,又開了一帖藥為她調理身體。


    但卿卿是個怕了苦藥的,連翹實在拿她沒轍,就將藥材熬成藥丸,又加了蜜糖在裏麵,才勉強祛了苦。


    綠翹不得已把卿卿喝藥的事才稟報給了薛時安。


    她們都敬重薛先生,也都怕他,他年紀雖輕,但時常似個笑麵閻羅,許多比他年長權重之人都會被他氣場壓倒。


    薛時安生得一張消瘦冷硬的臉,別的男子長一雙桃花眼用來勾人,他可以用來殺人。有許多女子起初愛慕他的外貌,後來都因那一雙眼睛退卻。


    麵對外人,薛時安是個笑麵閻羅,一旦關上薛府的門,他就徹底變成閻羅了。


    連翹、冬青、蘇子、青黛四人是薛時安精挑細選過的,她們自打入了薛府,就知道自己將要侍奉一位姑娘,即便姑娘人還未到,她們仍每日假裝她在的樣子料理這間園子。


    如果連卿卿喝藥一事都要主人親自出馬,那她們簡直太對不起主子信任。


    在北邙山的時候,卿卿盼望能吃的好一些住的好一些,願望終於達成了,可她沒有想像中的滿足。


    相反在琿邪山那段時間,每天趕路,甚至餐風露宿,她卻一點不覺得苦。


    她想來想去,北邙山的時候有藍藍佟伯陪她,還有阿鳳她們,琿邪山時烏雲烏雅調皮搗蛋,從不會讓她覺得寂寞,而且還有呼延徹在,他就像琿邪山,庇護著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就算在北邙山的王府裏,還有福寶一張巧嘴兒逗趣。


    而薛府,太多規矩,人人把她當祭品一樣供著,冬青她們雖盡心盡力,變著法兒的討好她,她努力去迎合他們了,但仍掩飾不住空虛。


    晚膳時她以身體不適的藉口留在房裏,書看得乏味,被她蓋在臉上。房門發出吱呀響聲,她才拿開臉上的書本,看見時安端著一隻白瓷碗走來,她下意識就以為那是藥,立馬坐起來,“你不要逼我喝藥了。”


    “是綠豆湯。”


    她向前稍微挪了一點,姿勢像隻左立的小狗,時安端著湯坐在床畔,把碗遞給她。


    卿卿沒什麽防備就喝了下去,嚐到甘苦味道,又皺起眉。


    喝進嘴裏的被她吐了回去,“你拿走,我不要喝。”她一急語氣就重了。


    薛時安沒轍,隻能先把加了幾味糙藥的綠豆湯放在床頭小凳上。


    他因卿卿的舉動有些生氣,這些天為吃藥一事她鬧個不停,比小時候還難纏。


    小時候,她隻在自己麵前難纏。


    “不喝了。”他語氣不自覺地就冷了下來。


    然而卿卿聽不出他語氣的變化,她換了個盤腿的姿勢:“你記得我第一次喝藥嗎?”


    他這幾日應付了幾個朝廷官員,原本就有些累,所以方才對她失了耐心,正是懊惱自己的時候,她提起小時候的事。


    他的童年是在孟家度過的,雖然爹娘分開,但在孟家他過得很好。


    孟家給他讀書的機會,而他平時在府上幫忙來報答孟家恩情。


    童年,是他心底最柔軟的一塊。


    卿卿其實並不記得第一次喝藥的事情,那時她隻有三歲多,還是後來聽煊姐兒大哥二哥他們輪番提,她想忘也忘不了。


    聽說她第一次喝藥,時安正在一旁奉藥。


    孟府的人對薛時安的印象很好,因為這個小男孩即便沒有娘親在身邊,衣服都是撿別人的來穿,但他把自己照顧的幹幹淨淨,就連衣服上的補丁也都是方方正正的。


    叫他打掃院落,就不會有一個不幹淨的角落。


    孟將軍本人都曾讚賞過,說薛時安年紀雖小但有君子之風。


    薛時安當時對孟三姑娘的印象很直白——一個髒球。


    年幼的卿卿又貪吃又調皮,尤其夏天是,衣服上又是土又是西瓜汁,她還長得胖。


    奶娘都有些吃力,一天好幾身衣服換,就算孟家家業再厚,也沒那麽多小孩兒衣服吶。


    又不愛幹淨又胖又任性的三歲的孟三姑娘,喝一回藥就要鬧翻天。


    那時候霍煊剛到孟家,打心眼裏覺得這家的熊孩子不好照顧,就把她扔給了帳房先生的兒子薛時安。


    這下可好,她把用來解苦的蜂蜜先吃完了,然後奶娘各種哄勸,她才喝了一口。


    奶娘騙她一口氣喝完就沒事了。


    她一口氣憋了小半碗湯藥,入口那刻就本能地吐了出來。


    吐得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吐到時安臉上。


    自那以後喝藥就成為了卿卿的陰影,也成為了薛時安的陰影。後來卿卿要喝藥的時候,孟府長輩都命時安去奉著,她不喝他也沒轍,好言好語不頂用,就開始威脅。


    卿卿被他威脅過鬼附身,被他威脅過長大會長成趙寡婦那樣,甚至被他威脅過會變成男人。


    卿卿原本不傻的,但在薛時安日復一日的恐嚇下,真的信了他那些鬼話。


    “你還說我會長成趙寡婦那樣…那時候我聽別人說趙寡婦長得醜,還非要你帶我去見她,然後我們倆就躲在她家後院裏,她以為咱們倆是去偷她家雞的,拿著掃帚追了我們一條街。我沒看清趙寡婦的樣子,但隻記得她兇巴巴的。也不知道她後來怎麽樣了。”


    關於趙寡婦後來如何,薛時安是知道的。


    後來,鄴兵入城,趙寡婦為了救她剛騙來的傻子丈夫,被鄴兵□□,然後那群士兵把她扔進了河裏淹死了。


    這些醃臢的事兒,當然不能入卿卿的耳。


    “薛時安,我小時候是不是真的很惹你討厭?”


    “嗯,像隻任性的肥貓。”


    他的形容令卿卿惱怒,畢竟她記憶裏的自己,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可愛,人見人愛。


    “我怎麽記得不是這樣?”


    “你記錯了。”


    她搖搖腦袋,“沒記錯的,我還記得我第一次進皇宮,陛下就把我抱在懷裏,說宮裏都沒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小女娃。”


    “你真得記錯了。”


    “虧我還一直覺得你就是玉樹臨風呢,哼。”她一巴掌朝薛時安的後腦勺扇過去,他“嘖”了一聲,回手正要打她,她卻兩眼放光問:“那現在呢,現在我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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