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聲不停時,是集合的命令。


    卿卿和阿鳳拋下碗,趕忙跑到隊伍裏,人不站齊號角不停,稍有慢者,輕則受頓鞭刑,重者可喪命。


    他們站好,在空曠營地中央等了一陣,台階底下走上來一堆身著軍裝的人,監工和守衛迅速下跪行禮,這下奴隸們才知道是晉王來了。


    除了晉王和其他幾個北邙山軍官,還有推著小車的侍衛。推車沒有靠近的時候大家都對車上物存疑,走進後,隻剩惶恐。


    那推車木板上堆積成山的,竟然是一根根腳鐐。


    晉王身邊的一個穿副將軍服的中年男人高聲說道:“這是晉王給你們的恩賜!給你們身份的象徵!除三歲以下,皆有份!誰若敢逃,此腳鐐永不解開!”


    卿卿立即擔憂起藍藍和佟伯來。佟伯年輕時腿上有傷,腳腕幾乎斷裂,更上年事,怎能戴這東西?


    她的擔憂亦是其它人的擔憂,佟伯是長者,在戰俘營裏德高望重,眾人懇求讓佟伯免受腳鐐桎梏,突然一支箭,正中那正為佟伯求情之人眉心。


    卿卿隻見另一隻森冷的箭頭,對準佟伯。


    她驚了,什麽也顧不得跑了出去,匍匐在射箭之人腳下。


    那射箭之人正是晉王——這裏每一個人的仇人,也是每一個人的主人。


    帶著諷意的熟悉的聲音在她上方傳來——


    “小女奴,別來無恙。”


    ☆、蛇窟逃生


    “王爺,您給我們上腳鐐,隻會拖慢進度,為何…”


    晉王覺得自己對這小女奴之前的忍讓已到限度,即便她這三分姿色也不足以叫他一次次給她放行。


    他扔了弓,握一支箭對準卿卿眉心,至於分毫就要刺破卿卿肌膚,卿卿卻雙眼平靜,直直看向晉王雙眼。


    從入營那天起,她在等待出去的機會,也在等待著死亡。


    她努力記住仇人的模樣,來生或成鬼魂之後去報仇。


    晉王望著這一對琉璃似的眼,想起年初剛來的時候地方官員進貢的一對寶石珠子,是前朝開年的寶貝,被封在北邙山南麓的地洞中,前朝末期被盜墓賊找到這些寶物,幾經流轉到了不同人的手上。


    那對寶石產於荒蕪之地,又在此塵封百年,卻並不見黯淡。他如今將那對珠子養在府裏,不餘數日,越見光芒。


    這等窮山惡水,卻盛產珍稀之物。


    他是王爺,是這裏的主人,要射殺一個女奴無人敢問。但他突然不想殺她,他有個念頭,要活挖出她這一雙眼。


    這樣美好的一雙眼睛,怎能長在一個低賤亡國奴的身上?


    晉王轉身去拿了一副剩餘的腳鐐,而後竟在卿卿麵前彎腰,在睽睽眾目下,將那腳鐐套在她的腳踝上。


    晉王注意到她的衣物雖舊,但一雙鞋卻嶄新。麵料很是粗糙,沒半點色澤可言,也隻是嶄新而已。


    “大膽罪奴,你私自做新鞋穿,可知罪?”他起身,目光投在她下垂的眼睫毛上。


    卿卿不氣,反正隻要主子看不順眼,她們這種人穿新鞋是錯,穿舊鞋也是錯。


    “罪奴知罪,請王爺賜罰。”


    腳鐐很重,下跪時亦不方便。


    “來人,把這小女奴押到王府。”


    卿卿被王府侍衛押解至王府,她一路忐忑,那懲罰是未知的。若說死不過一瞬間的疼,晉王的懲治可能成為折磨她一輩子的噩夢。


    晉王府別苑是個巨大的刑房,滿院刑具,卿卿剛被帶入刑房,血腥味撲鼻而來。


    晉王在刑房外拿出帕子,掩鼻而入。


    幾個侍衛等他下令,他瞧了一會兒卿卿,愈發喜歡她這一雙眼睛。


    “本王的新寵也該寂寞了,送去陪他們。”


    侍衛得令,上前打開石壁後的暗室,裏頭沒有半點光線,卿卿被帶到跟前,也不知那裏麵究竟是什麽東西。


    一個侍衛拿來燭火,在門口照明。


    卿卿麵色剎那失去血色,一隻隻無聲的蛇,幽幽地向她望來,吐露著惡毒的舌。


    晉王也發覺了她慘白的麵色,他走道卿卿身邊,撫了撫她的麵頰,輕聲安撫“別怕,他們不會傷害好女孩兒。”


    “王爺…”卿卿輕叫出聲,心如死灰,“我錯了,我不該…不該忤逆王爺…”


    “本王可不喜歡沒膽量的姑娘。”


    晉王話音剛落,卿卿身後一道狠勁將她推入蛇窟,她被腳下的腳鐐絆倒,身體砸在地上,緊接著石門關閉。


    卿卿從地上爬起,手臂纏上一個軟韌之物,她不敢呼叫,甚至呼吸都不敢出聲。


    她才知道什麽叫求死無門。


    晉王將小女奴關入蛇窟一事很快被傳出去,夜裏他和出使西域途經北邙山的使臣董良飲酒,董良責道:“既然是個奴隸,你這樣做未免過分了些,不如直接給她一刀。”


    “本王憐香惜玉,你這等妻奴怎會懂得?好不容易見上一麵,何必談這些事?今夜你若不醉,本王就不放你通關。”


    董良氣悶:“陛下千方百計將你調到北邙山,看似被貶,實則將戍邊重任交予給王爺,你…怎可每日隻知飲酒作樂?”


    “哦?”晉王呷了口董良從都城帶來的酒,果真,繁華的地方酒都格外夠味。他輕描淡寫道:“本王除了帶兵打仗,隻會飲酒作樂。”


    董良和晉王曾是軍中同僚,共患過生死,他清楚晉王脾性,這分明是還在負氣。


    鄴國的江山,可以說是晉王打來的。皇帝的十二子中,霍遇是難得的領兵之才,所以南征北戰那些年,都是晉王衝鋒陷陣。


    皇帝和太子,都偏心他。此次他犯下兄弟相爭的大忌,原本是要被發配到更遠的地方去,可皇帝卻將他發配到北邙山。邙關是鄴國和匈奴交界的倒數第二道關口,而去年鄴與西域諸國互通貿易,因此守住邙關,可以說是就守住了邊疆。


    若非皇帝和太子的信任,晉王也不會在這裏。


    “罷了罷了,臣不與上爭,你是王爺,無論如何我都爭你不過。”


    酒過三巡,有侍衛匆忙稟報,說是蛇窟裏的小女奴出事了,暈倒了過去。


    晉王興致被這個消息敗壞,他將酒杯砸向傳話的士兵:“一個奴隸,暈了便暈了,叫她在蛇窩好好睡上一覺,該醒的時候便會醒,需和本王匯報?”


    侍衛一頭霧水,被晉王趕走後跟身邊同僚抱怨道:“分明是王爺叫我一有動靜就稟報…怎麽…”


    同僚提醒他:“主子們一會兒一個樣,你哪能料準他的心?”


    被蛇窩裏的蛇活吞了之前,卿卿被從蛇窩裏撈出。


    她醒來後睜眼,看到頭頂上的碧紗幔,兩隻雀鳥圖紋若隱若現。燭火閃爍,亮度充裕,仿佛回到了八歲以前,瑞安城的老家裏。


    她坐起身來,趿拉著鞋子在屋裏走動。屋門被緊閉,她推搡了幾下,無奈地回到床上坐好。


    約過了一刻,門外有鎖匙契合的聲音,屋門被推開,月光泄入,卿卿連忙站起來,做出低眉順目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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