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危機感仿佛一盆冰水突然澆在了艾林頭上,讓他猛地打了寒戰,從炙熱的狂歡氛圍中脫身而出。


    “怎麽了?”


    懷中溫潤柔軟的女孩,像隻小貓。


    她戴著精心編製的魅力花冠,滿眼都是迷離的愛意,仰頭蹭了蹭艾林的脖子,綿軟酥人的細語讓獵魔人的耳根有些發癢。


    “五月節國王!”


    “五月節王後!”


    周圍的人群還在恣意地跳舞狂歡。


    時不時有男孩,抱著另一個女孩,跑向篝火外的黑暗,女孩發出緊張的笑聲和叫喊聲,在他懷裏不停掙紮。


    離他們最近的篝火處,披著盔甲的士兵將成捆的幹鬆枝投進火中。


    讓火紅的光更加熾熱鮮明,將周圍照得透亮。


    前方不遠處,便是艾爾蘭德的城門。


    一切似乎如常。


    雖然五月節遊行即將結束,但狂歡的氛圍還是那麽濃烈……


    不……


    或許正是因為接近尾聲,這氣氛要比之前更加充滿感染力。


    四麵八方,沒有任何一個方向突然撲出來一隻食屍鬼和妖靈。


    驅邪儀式運行如常。


    獵魔人茫然地握了握棱角分明的狼徽。


    就連它都沒有嗡鳴。


    “是錯覺嗎?”獵魔人心想。


    “怎麽了?”慵懶撓人的嗓音再次從懷中想起。


    女孩一隻手按住他的胸膛,火光在她眼眸中,像星星一樣閃爍。


    然後她閉上了眼睛,仰頭撅著嬌嫩的紅唇。


    她在索求一個吻。


    突然從狂歡中抽離出來的獵魔人愣了愣,正要低下頭回應女孩的愛意。


    “流星雨!”


    有人突然大吼了一聲,緊接著狂歡的人群仿佛突然湧起的潮水一般,爆發出一陣騷動。


    獵魔人下意識抬頭。


    五顏六色的星,從天幕中落下,劃出長長的尾焰。


    將漆黑無雲的天空襯托得宛若最名貴的天鵝絨。


    流星為什麽是五顏六色的?


    腦海中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問題。


    不過沒等獵魔人仔細思考,眯著眼睛試圖看清這美景的他,驟然間如墜冰窟。


    “流星”閃爍的微光下,騎兵在天空策馬疾馳。


    骷髏馬、鬼魂大軍、青黑色火焰……


    狂獵!


    所以那些流星!!!


    “小心!”


    “快趴下!”


    獵魔人大聲吼叫道,卻迅速被嘈雜的人聲淹沒。


    他揮舞著的手臂仿佛一個狂歡熱潮的信號,使得簇擁著他的人群,更加躁動。


    “五月節國王!”


    人們跟著大吼。


    然後又有不少男孩一把把女孩扛起,跑到了草叢中。


    也算是在另一種層麵上,發揮了效果。


    隻有懷中的女孩,聽到了這焦急的呼喊,迷茫地順著這聲音看見了越來越近的星光。


    刹那間便清醒過來。


    艾林預言竟然是真的!


    五月節真的出現意外了!


    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瑪麗,手忙腳亂地想給她的男孩上一層阿瑟瑞的水之盾。


    卻被對方用力抱住,猛地撲向道路一旁鬆軟的草叢。


    下一秒。


    “轟!”


    一聲猛烈的爆炸聲仿佛天崩地裂。


    被獵魔人牢牢護在身下的女孩,因這炸響頓時什麽都聽不清了。


    隻能感覺到地麵傳來陣陣令她五髒六腑都似乎要移位破碎的震顫。


    她的嘴巴一張一合,大聲呼喊,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喊什麽。


    良久。


    被震到大腦一片空白的瑪麗,突然感覺壓在身上的獵魔人動了。


    他慢慢爬了起來。


    碎石和泥土從他的後背落下。


    “……”


    瑪麗恍惚間看見他在說話。


    又過了好一會,伴隨著一聲難忍的耳鳴聲。


    “瑪麗……瑪麗……沒事吧……能聽見我說話嗎?”


    “瑪麗!瑪麗!”


    望著男孩臉上焦急的神色,她的懵住了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和當下毫不相關,甚至有些莫名奇妙地念頭:


    剛剛那個吻……為什麽就沒有吻下去呢?


    ……


    不會是震傻了吧?


    艾林望著瑪麗睿智的眼神,心裏有些擔憂。


    右手又在眼前晃了好幾下,女孩的眼睛才終於聚焦了。


    “我……我沒事……”瑪麗道。


    獵魔人這才鬆了口氣,將她拉了起來後,第一時間抬頭。


    天空中什麽都沒有,原本行經此處的狂獵不見蹤影。


    但城內城外遍地的火光、高大的冰簇,深邃的地裂,聳立的比城門還高的地刺……


    還有……


    那響徹天際、撕心裂肺的哀嚎。


    卻在以極強的存在感,證明獵魔人並沒有看錯。


    狂獵來過。


    而且與浮港那時一樣。


    這些該死的畜生釋放這些強大的法術,似乎既不是為了征服,也不是為了掠奪財富,僅僅隻是為了取樂。


    “女神托夢要提醒的就是狂獵嗎?”獵魔人的嘴裏有些苦澀。


    他、老公爵和大祭司預先所有的準備都打在了空出。


    誰能想到五月節的意外,竟然既不是野外的魔物,也不是儀式欲超度的妖靈……


    而是那些莫名其妙出現在天空中的狂獵。


    可是為什麽呢?


    他們的目標不應該是出現過阿德·蓋斯之門的班·阿德嗎?


    為什麽會跑到浮港以西的艾爾蘭德來了?


    難不成是追著他而來?


    可是……


    若是它們已經發現了他,又為何隻是遷怒普通人,而不下來捉住他?


    說實話。


    以他現在的實力,就算加上維瑟米爾和薇拉,也敵不過能在天空中馳騁、釋放強大法術的狂獵……


    他甚至有些不太理解。


    原著中的葉奈法、傑洛特、覺醒天賦前的希瑞,何德何能從這些強大的精靈手中一再逃出生天。


    “艾林……”女孩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考。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獵魔人低頭,輕輕扶正了她頭上的花冠。


    或許因為保護得及時,女孩頭上的花冠在晃動火光下,依舊明豔動人。


    因為艾林的舉動,女孩愣了一下,輕輕搖搖頭:


    “我沒事。”


    “去看看其他人吧……”


    獵魔人點點頭,心情沉重地向遊行的路線走去。


    或許因為城市的火光更加旺盛顯眼。


    落在郊外的“流星”並不多,而且就那幾顆,還都沒砸在狂歡的隊伍中。


    但這並不意味著,參加遊行的男男女女們毫發無傷。


    “沙沙~”


    穿過草叢。


    艾林和瑪麗的腳步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一根巨大的冰簇矗立在不遠處。


    連身體素質遠超常人的艾林和維瑟米爾,在浮港的時候都因為冰簇魔法的衝擊力而重傷,這些普通人即便沒被迎麵正中,又怎麽可能完好無損呢?


    曾經高呼“五月節國王”、“五月節王後”,熱情地將艾林抬上遊行高台的少男少女們……


    一大群一大群……


    至少有二分之一都像是流著鮮血的破布玩偶,睜著空洞的眼睛,毫無生息地躺在了地麵上,反射著火光的冰簇前。


    剩下的一半中,有些在不停地吐著血和形狀不規則的肉塊。


    雖然現在他們還活著,但內髒被震碎,必死無疑。


    這是梅裏泰莉手下的祭祀們也無法治愈的傷勢。


    其他的。


    除了那些跑到草叢間的逃過一劫。


    都躺在地上嚎哭著,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些傷勢,隻是有些是擦傷,有些是骨折。


    不過比起那些早夭的年輕生命,他們已經算極為幸運的了。


    “嗬嗬~”


    “媽媽!”


    “嗚——沙克……你醒醒啊沙克……”


    ……


    聽著耳邊的悲鳴聲,獵魔人抬頭看了看天,用力握緊了拳頭。


    “艾林……艾林……”


    看見這一幕的瑪麗捂住了嘴,豆大的淚珠嘩嘩地從眼角流下,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女孩不知道這是因為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是兔死狐悲的恐懼。


    若不是因為艾林護著她。


    身體素質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的女術士,或許也是其中的一員。


    感覺到懷中女孩在顫抖,獵魔人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沒事了……沒事了……”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暫時……都過去了……


    獵魔人心想。


    地麵上傷員很多,不過獵魔人和瑪麗能做的事情卻並不多。


    他們隻能挑那些受傷相對比較輕的,比如刮傷、骨折這樣的。


    瑪麗用隨身的繃帶或布條給傷者包紮。


    艾林則抽劍從遊行的木質高台上,劈一些規整的木板,他們將骨折的地方固定住。


    然後等待梅裏泰莉神廟的祭司、醫師過來進一步處理傷勢。


    其他沒受傷或是受了輕傷了人,看見艾林和瑪麗的行動,也沉默著加入了進來,為傷者做一些能做的事情。


    不過兩人還沒來得及處理幾個人的傷勢。


    “噠噠~噠噠~”


    沉重的馬蹄聲從艾爾蘭德的城門方向響起。


    “艾林!艾林!”


    維瑟米爾和薇拉就高呼著,騎馬狂奔過來了。


    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大群穿著黑、灰兩種形製盔甲的騎士。


    “在這裏!”艾林起身揮了揮手。


    瑪麗沒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不過在這種情形下見到導師和維瑟米爾,她眼圈一紅、淚眼汪汪地站了起來。


    沒等馬停好,剛險象環生的她,情緒泛濫地就想撲到薇拉的懷中。


    卻沒想到薇拉從馬上跳下來之後,幹脆利落地一躲,快走幾步將艾林抱在了懷裏:


    “沒事吧,艾林!”


    “有沒有傷到哪?”


    艾林嗅著橘子和小豆蔻清香,輕輕拍了拍薇拉的後背,柔聲道:


    “我沒事,什麽傷都沒有……”


    被瑪麗怨念的目光注視著,獵魔人猶豫了一秒後,又說了一句:


    “瑪麗也沒受傷。”


    不過薇拉就好像沒聽到他後半句話一樣,又拉著艾林的肩膀,上下打量好一會兒,才鬆了口氣。


    被瑪麗一直盯著地艾林有些不自在,便轉移話題問道:


    “葉妮芙呢?城裏的情況現在怎麽樣了……”


    薇拉搖了搖頭正準備回答。


    這時。


    跟在薇拉和維瑟米爾身後的騎士們也追了上來。


    領頭的軍官下馬後,拎著一個袋子迅速走到薇拉的身前,急促道:


    “薇拉女士,材料都到了,請盡快布置儀式吧。”


    布置儀式?


    艾林愣了一下。


    女術士也不耽擱,向艾林歉意地笑了一下後,就拎著那袋材料走到了那冰簇旁的無人道路上。


    粉筆、玻璃、硫磺、注魔塵……


    這不是提高魔力容量,增強法術威力的魔力儀式的材料嗎?


    “葉妮芙很安全,”維瑟米爾走過來,接上了兩人剛才的話,“伊安娜安排萊莎在照顧她……”


    “至於城裏的情況……”


    獵魔人大師搖搖頭,歎了口氣。


    這個時候正式每年艾爾蘭德人最多的時候,即便五月節狂歡的大部分流程都是屬於年輕人的,但城內的表演也一點都不少。


    聚集的人很多。


    獵魔人大師語氣沉痛地道:


    “艾爾蘭德死了很多人,有一個火焰法術恰好擊中了艾爾蘭德集市廣場。”


    “不少酒館,為了慶祝五月節,免費在那裏放了好多個酒桶,供人自取,所以那裏是整座城市人最多的地方。”


    “等災難結束之後,恐慌的人群就互相踩踏,又死了更多的人……”


    維瑟米爾停了一秒,看了眼周圍的慘烈景象,大罵了一聲“該死的狂獵”後,麵色凝重地道:


    “梅裏泰莉神廟的祭司和醫師現在都在城裏麵救治傷者,這時候肯定分不出人出城的……”


    “甚至若不是城外有可能會出現更大的問題,老公爵都擠不出這麽多士兵出來……”


    “更大的問題?”獵魔人疑惑地抬頭看了看。


    狂獵都已經離開了,還能有什麽問題?


    難不成他們還會回來嗎?


    還有……


    艾林看向專心布置儀式的薇拉。


    她用粉筆在地麵上畫好的三圓相交的儀式法陣,毫無疑問正是獵魔人前段時間剛學過的魔力儀式。


    這個時候在這裏布置提高魔力容量,增強法術威力儀式……


    是在防備什麽怪物?


    不過。


    沒等他問出口。


    “嗡~”


    “嗡~”


    艾林胸前和維瑟米爾胸前的齜著血盆大口的狼頭徽章,同時顫抖了起來。


    “嘩嘩~”


    陰冷的風從四麵八方襲來來,將許久未加柴火的篝火都吹不停地閃爍,迅速暗了下去。


    一股寒意瞬間由尾椎骨直接滲透到頭皮,獵魔人循著強烈的危機感知望去。


    下一刻。


    艾林張大嘴巴爆了一句粗口:


    “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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