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爵?”伊安娜挑了挑眉毛,“他有說為什麽來找我嗎?”


    “不知道,”萊莎搖了搖頭。


    但隨後她似乎想起了什麽,又道:


    “不過南尼克祭司接待的時候,好像提到了五月節,是不是和這個節日有關。”


    “啊!”伊安娜恍然大悟,拍了拍腦門,“難怪!是五月節來了……”


    說著。


    伊安娜看了一眼艾林。


    “您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在這裏看看書就行……”艾林也站了起來,準備送送伊安娜。


    沒成想伊安娜沉吟了幾秒後,拍了拍艾林的肩膀,道:


    “你也一起來,能認識公爵的機會可不多。”


    獵魔人愣了下,沒拒絕,跟著伊安娜離開了聖像室。


    “噠噠噠~”


    行走在長廊。


    腳步聲在純白的大理石牆壁間來回碰撞。


    “對了,最近幾天有沒有再夢到過那個聲音?”伊安娜問道。


    “沒有,”艾林搖了搖頭,“每天晚上的冥想都很順利。”


    “這樣也好。”伊安娜點了點頭。


    長廊不長,說了兩句話,便到了聖所的門口。


    下了聖潔白色的階梯,幾步之外就是五顏六色的碎石塊,鋪成小路。


    階梯和小路之間有一條很明顯的分界線。


    之前,艾林也在這裏出現了異常。


    這幾天他一直宅在聖所,一日三餐都是萊莎送進來的,所以他這時心裏也有些沒底。


    下意識就放慢了腳步。


    “好孩子,沒事的。”伊安娜也停了下來,“剛剛我已經檢查過了,你體內的邪異標記已經消失了。”


    艾林點了點頭後,一步跨出。


    “踏踏~”


    兩隻皮靴踩在了碎石小道上。


    什麽都沒有發生。


    不僅僅沒有發生任何異常,就連第一天踏入踏出時,那種靈魂上的負重感也沒有了。


    一步前與一步之後,毫無差別。


    “呼~”


    獵魔人頓時鬆了口氣。


    伊安娜仔細盯著艾林的臉看了幾秒,確認沒有任何異樣後。


    她眯起眼睛,慈祥地拍了拍艾林的肩膀:


    “以防萬一,等回來之後,還是要在聖所裏再呆三天,知道嗎?”


    艾林點點頭。


    即便伊安娜要趕他走,他也不會走的。


    不單單是儀式還沒學完。


    阿德·蓋斯之門的碎片還在吸收,蜃珠也處於沉眠之中。


    雖然兩者的進度停滯,不一定和邪神的注視有關,但慎重一點總是沒錯的。


    穿過聖所前的花園,幾人繼續向著神廟的大門走去。


    伊安娜漫步緩行,像一個真正的老太太在散步,一點也沒有有一個公爵在等著她的急迫。


    “老公爵叫梅森,艾爾蘭德的公爵和泰莫利亞的親王,也是泰莫利亞國王塞德裏克的王家議會成員之一……”


    “對了……你知道法爾嘉之亂嗎?”


    伊安娜偏頭看向獵魔人。


    獵魔人點點頭。


    雖然沒有係統學習過獵魔人世界的曆史。


    不過在凱爾莫罕時,他在藏書室還是呆過不短時間的。


    英雄紮特雷特這樣千年以前,冷門又沒多大用的傳說他看得不多。


    但法爾嘉之亂才過去不到三十年,他剛好仔細讀過一本由牛堡學者所著的《血腥法爾嘉的生與滅》。


    法爾嘉是瑞達尼亞國王弗裏丹克和他的第一任妻子——一個半精靈血統的柯維爾的下層女孩碧翠絲所生。


    國王弗裏丹克之後移情別戀喜歡上了瑟蘿,於是法爾嘉和她的母親回到柯維爾。


    接著。


    二十年後發生的就是一出典型地被拋棄長子為了王位,而起義複仇的戲碼了。


    這出殘忍的戲碼不僅導致瑞達尼亞國王、王後還有兩個王子身死,還意外演變成了一場規模龐大且失控的農民起義。


    科維爾和波維斯王國、亨佛斯聯盟、瑞達尼亞、泰莫利亞還有科德溫……


    幾乎整個北方大陸都被戰火點燃了。


    而泰莫利亞正是法爾嘉之亂中,除了起源國瑞達尼亞外,受創最嚴重的國家。


    “不錯,那就不用重頭說了。”伊安娜滿意地點點頭。


    “法爾嘉之亂時,老公爵曾在泰莫利亞國王王格伊德瑪麾下指揮最精銳的騎兵……”


    “也因為作戰有功、鐵麵無私,他被人稱為‘鐵血的騎士’,是典型的軍事貴族。”


    “所以……”


    伊安娜側頭看向艾林:


    “你不用覺得他是大貴族,又有自己的術士顧問,就擔心老公爵和班·阿德有利益糾葛……”


    “恰恰相反……”


    “由於有不少關於法爾嘉的傳言,那個嗜血魔王就是因為男巫的鼓動,才生起了野心……”


    “為了繼承權而弑父弑母殺兄,還囚禁了老公爵的兄嫂,致其瘋狂……”


    “所以老公爵對男巫們相當厭惡。”


    “他也是北方大陸第一個雇傭艾瑞圖薩出身的女術士作為術士顧問的……”


    艾林懂了。


    艾爾蘭德的老公爵屬於狼學派可以爭取的勢力。


    或者說泰莫利亞經曆過法爾嘉之亂的大部分貴族,應該都屬於可以爭取的派係。


    “嘩嘩~”


    跨過建在瀑布上的精致石橋,任由嘈雜的水聲自身後漸漸遠去。


    伊安娜看了眼艾林低頭沉思的麵容,等他思慮清楚後,接著道:


    “你們不是覺得狂獵有威脅,想對付它們嗎?”


    “老公爵或許能給你們一些幫助……”


    “當然,得在這次委托結束之後……”


    任務?


    艾林捕捉到了關鍵詞。


    “什麽任務?”他問。


    伊安娜道:“五月節是慶祝古老的自然重生周期的節日,也是對樹神和穀物神的一場祭祀。”


    “有一場需要繞著艾爾蘭德周圍幾個種著穀物村子,並經過荒野森林外圍的盛大遊行……”


    “因此沿途需要布置一些驅逐魔物野獸的儀式……”


    獵魔人聽了一愣。


    在這個魔物橫行的世界,幾千幾萬人在野外遊行狂歡?


    甚至還要經過魔物藏得最深、最密集的叢林……


    這是什麽送外賣行為?


    即便有驅逐魔物野獸的儀式,也不保險吧?


    伊安娜看出了艾林的想法,搖了搖頭道:


    “這是必要的,而且……”


    “這也是一場儀式……”


    艾林聽到這話怔了怔,偏頭正打算細問,卻被伊安娜抬手打斷。


    “前麵的就是老公爵……”萊莎小聲提醒。


    原來就在獵魔人思考的時候,不知不覺,三人已經快走到了神廟的門口。


    前來禱告、治病、接生,人來人往的人群中。


    一個花白了頭發,卻身板挺得筆直的老人,雙手拄著一根手杖,卻像撐著一把鋒利的長劍。


    正背對著他們,站在神廟之外。


    紋絲不動。


    “南尼克祭司,之前一直邀請他進教堂等您,但都被他拒絕了。”


    萊莎似乎擔心伊安娜對負責迎接老公爵的祭司有什麽不好的評價,就連忙解釋了一句。


    “沒事,”伊安娜擺了擺手,“那老古板總是狹隘地認為梅裏泰莉女士是女人的神明,而不是男人的……”


    “這種女人才會來的地方,他才不會進來呢……”


    嗯?


    女人才會來的地方?


    那我走?


    艾林略微有些不自在了。


    他和維瑟米爾剛來時的判斷沒錯,艾爾蘭德果然有某種潛規則。


    “女人才會來的地方,是這老古板自己說的,”注意到自己話語裏的問題,伊安娜覷了艾林一眼,補充了一句,“女士是並不隻是女人的神明,而是所有生命的母親。”


    艾林幹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又走了幾步,獵魔人看見了南尼克。


    “梅森公爵,你都這麽大年齡了,快進去坐著等吧……”


    老公爵紋絲不動,也沒有出聲。


    像一個守衛神廟的雕像。


    這麽多天了,艾林還是第一次看見南尼克的表情這麽無奈。


    又勸了幾句,南尼克無奈地抬頭,忽的看見伊安娜時,艾林仿佛看見她的眼睛因為興奮而閃閃發光。


    “大祭司!”她大喊。


    這時神廟門口拄著手杖的雕像也動了。


    那是一張蒼老的臉,臉上溝壑縱橫,滿是衰老的皺紋。


    甚至連頭發也是銀白半禿的。


    不過棱角分明的輪廓,還有挺拔的鼻梁,無不說明老公爵年輕的時候,肯定長得不賴。


    “老古板,說了幾次梅裏泰麗女士是萬物的母親,不隻是女人的神祇……”


    伊安娜像是在抱怨。


    老公爵輕哼了一聲。


    不過還是等大祭司抱怨完了之後,才像從鼻腔冒出了一聲:“走吧!”


    全程沒看大祭司身邊的艾林和萊莎一眼。


    不過伊安娜自然不會忽略掉艾林。


    她輕輕拍了拍獵魔人的右臂,看向老公爵:“這是狼學派的艾林大師,也會跟著我們一起走。”


    老公爵這才頭不動,隻有眼睛動地瞥了獵魔人一眼,然後似乎思考了一下,問到:


    “你是在班·阿德,為學派贏得榮耀的那個藍死神。”


    這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艾林沒有回複。


    而且他雖然聽得很清楚,但老公爵並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應答的時間。


    自顧自地點點頭後,老公爵說了一句:“可以!”


    就直接轉身上了一輛黑色的,就連拉車的馬都是油光發亮純黑的馬車。


    留下艾林和萊莎麵麵相覷。


    “他就是這樣,不用管他,我們走吧。”


    伊安娜笑了笑,然後帶頭走進了馬車。


    艾林向萊莎告別後,也跟了上去。


    ……


    雖然外表看著很樸實,但公爵畢竟是公爵,一進到馬車,便能感受到財富和權力的味道。


    不單馬車的座位很寬敞,坐墊也是柔軟的黑絲絨。


    旁邊還有一個小冰櫃。


    艾林走進車廂時,就看見老公爵從那個小冰櫃中用銀勺挖了一塊冰,挖進了一杯紅酒中。


    然後就是沉默。


    一路的沉默。


    即便伊安娜都沒有說話,像是早就習慣了一般。


    直到馬車下了山,來到了艾爾蘭德的城門。


    “咚咚~”


    車廂的門被輕輕敲響。


    “梅森公爵,獵魔軍已經準備好了。”


    一個帶著黑鐵盔甲的軍官開了門,低頭向梅森匯報道。


    透過半開的門縫,艾林眯了眯眼,看到不遠處批掛著同樣黑鐵盔甲,大概五十人的軍隊。


    每個人手上都握著一把看著像是前世古時候斧鉞一般的古怪長兵器。


    而且這古怪兵器的鋒銳處都閃爍著銀色的寒光。


    想來應該是鍍了銀的。


    而且不少士兵的腰間,似乎都掛著一個像是漁網的東西。


    “這就是貴族對付魔物的武裝嗎?”


    艾林心想。


    這時,艾林突然感覺到一道視線,掃了他一眼。


    順著感覺看過去,發現這視線的主人是老公爵。


    “不用了!”他又掃過伊安娜道。


    “好的,我這就命令他們跟上……嗯?”


    那帶著黑鐵頭盔的軍官語氣一滯,試探著看向麵無表情的老公爵。


    “我說不用了,伱們收隊吧,我這裏……”他看了眼愣住了的獵魔人,有瞅了眼笑眯眯的大祭司,“有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在,他會解決我的安全問題的……”


    “是吧,藍死神?”


    這尬得令人摳出一座古海要塞的外號到底是誰起的?


    不對!!!


    為什麽一個公爵能這麽輕描淡寫地將人生安全交給他?


    艾林一雙湛藍貓瞳瞪得滾圓。


    “當然沒問題……”出聲的是笑眯眯的伊安娜,“我們安全就交給你了,艾林大師。”


    “這不行,公……公爵大人……這……這太危險了!”軍官看到老公爵和大祭司視線交匯處那張出奇年輕的麵孔,急得都開始結巴了。


    不過老公爵並沒有看他薄薄的嘴唇抿著,麵無表情地正視著獵魔人的眼睛。


    讓艾林正打算拒絕的話語,被堵在了嘴巴裏。


    他凝視大公爵幾秒後,又看了眼笑眯眯的大祭司,身體頓時鬆弛了下來,輕輕點點頭:


    “當然沒問題,我會保護兩位的安全。”


    欣賞的流光自老公爵肅然地黑色瞳孔裏一閃而過。


    “不……不……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軍官怒視著年輕的獵魔人。


    仿佛下一刻就要抽出腰間的長劍,將這個膽大包天的獵魔人一件砍了。


    但下一秒。


    老公爵漠然掃了那軍官一眼,那軍官就低著頭不敢再說話了。


    “出發!”老公爵輕聲道。


    “軲轆~軲轆~”


    馬車緩緩前行。


    將車後突然興起的騷動,冷漠地拋於塵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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