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啷~”


    木盒墜落。


    兩團黑紅色都是拳頭大小的東西掉了出來。


    一個是暗紅色有些腐爛的肉塊,另一個則是幹枯的像是某種草杆編織的護符。


    艾林瞥了一眼瑪麗,解釋道:


    “不是殺人鯨,是鼠尾草。”


    “不用擔心,這種草藥隻要不服用,就對人體無害。”


    “不過經過處理之後,會產生一種對獅鷲和大獅鷲有非常大吸引力的腥臭味……”


    “那殺人鯨是什麽?”迪特好奇地問。


    出於對金主的尊重,艾林從試劑袋中取出了一瓶盛著湛藍魔藥的水晶瓶。


    “這就是殺人鯨,獵魔人的一種魔藥。”


    “煉製它的主材料就是鼠尾草……”


    艾林瞅了眼低著頭,似乎回想起什麽不堪回憶的瑪麗,對迪特接著道:


    “她可能對這種味道……呃……比較熟悉,所以才會下意識將魔藥的名字說了出來。”


    何止比較熟悉……


    瑪麗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那段時間她整個人差點被熏成鼠尾草的味道。


    迪特聞言新奇地看了眼艾林手上好看的藍色魔藥,不過沒有再追問,而是皺著眉頭看向獵魔人:


    “所以大獅鷲的襲擊確實是意外,有人在暗算我們?”


    “應該是的,”關閉鼻翼的變異器官,艾林點點頭,拾取了旁邊一根枯枝,撥弄了一下那有些腐爛的肉塊。


    “這肉塊帶有一點大獅鷲的氣味,可能是和今天襲擊的那一頭有關……”


    “大獅鷲是一種對伴侶十分忠誠的魔物,或許就是這塊肉加上鼠尾草吸引了它。”


    艾林的判斷有理有據。


    證物又在麵前,迪特立刻就接受了他的判斷。


    雖然早有猜測,不過當知道自己這些人是真的被暗算了後,即便看上去涵養很好的迪特,臉色也頓時變得很難看。


    沒有經曆過的人,很難想象一隻大獅鷲撲麵而來的壓迫感。


    以及被當做獵物時,無能為力的恐懼。


    越是細想之前的畫麵,迪特心中地怒意就越是高漲。


    不過救命恩人就在麵前,他還是抑製了自己的憤怒,接著追問了一句:


    “艾林大師,這種製作大獅鷲誘餌的方法,知道的人……多嗎?”


    發現艾林是有真才實學之後,迪特的語氣都恭敬了很多。


    “不多……”艾林搖搖頭。


    不是有計劃狩獵大獅鷲,就連狼學派的獵魔人都很少有人知道做獅鷲誘餌的方法。


    維瑟米爾之所以會把任務交給他,也是因為迪特的委托要求本來就不高,找出問題就行了。


    而不是做一個獅鷲誘餌。


    “大獅鷲不是什麽價值很高的怪物,隻有體內的幾種器官可能是某些魔藥的材料,活動的範圍一般又在深山裏。”


    “價值不高,又很難遇到……”


    “所以會製作誘餌的隻有一些想獲得某種素材的巫師,以及因為委托想要狩獵大獅鷲的獵魔人。”


    艾林話語間沒有避開獵魔人的嫌疑。


    這不僅沒有必要,反而有可能起反作用。


    即便迪特服務的貴族,基本確定是科德溫的大貴族,甚至有很大可能是科德溫的王族。


    迪特聽到艾林的分析後,點了點頭,然後偏頭看向那個胖胖的商人問道:


    “這批香水都是哪來的?”


    “采購香水的人呢?現在還在商隊裏嗎?”


    這盒子和其他香水的盒子在外觀上幾乎一模一樣,能混進來的渠道無非也就那幾種。


    那胖胖的商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思索了片刻後,謙卑地俯身正要回話。


    突然想到了什麽,看了艾林一眼。


    “我去幫忙處理大獅鷲的素材……”


    艾林找了借口,便欲拉著瑪麗離開。


    “不用!”


    迪特攔住了他們,對那胖胖的商人道:


    “你直接說吧……”


    “艾林大師救了我們的性命,沒什麽不能在他麵前說的,況且我還需要艾林大師幫我把把關。”


    胖胖的商人聞言,看了艾林一眼後,又猶豫了幾秒。


    最後還是在迪特越來越嚴肅的目光下投降了。


    他不再隱藏什麽,直接道:


    “溫格堡王城的宮廷男巫出身班·阿德,和我們的關係一向很好……”


    “這批海妖之吻就是通過他的關係……”胖胖的商人又頓了頓,“呃……甚至連您的消息也是他幫我們打聽的,所以……”


    胖胖的商人沒有接著說下去。


    不過迪特理解他的意思。


    若是真的要害他,那男巫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至他於死地,沒必要那麽麻煩。


    迪特思慮片刻,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


    “噠噠噠~”


    沉重地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考。


    維瑟米爾處理完大獅鷲的素材走過來了。


    “抱歉,一時走神。”


    迪特道了聲謙,隨即眼神示意胖胖的商人。


    那商人自然地從胸口取出一個錢袋,似是早就準備好的:


    “艾林大師,這裏麵是一千二百奧倫,請您清點一下。”


    “不用清點了,我相信你們。”


    艾林接過錢袋並沒有細數,就收了起來,接著和維瑟米爾對視一眼,正欲向迪特等人告辭,繼續旅程。


    突然被迪特喊住了。


    “請問幾位大師目的地是哪裏,可否雇傭幾位護送我們去阿德·卡萊?”


    ‘我願意另付一千奧倫……’


    迪特語氣誠懇。


    不過即便艾林、維瑟米爾對迪特的印象不錯。


    這個護送委托的酬勞也很足。


    他們也不可能應下這個委托。


    不單單是因為要去艾爾蘭德消除詛咒,更重要的是要躲過國王之死的風波。


    “抱歉,我們在艾爾蘭德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無法與你們同路了。”


    剛收了報酬就拒絕委托,令艾林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無妨,是我們運氣不好。”


    “既然如此,那就此別過。”


    迪特搖了搖頭,然後微微躬身認真地向維瑟米爾、艾林以及瑪麗告別道:


    “願湖中女士指引你的旅途。”


    艾林愣了一下後,也認真地點點頭:


    “也祝你們一路順遂。”


    隨後三人便在迪特為首商隊的目送之下,離開了。


    ……


    找到被大獅鷲的威壓嚇得不敢前進的三匹馬,艾林一行人便繼續向溫格堡前進。


    “艾林,你知道他們是誰的人嗎?”


    騎在馬上,維瑟米爾突然偏頭問道。


    “科德溫的王室吧,或許就是就是那個即將繼位的國王。”


    艾林也不猶豫。


    維瑟米爾有些驚訝了。


    他畢竟是艾林之前最年輕的獵魔人大師。


    年輕的時候還跟著首席幫哈克索做了很多事情,所以那些商隊守衛身上的“氣味”,他掃一眼就認出來情有可原。


    不過艾林可沒跟他們相處過多長時間。


    “怎麽看出來的?”維瑟米爾問。


    “身姿體型還有紀律……”艾林扯了扯韁繩,“在哈克索子爵地廢棄礦廠裏,我曾經觀察科德溫的國王親衛很長時間。”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迪特,家庭教師的職業,還有他們的目的地……”


    維瑟米爾聞言,因艾林敏銳的洞察力,而讚歎地點了點頭。


    其實最讓他驚喜的,並不是艾林從商隊守衛的姿態中判斷出他們身份的技巧。


    而是艾林有意識地會去思考這件事情,思考這些人的身份。


    而不是像一個莽夫一樣,隻顧著完成委托人的委托,然後收取報酬,其他的什麽都不管。


    學派裏有很多例子都表明,這樣的獵魔人有時候是會吃大虧的。


    隻可惜在古海要塞訓練將近十年不出山的獵魔人,往往都是這樣的莽夫。


    隻有被某個委托人欺騙利用之後,才會學到這個教訓。


    但那時往往又容易步入另外一個極端……


    幸好艾林不是。


    還在凱爾莫罕的時候,他似乎便已經懂事了,仿佛閱盡滄桑。


    成熟地有些可怕。


    有些……讓人心疼。


    “看來不需要再教你察言觀色的技巧了,在邏輯判斷方麵一般的獵魔人也不如你。”


    “不過要記住,狩獵魔物雖然是獵魔人的本職。”


    “但與人相處的技巧對獵魔人而言,重要性不比劍術或法印差。”


    “甚至在魔物越來越少的當下,會更加地重要……”


    雖然維瑟米爾上課確實很無聊,不過確實幹貨滿滿。


    所以艾林現在其實已經熟悉了,就這樣認真地聽著,然後時不時應和幾聲。


    許久。


    維瑟米爾將幾個獵魔人人情世故的例子舉完後,突然歎了口氣:


    “拉多這次是真的遭難了。”


    “拉多?”


    聽到陌生的名字艾林抬頭疑惑地反問。


    “他是哈克索唯一的孩子,科德溫王國未來的王。”維瑟米爾解釋道,“在他很小的時候,我跟著首席去阿德·卡萊王城時,還抱過他。”


    “與哈克索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生不同,拉多一直以來似乎都是個不錯的孩子。”


    “似乎?”艾林找到了重點。


    這可不像是很熟的人能說出來的。


    “呃……”維瑟米爾語氣一滯,“近幾年哈克索和我們狼學派疏遠了之後,我就沒再見過拉多了。”


    “不過聽傳聞,繼承了斯坦納公爵的頭銜後,他治理自己的領地公正仁慈,比他父親好多了。”


    斯坦納艾林知道,是阿德·卡萊王城周邊的一個王室直屬領。


    一般科德溫的王子成年後,就會先繼承斯坦納公爵這個頭銜。


    不過……


    公正仁慈?


    這對一個國王來說,似乎不是什麽好詞?


    艾林心裏想了想,但沒有說出口,接著問道:


    “為什麽說他這次遭難了?”


    維瑟米爾又歎了口氣:


    “即便我不懂什麽政治,也知道……”


    “一個即將繼位的國王,讓自己的親衛百萬火急地接一個陶森特的家庭教師回去,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何況這個家庭教師,被隱藏身份的國王親衛保護的情形下,還被人算計,差點死於獅鷲之口……”


    “這怎麽看,拉多現在的形式都不太妙啊!”


    維瑟米爾似乎還記著當初抱著拉多的情分。


    但艾林就不會想這麽多了。


    科德溫越亂,對狼學派來說就越好。


    可惜科德溫宮廷中,原本由獵魔人擔任的宮廷魔物顧問被取消了,否則對狼學派而言未必不能從中施加一些影響。


    但現在……


    艾林在心裏長歎一口氣,搖了搖頭。


    不過提到迪特……


    “維瑟米爾大師,伱覺得那個將大獅鷲吸引過來誘餌,是溫格堡的宮廷巫師製作的嗎?”


    艾林好奇地問道。


    維瑟米爾低頭沉默了很長時間後,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我隻希望這件事情,不要再牽連到我們狼學派了。”


    ……


    艾林和維瑟米爾一邊講著課,一邊聊著國家大事,學派發展。


    瑪麗卻隻是在剛開始感興趣,聽不到一半,就開始走神向道路兩邊翠綠的草地看過去。


    數著紅的、黃的、紫的……花的數量。


    直到……


    “噠噠噠~”


    焦急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讓她下意識回頭。


    是那個胖胖的商人。


    “艾林大師,艾林大師……”


    艾林聞聲拉住了韁繩,停了下來。


    那商人快馬騎了過來後,氣喘籲籲地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艾林大師,這是我們商隊的一點小意思,還請笑納。”


    說著。


    那胖胖的商人便從馬鞍袋中,取出了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


    藍色的絲綢蕾絲在小盒子上麵打了一個小巧精致的蝴蝶結。


    “是給我的?”


    艾林有些疑惑,沒有立刻接過。


    “是的,艾林大師。”胖胖的商人見艾林收下,笑了笑道,“這是迪特先生特意讓我送過來的,請務必收下。”


    艾林疑惑地看了維瑟米爾一眼後,才接過這個小盒子。


    “願湖中女士指引著你的旅途。”


    胖胖的商人莫名有些曖昧地笑了笑後,也不停留,拉著韁繩就離開了。


    艾林隻能帶著迷惑,下意識也說了一句:


    “也祝你們一路順遂!”


    然後,看著那胖胖的身影迅速遠離。


    許久。


    艾林與維瑟米爾、瑪麗麵麵相覷。


    然後又看了幾眼有些女性化地精致小盒,猶猶豫豫地拉開了盒子上的藍色蝴蝶結。


    “吱呀~”


    木盒被打開後,一眼就看到了一張紙條。


    上麵寫著:


    “海妖之吻,願您找到摯愛——迪特。”


    紙條下麵就是兩瓶海妖之吻香水。


    “咻——”


    一旁同樣看到紙條的維瑟米爾吹了個口哨,眼神曖昧地看了眼艾林,又看了眼麵色通紅的瑪麗,哈哈大笑地拱火道:


    “不愧是來自陶森特的家庭教師!”


    “所以艾林大師……”


    “這香水你打算送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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