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延陵並沒有理會那幾個將陸遠抬進密道逃跑的侍衛,隻是安靜地緊緊擁著辛螺,任她在自己懷裏大哭。


    他雖然很想殺了陸遠,卻本能地感覺到,就憑剛才陸遠給辛螺擋的那隻箭,在這裏當著辛螺的麵殺掉陸遠,或許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楊樹已經帶著人去放出那幾個被軟禁的峒主,暫代彭成亮統領著夏依軍的餘天牛看到他來,臉色發白地跪地請罪。


    阿吐穀城的局勢已經得到控製,陸遠就是暫時先逃了,也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不如留到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他的阿螺!


    被陳延陵一石頭打暈過去的辛秀竹已經醒來,覷著陳延陵現在隻顧著安撫辛螺,悄悄地趴在地上匍匐爬行。


    陳延陵武功太厲害,隻要伸出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她,最好辛螺一直拉著他大哭下去,讓她抓著這個機會逃走——


    一隻沾滿了鮮血的手死死拽住了辛秀竹的腳!


    辛秀竹駭然回頭,卻見盧姨娘一身是血地撲了上來狠狠壓在了她背上,一手撥下小腹中的那支木箭,瘋了似地朝她眼睛紮了下來。


    “不要——”辛秀竹下意識地大喊起來,拚命掙紮著想把盧姨娘掀下去,那支沾著血跡的木箭卻依舊穩穩地、狠狠地插進了她的眼眶裏。


    一下,兩下,三下……辛秀竹的眼眶早已爛成了一個大大的血洞,臉上凝固著駭然驚絕的痛苦神情,身子卻再也沒有半點動彈。


    盧姨娘喘著粗氣停了手,哈哈笑了起來:“賤人,你也有今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不得好死!”仰頭看向天空,盧姨娘慢慢躺倒了下去,嘴裏兀自在喃喃輕語,“葉珠,娘幫你報仇了,娘來陪你了啊……”


    濃重的血腥氣在空氣中瀰漫開來,辛螺又忍不住心口發膩,幹嘔了幾下:“盧姨娘?盧姨娘你怎麽了?”


    陳延陵伸手固定著辛螺的後腦將她的頭埋在自己懷裏,一把將她抱了起來:“這裏馬上會有人來善後,我先帶你回去!”


    辛螺看不到,卻並不妨礙她根據剛才盧姨娘的動靜想到什麽,眼淚不由又洇濕了眼眶:“盧姨娘是不是死了?”


    盧姨娘本來就被箭射中了要害,剛才又拚著一股子氣殺了辛秀竹,劇烈動作下失血過多,倒下的時候陳延陵就注意到,她的瞳孔已經擴散了。


    聽到辛螺的話,陳延陵隻能輕輕“嗯”了一聲,又立即岔開話題:“楊樹他們已經被救出來了,還有被軟禁的吳沖和尚鵬飛幾個,他們都等著你回去……”


    即將發生的一場戰爭被消彌了下去,夏依重新步入了正軌。


    一個月後,辛螺和陳延陵補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婚禮後的第二天,覷著辛螺起了身,新接了土司府內務的苗管家捧著一隻木匣子並一本收禮的帳冊走了進來:


    “大人,昨天的禮單和送的禮物都已經入帳入庫了,就是有一件禮沒有具明送禮者的姓名,送來的禮也有些奇怪,小人請廖老管家看過了,廖老管家說給您過目過目,不入帳也行……”


    苗管家將那隻木匣子擱到辛螺手邊的茶幾上打開,一隻樣式普通卻又有一處碗沿鎏了祥雲銀邊的雪瓷碗露了出來。


    碗雖然是精美的雪瓷,鎏的祥雲銀邊也看起來很是別致,可是夏依土司府的土司大人成親,拿這個當賀禮,也未免太過菲薄和怪異了吧。


    而且廖老管家的態度也有些怪異,隻說讓他拿來給大人過目後就行,不用入帳了。收來的禮不入帳,那他以後可怎麽說得清呢?


    苗管家也想著請辛螺明示幾句。


    辛螺盯著那隻鎏壓了祥雲銀片的雪瓷碗,目光一時有些複雜難辨,最終也隻是輕輕揮了揮手:“我知道了,拿下去吧,不用入帳了。”


    有的事,因這隻碗而起,也由這隻碗而終吧……


    六個多月後,溪州的問天台前,建成了一座蘭亭,亭中立起了一根粗大的銅柱,柱高一丈二尺,上有頂冠覆蓋,在那句“誓山川兮告鬼神,保子孫兮萬年春”的銘文之後,密密麻麻鐫刻著為了夏依而犧牲的無數夏依兒女的姓名。


    銅柱立起的當天,辛螺在歷經了大半夜的分娩之痛後,終於在太陽躍出山樑的時候誕下了長女。


    疲憊地摸了摸安靜睡在陳延陵懷裏的女兒的小臉,辛螺滿眼都是溫柔:“今天是溪州銅柱立柱之日吧,陵哥,我們的女兒就叫蘭亭好不好?


    讓她長大以後一直記著,她現在能享受到的和平和幸福,是那麽多人不畏犧牲才換來的。”


    陳延陵抱著輕輕軟軟的女兒,俯身親了親辛螺的額頭:“好,就叫蘭亭,另外讓她跟著你姓辛,我想女兒以後也能一直記著,她娘不光是一個好母親,還是一個很偉大的女土司,很偉大很偉大,偉大到連她爹這樣厲害的男人也甘心情願地折服……”


    辛螺伸手撫上了陳延陵抱著繈褓的手,輕聲笑了起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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