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想如今也是該報的時候了,故而他舉全國之精銳,動用府庫數十年來急需的所有糧草戰馬,東進滅韓,韓國弱小不比當年的趙國,他覺得魏國能吞得下。


    東邊戰事正酣,西邊已傳來了秦國意圖發兵河西的消息,縱觀天下列國,除偏蠻的越國以外竟皆為其敵,罷了,罷了,魏王端坐在高台之上,頭戴密密的冕旒,說:“公子昂,既當年石門一戰後,寡人再未派你領兵出征,今日東與韓齊戰,南與荊楚戰,西又有秦國犯我河西之地,寡人慾再派你出兵河西,你可能戰?”


    如今的公子昂也已經四十有餘,但身子尚不臃腫,他聽到魏王的話,有片刻的怔然。


    多少年了,他沒有領兵出征。


    十年?還是十一年?


    記不得,總之已經很久了,久到足夠磨滅他所有的欲望,磨滅他對權利的嚮往,將意氣風發的第一公子磨成一個眼神混沌無光的朽木。


    若不是此次戰事吃緊,國中無將,魏王又怎會重新啟用他,他感到驚訝,同時感到了歡喜,歡喜的眼裏充滿淚花,他顧不得了袍子,直直的跪在了地上,這一跪,他的身子咯吱咯吱的響,他才發現,自己真的是老了,骨頭都鏽住了,兩鬢都生了華發,他甚至都已經有了孫兒,但他不在意,他稽首跪拜,說:“臣定不負王上所託!”


    秦國


    衛秧急匆匆的去了華昭殿,不等行禮,先說道:“大人可知魏國派誰出兵固守河西?”


    魏姝說:“公子昂”


    平平淡淡的,手裏還拿著針線繡著蟠龍花紋,是給公子汜繡的。


    衛秧笑合袖行了一禮,說:“臣願領兵,將公子昂活捉回來?”


    魏姝抬眼看他,十年如一日,衛秧這些年來並無變化,神采奕奕胸有成竹,三十多歲的人了,仍仿佛少年,歲月沒再這個男人身上留下一點的痕跡,她想:衛秧,他可真是一個得天神厚愛的男人。


    魏姝將手裏的針線放下,淡淡地笑說:“活捉?大良造是會提刀上馬?還是麾下有一夫當萬夫的猛將?”


    衛秧今日興致格外高,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如此快樂了,他一攤手,說:“臣都沒有?”


    魏姝眱了他一眼,也笑了,說:“別胡鬧了,要麽贏了魏國把公子昂要來,要麽就讓將士在沙場上斬了他,活捉太難。”


    衛秧說:“不難,隻要大人的一樣東西。”


    魏姝說:“什麽東西。”


    衛秧笑了,仿佛篤定能得勝歸來,睫毛先是一斂,然後抬眼笑道:“絹帛”


    他的眼睛裏是帶著光芒的,他太聰明了,太自信了,魏姝終於明白魏孌為何會如此喜歡衛秧,因為衛秧確確實實有自己獨特的魅力。


    魏姝淡淡地說:“你說的可是我母親當年留下的那塊絹帛?”


    衛秧說:“正是”又說:“當年大人不信任我,怕我與公子昂勾結,現下,這麽多年過去了,大人總會要信我一回吧。”


    魏姝也笑了,他可真是了解她的心思,當年也好,現在也好,都吃得透透的,像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她說:“善,我信你。”又說:“不過一塊絹帛就可以活捉公子昂?”


    衛秧笑說:“大人別小看了這塊絹帛,這絹帛留到現在,不僅能活捉公子昂,還能兵不血刃的贏了魏國,也算是了魏孌的心事。”


    魏姝笑著點頭,說:“善,我當年果真沒有看走眼,秦國的大良造,非是尋常人。”


    衛秧今日確實是高興,他喜歡贏,喜歡立功,喜歡將敵人戲耍於股掌之中,所以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去打河西這場仗了,他說:“這些話大人不去等秧凱旋之後再說。”


    魏姝說:“好,那便配甲兵十萬……”


    衛秧打斷道:“五萬就夠。”


    魏姝說:“你確定?我雖是與你說笑,但這戰絕不能敗,你若是敗了,我就把你給劓了。”她嘴上是帶笑的,但眼睛卻很冰冷,一點都像在玩笑。


    衛秧正色說:“大人放心。”


    魏姝說:“善,那便甲兵五萬”


    她見衛秧沒有要走的意思,道:“還有事”


    衛秧微低著頭,笑說:“臣為大人捉回公子昂,等再幫大人輔佐公子汜上位後,大人可要賞賜秧點什麽?”


    魏姝冷冷地看著他,半響,笑了,說:“衛秧果然是衛秧,倘若你一點回報都不圖的幫我,幫魏孌復仇,我反倒覺得奇怪了。”


    衛秧說:“經甘龍大人一後,臣思來想去,心覺若是想高枕無憂,還得是要高官厚祿,臣不貪,不需要權利,但命總是要保的。”


    魏姝說:“那你想要什麽?”她想不出他還能要什麽,他已是秦國大良造,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高官。


    衛秧說:“徹侯”


    徹侯可裂土封爵,官職世襲,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魏姝笑了,說:“你還是真是好大的胃口。”又說:“好,我答應你,隻要活捉了公子昂,輔佐公子汜繼位,我就封你為徹侯。”


    衛秧笑道:“秧在此先謝過大人。”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


    魏韓交戰,齊國大軍壓境,直至韓國連敗五戰,方才出兵,齊軍攻破大梁城,當年圍魏救趙一事再度上演,魏王震怒,收回攻打韓國的魏卒轉而伐齊。


    田吉得到探馬來報,顯得有些急躁,回營說:“先生,探馬得到消息,魏軍就在我軍後不足百裏,我軍如今深陷魏國境內,情形於我方不利啊!”


    趙靈說:“何人領兵,多少兵馬?”


    田吉說:“這次是魏國太子公子申為上將軍,龐淙為副將,率十萬人馬”


    趙靈沉默著,魏王確實是動怒了,不然也不會派這麽多的人馬,龐淙呢?恐怕也是憤怒極了,就等著這戰一雪前恥,殺他後快。


    田吉著急道:“先生,形式實在不容樂觀,我軍不過五萬人馬,而今又深入魏國腹地,實在是不妥。”


    趙靈說:“將軍不必擔憂”


    他其實很久之前就想好了應敵之策,他了解龐淙,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於是說:“命部分士兵丟盔棄甲,逐日減灶”


    田吉說:“為何”


    趙靈沒回答。


    田吉又說:“先生是想誘敵深入?”


    大帳裏昏暗的很,趙靈拿著油燈看了一會兒大羊皮地圖,很認真,看了許久方才淡淡地說:“將軍覺得此處由弓箭手伏擊如何?”


    田吉說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馬陵二字。


    ……


    魏國太子申這個人戾氣太重,但為人並不昏庸,來日若為國君定為一方霸主,隻是現在年紀尚輕,少些歷練,魏王故而派他出兵攻齊,身側又配龐淙輔佐,備甲兵十萬,又全部為魏國最精銳的身經百戰的魏武卒,魏王苦心可見一斑。


    此時正是傍晚十分,公子申從馬上下來,身後披著紅色大麾,胳膊彎裏夾著一個玄鐵打造的精緻頭盔,走到龐淙身側說:“將軍這是在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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