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姝坐在矮案前,仍有些魂不守舍的,但是臉色看起來已經好許多了,然後她吩咐燕宛說:“叫人準備些膳食。”


    燕宛隨後也退下了,再進來時端著一案素羹和蒸菜,非常清淡,恰好適合清晨用。


    不等魏姝動箸,嬴渠就來了,他是剛剛下了早朝,換上了一身素白的流雲紋深衣,脊背依舊挺拔,身材修長。


    魏姝見他,立刻把頭扭到一邊去。


    嬴渠見她鬧別扭,非但不生氣,反倒揚唇輕輕地笑了,淡淡地說:“同寡人置氣?”


    魏姝說:“哪裏敢。”


    嬴渠笑了,說:“昨日是誰那麽大度?”


    魏姝這才偷偷的瞟了他一眼,見他在微笑,眼眸深邃溫柔,她的心也劇烈的跳了一下,說:“反正不是我”


    哪裏有如此翻臉不認帳的,嬴渠哭笑不得,也不說話。


    魏姝用手指戳他,嬴渠說:“怎麽?”


    魏姝說:“你過來,我聞聞,看你身上有沒有別的小妖精的味。”


    嬴渠說:“好”


    魏姝這便湊到他身邊,嬴渠一展袖將她摟進了懷裏,擁著她,魏姝在他衣領間嗅了嗅。


    嬴渠笑道:“如何,小狸聞出什麽了嗎?”


    魏姝也摟過他的窄腰,親密的坐在他的腿上,鼓嘴說:“沒有,興許是換衣裳了。”


    嬴渠也笑了,知道她是故意撒嬌,說:“寡人當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


    不等魏姝張口,他便吻上了她的唇,流連纏綿之後,他笑道:“這樣如何?”


    魏姝抿笑說:“信你這一次”又道:“君上用過早膳了嗎?”


    嬴渠搖了搖頭。


    魏姝便命燕宛再取了幅碗筷,舀了碗素羹。素羹是非常清淡的,溫度也適中,魏姝剛喝了一口,就又開始覺得胃中翻湧,幾欲吐出來,臉色都變了。


    嬴渠撫著她顫抖的脊背,對慌張不迭的燕宛厲色道:“她這是怎麽回事?有沒有叫醫師看過!”


    燕宛嚇得屈膝跪在地上,略顯磕絆的說:“沒有”


    嬴渠說:“現在還不去!”


    燕宛說:“諾”然後立刻慌忙的離開。


    嬴渠輕拍著她的背,將溫水遞給她,說:“醫師一會兒就來。”


    魏姝說:“不礙事,就是胃裏總是噁心的緊,吐也吐不出來什麽。”


    她說完,自己怔了一下,嬴渠也怔了,撫著她脊背的手臂略微僵直。


    這症狀像極了孕吐,嬴渠不禁往那裏去想,平淡溫柔的眼眸裏抑製不住的流露出了些許喜色。


    魏姝卻慌了,大概沒有什麽是比在這時懷上身孕更另她感到手足無措的事兒了,她嘴唇翕動說:“君上,我…”她說了一半,又不出聲了,她是不知說什麽好,心裏既期待又恐懼。


    不一會兒,醫師就到了,用幹枯的手指搭在魏姝白皙的手腕上,仔細的把脈。


    魏姝非常緊張,緊張到好像她一張嘴心就會從喉嚨裏蹦出來,甚至她都能聽見自己血液跳動的聲音。


    她抬頭看著嬴渠。


    嬴渠就站在床沿,俯視著她,他的眼眸裏流動著光彩,很溫柔,也充滿了愛,他不敢打擾醫師,顯得有些緊張和侷促,此刻一點都不像是個君主,更像是尋常人家的丈夫,期待著妻子能孕育出自己的骨肉。


    過了一會兒,醫師收了手,說:“夏日天色,大人氣血不好,喝些養胃的湯藥,調養幾日就好了。”醫師來的時候已經被囑託過了,這珮玖是個女人,他剛剛把脈,也確實知道了她是個女人,但他沒有聲張,就權當不知道,否則隻會平白給自己添麻煩。


    嬴渠說:“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


    醫師說:“沒有了。”


    嬴渠顯然是不信,眼眸忽的就便了,冰冷的說:“再把一遍”


    醫師沒法子,隻得坐下又把了一遍,說:“回君上,真的沒有別的了”


    嬴渠眼裏的神采消失了,有些落寞。魏姝清楚,他是真的抱了期望,期望她能懷上他的孩子。


    他是個君主,無論何時都應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但是此刻他絲毫沒有辦法掩飾自己心情,眼裏的失望和落寞像是針,這針刺到了魏姝心中最柔軟的細肉上,讓她也跟著難過心疼了起來。


    嬴渠說:“退下吧”


    醫師如釋重負的離開。


    沉默了好一陣子,魏姝說:“對不起,是我肚子不爭氣。”


    嬴渠笑了笑,摸了摸她軟嫩的臉頰,說:“別胡思亂想”


    用過早膳,嬴渠就離開了,他還有許多政務未處理,不能總耗費在她這裏。


    魏姝將調理胃的藥喝了,又用了點吃食,心裏始終起伏不定,過了許久,吩咐燕宛說:“去查查今日那個叫子瑾的小寺人,看看他身份是否幹淨,若是清白,以後就調到這華昭殿來當值。”


    燕宛說:“諾”


    嬴伯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他從來不講什麽信義,不然也不會輕易的出賣掉嬴瑨。


    他要的向來隻有金錢和權力。


    而現在他做到了大庶長這個位子,也就意味著他手中把握的權力和金錢已經快到了頂峰。


    因此他開始重新地審視起自己。


    他是嬴氏宗族,論出身並沒差到哪裏,論資歷,他歷經簡公,獻公,如今也算是三朝元老了。


    有著這樣的出身和資歷,又混到了這把年紀,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自己頭上壓著一個外臣衛秧的。


    同時,他並不知道衛秧和魏姝之間也有間隙,在他看來,衛秧之所以能權傾一時是完全是因為有魏姝這個寵臣媚惑君王,蠱惑君心。


    斬其枝不如斷其根,所以他一定要先除去魏姝這個根。


    但是他殺不了魏姝。


    魏姝這個人非常謹慎,無論是用毒或是死士都近不了她的身。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在秦宮當值多年的老寺人對他說:“魏姝原是魏國上大夫魏時的女兒,身側曾有一個碧眼奴隸相伴,那奴隸力大無比,兇猛如狼,這兩人可謂是主僕情深,而後那碧眼奴隸便下落不明,大人若是能找到一個碧眼的男子,將其送到魏姝身邊,魏姝定然會上鉤。”


    人心都是有弱點的,心再堅強也難免會有脆弱的一麵,用毒不如攻心,嬴伯覺得這招又妙又狠,隻要能奪得魏姝的信任,遲早都能找到機會在魏姝心窩上狠狠地捅一刀。


    他派人私下尋遍了秦國,甚至於西戎之地,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找到了一個碧眼的小少年,於是便送入了秦宮。


    第72章 七十二


    夜快深的時候燕宛回來了,小步子走到魏姝身旁,說:“姑娘,已經查清楚了”


    魏姝剛小憩了一會兒,醒來腦子裏嗡嗡的像是漿糊,很不清醒,問道:“如何?”


    燕宛說:“身世倒是清白,若往上數,勉強還算是個宋國的貴族,落難到秦國來,窮的沒了法子,這才進的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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