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吉氣得不得了,他是將軍身子壯不假,可這再壯的體魄也遲早讓鄒紀給氣完了。


    下了朝,田吉揣著一肚子怒火本想要離開,卻讓齊公給留下了。


    齊公若淪輩分其實小田吉一輪,今年才二十四,劍眉星目高鼻薄唇,非常的年輕英俊,一身青色華服穿在身上,更顯的頎長挺拔神采奕奕。


    下了朝,臣工們走的都差不多了,齊公從朝堂上下來,熱絡地拉住田吉,笑說:“將軍先別急著回去。”


    田吉這一肚子火瞬間消散了,隨之而生的是迷惑。田吉說:“君上有事吩咐?”


    齊公說:“聽說不日前將軍得到了一匹匈奴的寶馬,奔跑疾馳之時汗紅如血,可有此事?”


    田吉說:“確有此事,齊公若是心儀,田吉定當貢給君……”


    齊公打斷了他,笑道:“寡人怎可奪人心頭所愛呢,近日來公子昌也得到了一匹胡虜良駒,終日與寡人炫耀,好大顯示,寡人與他提將軍手中汗血寶馬,他心有不服,寡人見今日天氣尚好,你們倆就比試比試。”


    天氣尚好?田吉不僅仰麵看向天空,烈日炎炎都可以把人烤下一層皮來,但是君主發話,他不能有逆,說:“諾,臣現下就派人去張羅。”


    田吉心裏惦記的還是出兵的事,此刻就他與齊公兩人,於是說道:“君上,這救趙之事……”


    齊公打斷道:“這件事相國大人考慮的不無道理,倘若真和龐淙交手,將軍有幾分把握?於齊國又有何利?”


    田吉停頓了一下,鄭重的說:“十分把握”


    齊公怔了怔,大概是覺得田吉在說笑,要不便是瘋魔了。


    田吉說:“不知君上可曾聽過,與龐淙一同師從鬼穀的,還有一個師弟趙靈。”


    齊公說:“略有耳聞,然名氣不比龐淙響。”


    田吉說:“雖不敵龐淙明震八方,然其用兵之詭道倍十於龐淙,龐淙妒其才,暗中陷害臏其雙足,其人才能由此便可見一斑。”


    齊公沒說話,但是臉上的神情分明是動搖了,過了許久,齊公說:“此人現在身在何處?”


    田吉說:“就在臨淄,君上若是願意,一會兒便一同引薦於君上。”


    齊公說:“好”


    這日正午,天氣非常炎熱,賽馬場更是如此,焦烤地□□的土地生煙,腳踩在上麵都是燙的,在場的人無不熱的汗流浹背。


    樂野亦是如此,抱怨道:“這田吉將軍也是的,如此熱的天叫先生出來做甚。”


    趙靈也熱的出了汗,汗水把白色錦衣都打濕了,不過他的臉色不同於樂野,不是脹紅的,而是慘白的,天氣越熱,他的臉色就越發慘白,像是生了重病一樣,坐在木輪車裏,顯得非常虛弱。


    此刻刺目的陽光恰好晃來,趙靈微微眯起眼睛,看著賽馬場光禿的土路。


    樂野說:“先生用些果品,解解暑。”


    趙靈沒說話,隻搖了搖頭。


    下一刻,田吉擁著齊公迎麵闊步走來,身後還跟著公子昌等一終齊國公子,這些人也都熱的不得了,汗衫都是濕的,唯獨齊公不然,看起來神清氣爽。


    田吉向齊公引薦道:“這便是趙靈先生。”


    趙靈依舊很平淡,坐在木輪車上說:“趙靈殘疾之身,禮數不周之處,望君上見諒。”


    齊公一點也沒生氣,笑道:“無妨,久聞先生高名,今日得此一見寡人甚是高興。”


    落座後,田吉與公子昌分別派人牽來上中下三匹馬,齊公說:“就此看來,將軍的汗血馬好似不敵公子昌的胡虜代馬。”


    這話說的沒錯,田吉也意識到了,他的上馬品相併不如公子昌得上馬,田吉非常尷尬,轉而道:“先生可有良計?”


    趙靈笑了笑,說:“舍一而勝二”


    齊公自落座之後對趙靈就頗感興趣,此刻忍不住道:“先生明示”


    趙靈說:“開局,將軍不防以下馬對其上馬。下局,以上馬對其中馬,末,以中馬對其下馬。”


    齊公忍不住贊道:“先生果真神人也!”


    趙靈說:“君上過譽”


    田吉便如此安排下去。


    齊公說:“初來路上聽田吉將言,出兵救趙,不是先生如何想?”


    趙靈說:“齊不出兵,趙必危矣,魏取趙北邯鄲之地,則控齊國西北兩側要道,趙齊,唇齒矣,唇亡而齒寒,君上務必慎重。”


    齊公點頭,並未說話。


    趙靈說:“魏齊兩國雖近日無讎,但日後必有一戰,若今不遏強魏,由其壯大,來日必有悔時。”


    齊公揮袖起身,說:“先生一言醍醐灌頂,寡人恍有如夢初醒之感,先生大才,寡人慾拜之為卿,還望先生教我,以興齊國。”


    趙靈笑了笑,說:“承蒙君上重用,然趙靈殘疾之身,在朝為臣恐被為人恥笑,君上知遇之恩沒齒難忘,雖不能為當朝為臣,但定赴湯蹈火不負君上所託。”


    回去時已是傍晚,樂野說:“田吉將軍叫先生去賽馬,意是在說服齊公出兵吧。”


    趙靈非常疲倦,本是在閉目休息,聽此不由的笑了,說:“有長進。”


    樂野被誇得十分高興,將趙靈推進屋內,點了燈,又說:“對了,先生秦國的書簡到了。”


    趙靈平淡地說:“取來”


    樂野說:“嗨!”


    秦齊相距千裏,竹簡送來後邊緣已經磨損的非常嚴重。


    趙靈初一展開,韋繩就斷了,他輕嘆口氣,不過還好竹簡併沒有因此散亂,還能看。


    樂野站在一旁,習慣性的跟著掃了個遍,然後嘆道:“先生果真沒有看走眼,那個魏姝辦事真是穩妥,幫先生把該安插的人大多都安插進去了。”


    趙靈搖了搖頭。


    樂野說:“先生何意?”趙靈說:“單凡是安插進去的人,沒有一個是齊國的線人。”


    趙靈為魏姝準備了兩種人,一種是齊國的線人,效忠齊國的,另一種是有才之士,並不效忠於任何一國,但凡安插進去後能身居要位的都是後者,前者即便進去,所任的也都是小官小吏,這其中的原因再簡單不過了,那就是秦公早就查明了這些人的底細。


    樂野說:“可是聽說魏姝在秦國非常得寵”


    趙靈嘆道:“得寵是真,秦公提防著她也是真。”又道:“時候不早了,你去歇著吧。”


    樂野退下了。


    趙靈看著手裏半散的竹簡,沉默了片刻,取來了一根韋繩重新串好,驀地,又看了一遍,她後麵的字跡寫的非常亂,他忍不住的猜度是發生了什麽,忍不住的想她在秦國過得是否好。


    得寵,他每聽見這兩字,心裏就非常的不舒服。他清楚得寵這兩個意味著什麽。他感覺有些悶,也有些堵,他不能再想下去,因為他的手已經開始微微顫抖,最終他閉上眼睛,慢慢的平復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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