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要回鹹陽的日子,魏姝不想回去,早上燕宛喚她起床,喚了兩聲也不見魏姝有反應,她正要去輕推魏姝,嬴渠就進來了。


    燕宛要行禮,嬴渠揮了揮手讓她退下了。


    嬴渠今日著一身黑色錦衣,腰配玉璜,袂繡紅色雙龍紋,自當了秦公他就很少穿白衣,其實白衣更適合他。


    他看著裹被睡覺的魏姝,笑了笑,道:“起床了”


    魏姝睜開了眼,看著他,笑道:“不想回去”


    嬴渠也笑了,道:“就這麽喜歡雍城?”


    魏姝說:“是鹹陽的宮殿太冷了。”


    嬴渠笑道:“好,等回去寡人就把鹹陽宮拆了,重建。”


    魏姝笑道:“那等建好了姝兒在回去。”


    嬴渠伸手去掀她的被褥,魏姝碰到了他的手,冰涼的,她笑道:“別掀,君上的手太涼了。”


    嬴渠說:“寡人的手涼?”


    魏姝把被褥裹嚴,點頭道:“是,君上的手冷的就像冰”她記得他的手以前不是這麽涼的。


    嬴渠微笑道:“那麽涼?”說著他便去摸她身側的癢癢肉,又涼又癢,魏姝咯咯的笑,身子扭動著躲閃,臉都笑紅了,道:“君上別鬧了,姝兒給君上暖暖。”說著她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再用手壓在他的手上,輕輕摩挲,她的手很暖,隔著衣物的肚子也很暖,就像是個溫暖的小暖爐。


    嬴渠的手下是她平坦的小腹,他想那裏若是能懷上他的骨肉該多美好幸福,但是他沒說,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


    過了一會兒,他笑了,道:“再如此下去,寡人也要不想走了。”


    魏姝問:“不能不走?”


    嬴渠笑了笑,說:“不能”


    魏姝了解他,他雖然看著好脾氣,其實在有些事情上並不好說話。


    她將他的手鬆開,從床榻上爬起來道:“好吧”


    宗室對嬴渠的第一次發難是在回到鹹陽的第一個朝議。


    宗室們眾口一詞的要嬴渠收回求賢令,若不是還顧忌著嬴渠是君上,怕就要衝至君位了,破口大罵了。


    嬴伯道:“君上,三晉窺秦已久,大開秦廷,隻會引得三晉斥候間諜往來,屆時秦國便永無寧日!”他的聲音鏗鏘有力,高揚著頭,桀驁極了,簡直是目中無人。


    當然嬴渠清楚,嬴伯本身是沒這個膽子的,誰給他的膽量呢?自然是嬴伯身後的嬴瑨。


    嬴渠沒說話,冷漠平靜的看著他。


    嬴伯心裏越發的沒底了,他不敢看嬴渠,也不明白,一個年僅二十一的君主怎麽就會帶著如此令人膽寒的殺伐之氣,明明他的外表看起來很溫和,說話也總是帶笑。


    不可否認的是,這世上就是有這種人,不怒自威,生來便帶君王之氣。


    嬴伯的頭很僵硬,脊背發寒,若不是身後的嬴瑨,他恐怕此刻就乖乖的退回去了。


    魏姝出列說:“臣有言”


    嬴渠平淡的說:“講”


    魏姝的聲音十分淡然,字字清晰,她微笑著道:“臣聞賢者不至謂之蔽,忠臣不來謂之塞,有令而不行的,謂之障,嚴禁了而依舊不能止的,謂之逆,消息閉塞逆障的國君並非是因為有人堵其耳,遮其目,而是賢者不至,忠臣不往的緣故。”又看向嬴伯笑道:“如今,大人禁賢避忠,掩我君之耳,遮我君之目,此行徑與奸佞無異。”


    這話很過分,嬴伯怒道:“珮玖!”他停頓了一下,笑了,道:“或者該叫你魏姝。”


    嬴虔的臉色很不好,現在隊伍裏也不敢抬頭,這都是他口無遮攔惹的禍。


    嬴伯轉身合袖,對嬴渠道:“君上,老夫認為應將此女逐出秦國。”


    魏姝笑問:“大人可是有窺牆之癖?”


    嬴伯臉色漲紅,道:“你胡言亂語什麽!不成體統!”


    魏姝笑說:“既然大人無窺牆之癖,那又是如何得見珮玖的身子?既不得見珮玖的身子,又為何言之鑿鑿珮玖是女兒身?珮玖到覺得大人貌若好女。”眾臣笑了,嬴伯那一臉的鬍子,方腮闊鼻的,連瞎子都不會說他貌若好女,這珮玖真是睜眼說瞎。


    嬴伯氣的臉色漲紅,道:“你麵白無須,還膽敢說自己是男人,廷下臣工不都是瞎子。”


    魏姝掩麵,說:“珮玖卻非男兒身,但…也絕非是女子,珮玖本不想揭此傷疤的。”她突然間的變了臉,聲音裏帶哭腔,那樣子就像個美貌的排憂。


    嬴伯道:“有話便說,這裏是秦廷,收起你那哭哭唧唧媚態憐人的樣!”


    魏姝依舊掩麵,聽聲音好似哭了:“珮玖幼時家貧,故而被…被割為寺人,後承蒙恩師不棄珮玖殘疾之身,收為徒。”


    嬴伯大概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怔了怔,然後道:“若是如此,不如解衣示於眾人”


    魏姝依舊掩麵,說道:“明君任人唯賢,昏住任人唯親,魏文侯尚不計吳起殺妻之舉,珮玖卻因殘疾之身而受人奚落嘲諷,臣請離秦。”


    嬴渠笑了,他也沒想她還有這麽一齣戲,被割了,她倒也能說的出口,他關切的安撫道:“珮玖莫悲,寡人代嬴伯陪不是,還望珮玖海涵。”這番話說出來,嬴渠自己都差點笑了,上朝其實是件很沉悶痛苦的事,偶爾這麽愚弄朝臣也別有樂趣。


    魏姝說:“嬴伯大人說的在理,珮玖已無顏再立於秦廷之上,以殘疾之身為臣恐會貽笑大方。”


    嬴渠安撫道:“既然如此,寡人不便為難,先生不如日夜伴於寡人身側,輔佐寡人,如此既可免得眾人譏諷,也不枉廢珮玖大才,倒也兩全其美。”


    魏姝放下了掩麵的手臂,她的臉上沒有淚,一滴都沒有,甚至還是笑著的,揮手行了一禮說:“承蒙君上厚愛”


    魏姝脫身了,如此至少不會被宗室逼迫,更不會被攆出秦國。


    全身而退,伴於君側。


    這大概是解決此事最好的法子。


    況且她本身也不願上朝,她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更清楚自己沒什麽大才,她不過是仗著從趙靈那裏學到的皮毛逞一時口舌之利,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嬴伯也發現自己被耍了,非但沒攆走魏姝,倒給她藉口,讓她名正言順的留下了,他很惱火,可是說什麽都晚了,沒用了。


    嬴瑨沒說話,他不過是想試探秦公,他其實很清楚,君上在改元大典說的話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君無戲言,況且嬴渠這是鐵了心要與他們作對。


    招賢?


    那便招吧,他倒要看看這個小畜生能拿他們如何。


    第63章 六十三


    十一月初,正午,一個男人將竹簡送去了魏家,衛秧展開竹簡,不等他看完。


    魏孌就迫不及待的說:“如何?是姐姐得來信嗎?”


    衛秧的精神很好,他看了魏孌一眼,笑而不語。


    魏孌說:“到底是姐姐得來信嗎?”她說著便去扯他的衣袖,搶他手裏的竹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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